黑暗就是一股潮水,淹没人所有的思维,一切归于虚无的时刻,灵魂超脱似的平静和安宁。
然后有了一束光,金色的。
温暖,不炫目,像是母亲的手轻抚着婴儿的额头。
我目光所及的一切都是美好的——过往。
那些面孔在画面中变得祥和,变得友善。
他们对我微笑,伸出双手,似乎想给我一个拥抱。
我看到我年迈的父母,他们发髻上每一缕银丝,他们的每一个皱纹都清晰可见。
我看到我邻居家的孩子,快乐的嬉闹。
我看到夕阳沉入地平线,我看到一轮银月在天际升起。
我看见花的开放,我看见橡树抽出新芽。
我看到阳光明媚的草丛,我看到溪流在阳光下折射着鱼鳞的光。
我看到汽车穿行在平直的马路上,我看到相爱的人们在街角拥抱。
我看到我的朋友们在转角的排挡上举起酒杯。
我看到我的同事们在电脑前忙碌。
我看见一个茧的破裂。
雄鹰从中张开翅膀。
在和煦的风中冲向苍穹。
我看到那个孩子,一点一点的成长。
骨骼、肌肉、头脑和心脏。
于是我原谅了。
原谅了这个世界上一切的冰冷和黑暗。
原谅了这个世界上一切的肮脏和龌龊。
平复了所有的不公正和心碎。
远离了一切的喧嚣和熙攘。
仿佛沉入了温热的牛奶中,身和心都得到了解放。
然后我看到了我的父亲。
一个瘦弱的男人,穿着精致朴实的蓝色长袍。
苍白的面孔。
头上戴着宝冠,用银色的龙纹章扣着斗篷。
黑色的长发披到腰间。
我看到了我的母亲,一个美丽的女子。
穿着镶嵌珠宝的长裙,高挺的鼻梁,纤薄的嘴唇。
她有着火红的长发和紫金色的眼睛。
他们站在装饰着灯盏和壁画的大厅里。
微笑着对我伸出手。
于是我原谅了,
原谅了战火和硝烟。
原谅了杀戮和鲜血。
原谅了潜藏在光明背后的贪婪。
原谅的道貌岸然冠冕堂皇的欲望。
然后我看到了
一个戴着铁冠的女子。
她浑身都是鲜血,
衣着褴褛。
伤痕累累。
左臂整个被撕裂,鲜血横流。
她看着我,用她不会老去的容颜上一双洞穿世事的眸子。
她轻声地叫我的名字,
“李辰枫……克劳德……”
她在叫谁?
李辰枫?克劳德?
我不知道,我也不关心。
我原谅她。
我只是好奇,
为什么……
诸神的使者
不该是一个跨越位面的旅人
他们一向反感这些打破他们规则的人
他们一向仇视这些嘲笑他们尊严的人
他们一向憎恨这些挑战他们权威的人
他们不是神的使者
也并非神的敌人
他们有时候和神交易
有时候和神战争
他们是和神平起平坐的人
虽然不是神,虽然不如神
但决不甘心成为神的仆人
因为他们洞察世界的真相
可是现在神赐予了我安宁……于是我也不喜欢他们
这些打破我安宁的人
我看到了一只匕首
在阴冷逼仄的小巷中
闪着银亮的光芒,似乎将一切的灯红酒绿都与我隔开
然后它刺进我的胸膛
我能听得到锋利的刃口划破皮肤和肌肉
刺伤骨骼,然后刺进心脏
痛苦,很短暂
接着我看到一只箭
看到它穿破空气的呼啸
它向我而来
穿透亚麻的衬衫
穿过心脏
我被杀死了两次……
我不记得杀我的人的面孔,他们都是那样的模糊
因为我已经原谅了他们
所以不憎恨
“我将这铁冠戴在你的头上”那个流着鲜血的女子这么说道。
然后她向我走来,步履蹒跚。
“从今之后我为你加冕”他把铁冠放在我的头上。
“你可以成为王……也可以成为神……成为一切你想成为的,哪怕只是个乞丐……”
“我只想祈求你一件事……请你代我找到他……”
然后她倒在我的脚下,她死了。
痛苦回来了,撕心裂肺的疼。
胸口冰冷却炙热,似乎有一千只蚂蚁在用它们的颚撕咬着。
我看到尸骸徘徊在大街小巷上。
我听见灯红酒绿中欲望的触角裹紧每个人。
我听见恶魔在世界的巅峰上道貌岸然,然后背过头去阴冷的窃笑。
我听见血和汗和泪在流淌,
我听见人们心中的麻木和冰冷。
于是一切的黑暗和肮脏都回来了。
它们包裹着我。
如同一条黏稠污浊的河。
我咒骂那个婊子。
她给了我生命,
她剥夺了我的安宁。
然后我忘记了……忘记了所看到的一切。
我蹒跚着爬起来,看着眼前的景物……
我看到木制的桌椅倒翻一地,
唯一还立着的桌子上摆放着没有吃过的粗劣的面包和一杯大麦汤。
我看到简陋的床,躺在上面一定不舒服……
这一切是这么的让我熟悉,似乎都是理所应当,已经生活了许多年
但又是这么的陌生,似乎从来没有见过
然后,阳光透过没有封上的窗户照射进来,是个黎明,很美,这是在森林中,我能听见鸟语,闻到花香。
那里不是该有玻璃吗?
不,玻璃是那些大贵族才能享受到的
这种乡下的贫苦人家,只能用木头挡住窗户,或者用一层羊皮
哦?这里是古代吗?那应该用浆过的纸糊上
不,这里就是现在,纸张,也是贵族们的特权
那我是谁?
我是克劳德
不,我是李辰枫……
我是李辰枫……我也是……克劳德
克劳德是谁?李辰枫又是谁?
我是谁?
我来自哪里?
我要去做什么?
我现在在哪里?
我怎么了?
疼……胸口……好疼
一支箭,沾着血
它躺在地上
那是我的血
那匕首呢?
匕首在哪里?
那把……刺穿我胸膛的匕首?
我看不到……
疼
脑袋好疼
寄宿在里面的灵魂好疼
两个灵魂都好疼
一个半灵魂都好疼
一个灵魂好疼……
不疼了……
于是世界又黑了……
这黑暗……
我头上……好像有一枚铁冠……
不华丽,很狰狞……
该死的
位面的旅行者……
该死的……旅法师……
该死的婊子……
这是我最后一次记得你了……
所以我一定要骂个痛快
尼马拉戈壁的!
我操你十八辈祖宗!
等等……
这句骂人的话我是哪里学的……
我应该这么说
你这个卑劣的肮脏的下流的无赖,婊子……
这样骂着并不过瘾……
是的,然后……我昏了过去……
我就不再记得我了……也不再记得……那个婊子
所以我原谅她……也原谅我自己
原谅克劳德……原谅李辰枫……
原谅你,原谅你……
原谅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