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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ACT 2 克劳德

终于明白了。

少年坐在床上,仍在大口大口的抽烟,脑子里飞快的掠过一条有一条的信息。

我不是李辰枫,也不是克劳德,李辰枫死了,克劳德也死了,但我既是克劳德,也是李辰枫,我是他们两个人,我又是一个人,这是一个新生的灵魂,他继承了两人所有的记忆、感情和经验,他现在克劳德的世界里,所以他对自己身份的定位隐隐偏向克劳德。

首先,他们两个都死了,李辰枫死在一条小巷里,被一把匕首刺进了心脏,而克劳德就死在这个小屋里,被一箭射穿了胸膛。至于为什么又活了……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克劳德想不起来,一点记忆都没有,甚至连模模糊糊的线索也没有,感觉像是沉睡了好久,但是忽然又醒来。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在这里的目的。克劳德抽了一口烟,烟叶落在衬衫上,他很自然的整理了一下袖口上精致的蕾丝边。这是贵族们平日里喜爱的装扮,衬衫是细羊绒的,做工精细,颇为昂贵。

少年的名字是克劳德·李·合鲁丁,目前的身份是索伦科自由领,昂克森魔法学院的低级学员。说目前的身份,当然就意味着他曾经还有另一个身份——他曾是一个子爵。子爵这个爵位一般是伯爵以上贵族的子嗣在成年继承父亲爵位之前的暂时爵位,后来也被用来册封一些伯爵一下,男爵以上的贵族。

恩,他的父亲曾是一位伯爵,当然,也只是曾经。四年之前,克劳德只有六岁的时候,领导着半个大陆的光明教廷忽然宣布他的父亲和黑暗生物有勾结,将他的父亲列为异端,随后宣布剥夺他一切的爵位和封地,并且处以死刑。六位青铜级神圣骑士旋即带着三千人的僧侣骑兵讨伐合鲁丁伯爵领。

他记得那天晚上,父亲和母亲带着一群死忠的封臣站在城头殊死抵抗,但抵挡不住神圣骑士带队的冲击,城堡陷落。然后他只记得血……到处都是惨嚎和尸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他不知道,只记得他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索伦科自由领,然后隐姓埋名,作为一个平民学生昂克森魔法学院学习。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克劳德冷笑一声,两个灵魂融合,克劳德的感情毫无保留的留在新生的灵魂里,他本来只是个小孩子,没有人告诉他什么,他自己的判断能力也有限。他只是觉得这是一场冤案,他的父亲平时对待民众仁慈而宽厚,绝不该是和黑暗生物有购机的罪恶之徒。但是融合路李辰枫的思想之后,真相对他来说就像白纸黑字的写在面前。虽然另一个世界中李辰枫也只有二十多岁,但是活在天朝,对于这些冠冕堂皇背后的龌龊和利益交换的内幕他一眼就能看的一清二楚。

雄狮帝国克兰菲斯大厦将倾,皇帝驾崩之后,九大公爵和两个王爵争权夺位,特里希亚国王的妹妹是皇后,他支持作为自己侄子的十五岁的皇长子列文继位,北方四位大公各自为自己的小算盘打算,纷纷支持特里希亚。而帝国十三岁的莫莉希娜公主带着仅有十一岁的皇帝次子寸步不让,南方和东方的五位大公各有各的想法,而且特里希亚国力强横,所以没有人公开表示支持公主,但也不明确支持皇长子。多方势力在帝国中央的和地方上斗成一锅粥,帝位空悬,帝国四分五裂。

这个时候混乱的时局下,从奥托三世之后一直被皇权压制的教廷和教皇在乱世中崛起,企图回复神权的至高无上。他的父亲只是这场争斗中的一个牺牲品,在合鲁丁伯爵领所在的灰河郡没有实权郡守,而前任郡守的地方神官布兰恩在郡守伯爵绝嗣之后还俗,并获得了伯爵爵位,被任命为灰河郡新的郡守。

教廷的心思一目了然,通过这位伯爵对教廷的衷心,讲这一郡之地收归教廷的掌控下。

只是这位神官伯爵没有封地,而灰河郡也没有空余出的土地可以册封,没有封地,就意味着神官伯爵没有真正的硬性力量,也就无法真正统治灰河郡。于是教会自导自演了这场审判异端的闹剧,本意是将灰河郡一个伯爵拉下马,将空出的土地册封给布兰恩,成为实权领主之后,神官伯爵自然有办法慢慢彻底掌控灰河郡。

既然要做,当然就要给自己人赚的一个最好的领地,因领主的仁慈宽厚而成为全郡最为富硕领地的合鲁丁伯爵领理所应当的成为了教廷的目标。

这埋藏了数年的回忆渐渐清晰之后,新生的灵魂中一股熊熊怒火瞬间成了燎原之势,克劳德一手紧紧握着拳头,指节因狂怒的力量而苍白。

杀父之仇!克劳德心中浮起自己父亲的形象,那是一个高瘦英俊而有些单薄的中年人,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微笑……克劳德记起曾经的小时候,城堡的后花园中,父亲牵着自己在工整的小上散步,温暖的阳光下,宽大粗糙的手轻抚自己的头发……他还记得……那双手上传来的温暖……

杀!杀!

少年双眼中血丝通红,猛然抽出腰间的短剑向前一掷,短剑化作一道银光飞射而出,咄的一声没入木质的墙壁,直至末柄,剑飞过的轨迹上两片透明的羽翼悠悠飘落,一只没了翅膀的苍蝇摔在地上。

情绪似乎平复了一些,他拉开自己的衬衫扣子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虽然有些消瘦,但白皙的皮肤下如同一团团钢铁般结实的小小肌肉排列出一种匀称而充满力量的美感。这不是克劳德记忆中自己的身体的样子,他本来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孩子,瘦弱的根根肋骨清晰可见,衬衫穿在身上就像挂在竹杠上一般,但是现在,饱满的肌肉和宽阔的双肩将衬衫撑起,有种挺拔的潇洒。

也许不仅仅是继承了经验和思维,连身体素质也通过某种方式继承在这幅身体上。将一个常年锻炼的二十多岁青年人的身体素质浓缩之后加到一个十一岁的孩子身上,然后再以这个身体素质作为基数重新成长到成年……这样的效果,克劳德阴测测的笑了一声,本来他只是有些魔法天赋,也不算很高,可能只会止步于青铜级,但是现在,虽然魔法天赋没变,却有了另一条更加传奇的道路——魔武士。如果真的能达成这个职业,那么,复仇不是没有血报的可能。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克劳德这次从索伦科归来要做的事,才是眼下的当务之急。

而他回来的原因,这个说来话长。

四年之前教廷的算盘并没有得逞,虽然帝国大厦将倾,但是帝国的贵族们自己并没有乱,他们有人有地盘,自然不愿意拱手让出自己的权力给一些被他们压制着的神棍,虽然他们很尊敬这些神棍,但是不代表着他们就愿意这些家伙从自己嘴里抢肉吃。

所以合鲁丁伯爵领最后并没有被封给那位神官伯爵,灰河郡属于奥兰登公国,公爵大人在帝国中翻出了一个克劳德的远房得都不能再远房的叔叔作为新的合鲁丁伯爵继承了爵位,这样至少保证这一郡之地还在贵族的手中,而不是被教皇掌控,后者的算盘就此落空了。

曾经的克劳德在心底一直很感谢这个“好心”公爵,因为他至少保证了合鲁丁还是这块领地的主人,不过现在融合了李辰枫的灵魂之后,这种感谢就荡然无存了,李辰枫看得出来这位公爵只是想要保证自己的利益而已,自己的公国中出现一块教廷的直属土地,先不说日后可能会发展成更可怕的结果,但是这样会给公爵利益带来的损失和他权威的丧失就已经是他不能忍受的了。

虽然这位公爵现在也没有自己的利益了,甚至连公国也保不住了,这位公爵唯一的儿子和他自己在讨伐西北蛮族的时候不幸战死,因此奥兰登的哈奎奔堡家族绝嗣,教廷的力量目前正不间断的蚕食着公国的首府,公爵的寡妇遗孀独木难撑。

其实克劳德仔细想想就能明白哪位公爵这么做的原因完全是出于自己的利益,他所任命的这位远房表叔已经完全不具备合鲁丁的传统,他有着一头暗灰色的头发和浅蓝色的眼睛,方字脸,络腮胡子,这完全不是合鲁丁家的样貌。

这里有一点,合鲁丁这个姓氏是在几百年前由当时的教皇赐予他们家族的祖先的,那是神权鼎盛的年代,但也是动荡不安的年代。

那一年,被遥远东方的神州帝国驱逐的游牧民族一路向西,越过沙漠,越过荒野,越过森林,来到了这片大陆肆意抢掠。

这些彪悍的马背上的民族比任何大陆上原始蛮族和游牧民都更加凶残和好战,他们的马刀和角弓杀的帝国的骑士们溃不成军,当时帝国上下没人能阻止他们。中合鲁丁的祖先姓李,他当时在这支游牧民的军队当中来到了这块大陆,而因为一些原因成为了教皇的内应,他和众多的勇士一起刺杀了这支游牧民族的王。

为了表彰他的功绩,教皇特地赐予了他们合鲁丁这个姓氏,神语之中,意为黑暗中的英雄,与此同时还赐予了他伯爵的头衔和一块封地,这就是合鲁丁家族的开端。

正统的合鲁丁血脉,应该拥有黑且直的头发,黑色的瞳孔,黄色的皮肤,和比这个大陆的人更加柔和的面部线条。因为长久的通婚,所以合鲁丁的肤色和相貌有了细微的变化,但是直系的血脉们依然在最大程度上保持着他们最初的摸样。同时他们也修炼自己的武艺和法术,这些法术从不外传。

而且他们和那些游牧民族的人也绝不相同,相传他们来自更加遥远的,驱逐了这只游牧民族的神州帝国,而且是这个帝国中的贵族。也正是因为这个身份,所以当初的背叛者不止合鲁丁的祖先,但是获得爵位的只有他,因为他的出身高贵。

史书记载,在数千年前,凡人刚刚崛起的年代,一位遥远年代的帝国皇帝曾经和这个东方的传奇帝国有过接触,这个帝王是位征服者,但是他向东的脚步在这个帝国面前收敛了,转而向南。

在那个年代,那个帝国拥有传奇的将军和青铜家族甚至部分白银之民的支持,他们甚至驾驭着黄金之民的巨龙。但是对方同样用着强大的,被称为宗师的剑仙和神仙的强者。

在这样毁天灭的强者面前,双方都保持了基本克制。

而自那之后,神州帝国在这片大陆就有了神秘而崇高的地位,他们是和这个大陆的贵族一样高贵的、优雅而文明的人,而不是野蛮人,所以来自神州的贵族血脉合鲁丁获得了贵族阶层的认可。

合鲁丁家族的背景让他们一直是个出色的军事家族,家族的直系也出过很多有名的将军。

但是那位远房的表叔显然不在这个行列,他本来只是个铁匠。在获得爵位之后就如同所有的贵族那样贪婪而残忍,而且还没有学会贵族们本来的优雅,所以他被称为粗鲁的奥蛮。

这位粗鲁的,但却并非私生子因而冠以合鲁丁姓氏的奥蛮,在他上任之后就不断地盘剥和享乐,因此本来还算富硕的合鲁丁在不到五年的时间里迅速的贫瘠下来,人口锐减了一半。

值得一提的是,因为合鲁丁的好名声和仁慈,伯爵领本来拥有近八万人口,不仅仅在灰河郡而是在奥兰登公国,作为伯爵领地都是数一数二的。这些人口在教廷的清洗中至少锐减了一半,有流亡的,有死忠战死的,有拒绝向神官伯爵宣誓效忠而被处死的。而他的远房表叔用五年的时间成功的让这一半人口再次锐减了一半,这次除了上述原因,还有饿死的、冻死的,等等。

现在的合鲁丁伯爵领几乎是灰河郡六伯爵和其他的几个势力中最弱小的一个,由于奥蛮长期的残酷剥削,伯爵领几个月前爆发了一次农民起义。

这次农民起义声势浩大,奥蛮在镇压这次起义的时候被重伤,效忠他的封臣死了三分之一,军队更是遭到了近乎毁灭性的打击,无论是贵族私兵还是伯爵的军队,而地方平时受领主辖制战时则属于地方官员统领的守备队在神官伯爵的暗示下没有出动。至于农兵……农兵……加入了暴动的农民……

这场暴动最终也没被镇压下去,他们在领地中洗劫一番之后转而向合鲁丁伯爵领和威斯纳伯爵领之间的多多隆山林进发,假以时日也许会发展成一只规模巨大的土匪,但是,这并没有发生。多多隆山林另一侧的威斯纳伯爵似乎早就料到了一样在山口伏击了这些农民和奴隶起义者,顺利的全灭了他们。

事情发展到这里,本来除了再次削弱了合鲁丁伯爵领那可怜的人口让它徘徊在两万人左右之外就不再有什么了。

但是威斯纳伯爵在平复了起义之后并没有撤回军队,反而不断向威斯纳伯爵灵和合鲁丁伯爵领之间增兵,而后在西南方相邻的杜拉克伯爵也同时向合鲁丁边境陈兵。

形势顿时急转直下,阴云压城。威斯纳伯爵有六万人口,三百个骑士领,是灰河郡合鲁丁没落之后最强的一方诸侯。杜拉克伯爵也同时拥有二百多个骑士领,在灰河郡算是中等实力。他们两个谁都能单独吃掉已经衰弱到极点的合鲁丁。

而灰河郡其余的三个伯爵和四个实力较强的子爵中和合鲁丁相邻的也都有些许动员动向,就算离得较远的也对威斯纳伯爵和杜拉克伯爵表示支持,甚至在经济和粮草上给予援助。

剩下的河口城(自由城市)提供了金币支持,似乎想要对合鲁丁的木材出口分一杯羹,威灵骑士团至今没有表态,但是无论如何照目前的情况看也不会支持合鲁丁。

因为帝国的形势已经是一锅乱粥,而奥兰登公爵爵位空悬,使得这个公国和帝国的形势在实际上区别不大,中央已经没有力量顾及地方贵族之间的倾轧和吞并,无论是帝国中央,还是公爵首府都已经没有了这个约束能力。至于高于凡世权力的神权教廷……神官郡守会从这件事中获利,只要他顺利成为合鲁丁领主,哪怕只是一个城堡领主,这对他的地位而言都是一个质的突破,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说,神官伯爵都像是一个合伙人而不是一个拯救者。

这一切综合之下,合鲁丁的形式危若完卵,命悬一线,而且四面楚歌,处在这么一个几乎叫人绝望,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局。而诸神似乎还嫌这不够,一件几乎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出现了,合鲁丁的伯爵,粗鲁的奥蛮伤重不治。这个野蛮的合鲁丁旁系在这个关键时刻翘辫子了……而且最最关键的是……他没有子嗣……这个家伙虽然喜好女色,睡过的女人不少……但是还真的没有一个儿子,女儿也没有……就是说,合鲁丁没有继承人,少见的女伯爵也不会有……

合鲁丁家族本来就算不上人丁兴旺,他们很多时候都是一脉单传,少有的时候也多出将军而战死沙场,女性子孙更少,所以旁支的亲属几乎没有。奥兰登公爵能在帝国中抓出一个来实在算是本事通天,就算他还活着估计也很难再扒出另一个,何况公爵自己也已经死了,公国中央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顾及这里。

这样一来,收回领地成了名正言顺的事。

至于至今还没有收回的原因,大概是……神官伯爵因情况的改变而贪心膨胀了。按照帝国法律,没有继承人的领地应该收归帝国,这个制度和子孙分封制结合起来,会让一个贵族的领地越来越小,毕竟他的子孙,只要不是私生子就能从领地上分一块,难保其中不会有那么几个绝嗣或者英年早逝,这样领地就被帝国收回了。而帝国中央自然不用说,皇位现在都是一个十五岁的小毛孩和一个十三岁小丫头带着的十一岁小毛孩在争夺……那么帝国在灰河郡的代言人就是郡守……也就是神官伯爵大人,这也就是说按照法律这块领地应该全是他的,威斯纳和杜拉克显然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谁愿意自己在自己的领地横行的时候,忽然冒出一个打着官方、帝国和教廷名义的人骑在自己头上呢?虽然合鲁丁已经衰弱的不成样子,谁都不相信这块领地还能再度繁荣如初,但是给这个神官伯爵一点时间,他总能让它变成一个不错的二流领地,这样神官伯爵加上首府的兵力确实能号令六位伯爵了。

这个位置本来该是威斯纳的,他已经隐隐有灰河郡霸主的姿态了,威斯纳说什么也不会答应,其他的大小贵族们为了自己的利益也不会允许。所以合鲁丁之所以还存在着,真相是这些贵族老爷们因为分赃不均而在争吵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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