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原来是匈奴狼主的一道化身,他的出现虽然在犀首的计算之中,但显然无论苏秦的“合纵”还是邹衍的“连横”都由于他的出现难以真正实现。说到底,就是人心叵测,唯利是图。
犀首粉碎狼主化身。
“这同是你们日后的下场——”黑衣人消失前嫉恨地大呼,余声回荡会场,久久不息。
“可惜,只是一道化身,并非真正的狼主!”我叹息道。
“恭迎公孙大人莅临胜会!”田单很是时机地上前拜候犀首。
犀首却身形一震,嘴角竟溢出一丝血色。
“师尊!”苏秦立马上前扶住公孙衍。
“糟老头,你没事儿吧?”我关切地上前问道。
方才又是邹衍斗苏秦,又是公孙衍雷霆手段镇压狼主,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如今缓过神来,见到一个少年如此称呼前秦国三军总司令,不觉投来异样的目光,似有诧异,又有鄙夷,更有甚者满脸木然,不明所以。
当然很快地,众人将视线从我身上转移回到公孙衍身上。
“没事,没事,老了,不复从前而已!”
公孙衍眼眸中不经意的神色似有若无。如今狼主化身已去,匈奴南下是必然的事,眼前七国乱局,别看田单对公孙衍恭敬有礼,那只不过是出于个人的敬佩而已。所以其实公孙衍危机四伏,人群中该不知有多少人觊觎他的性命;他显北斗化“九皇临凡”,以雷霆手段抹杀狼主化身,一方面是震慑匈奴,另一方面同样也是恫吓对他虎视眈眈的众人,但七国中岂会缺少慧眼卓识之人,又怎会看不出他身上的暗疾,他们只是忌惮犀首不顾一切,玉石俱焚而已。
此时的公孙衍依然不是当初的公孙衍,什么“合纵”“连横”,既然张仪不在了,那么这些争斗就留给苏秦和邹衍罢。如今令他还留着一口气苦苦支撑的,只有那狼子野心的匈奴而已。
我与搀扶着公孙衍的邹衍相视无语,心中均是一阵悲怆,我们与他相处七年,又有师徒之谊,彼此心中所想怎会不知。
“有祖传仙药可治前辈暗疾!或卖!”远方天空中,一声轻吟突兀传来,声音不大,却震动全场每个人的心。
“果然公孙前辈身有暗疾!”
“难怪了,大概刚才一战勾动伤处,依稀感觉前辈身内道则不稳!”
会场诸多猜忌,熙熙攘攘。
霎时,一道纤长清秀的身影虚空踏来,竟是一个面若桃李,一袭白衫的青年,十八九岁,发髻盘起,簪一根明晃晃的银钗,多一分柔美。
邹衍定睛望向白衣青年。
公孙衍默不作声,双眸眯成一条缝注视青年。
青年嘴角微微上扬,莞尔一笑,另有一番阳光的美感,又透着高深莫测。
只见他优雅地将衣袖挽于身后,郑重面向公孙衍,嘴唇微动,却没有声音发出,想来是在传音给公孙衍。
公孙衍老脸猛然一震,神色凝重,面向青年,此时的他竟有一丝老态龙钟,让人意识到眼前的老人已年过古稀。
半晌,公孙衍同样双唇颤动,两人一来二去,旁人都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是在最后,青年转身即将远去:“望前辈莫失信约……毋负忘年旧情深,博野再见秦越人……”
“是非曲直,老朽自会调查清楚。若真如你所言,即使没有仙药,老朽也一定……”
公孙衍话音未落,一道金光冲青年飞射而去。
“敢尔!”犀首大喝一声,司南“地盘”飞出,速度快过金光,挡在白衣青年背后。
“当——”一声巨响,一团金色物件掉落,竟是一颗丹药。
白衣青年转过头若有深意一笑,身形模糊,消失在原地。
公孙衍探手一吸,那一枚金丹仿佛绳索相连,径直冲向公孙衍手掌飞来。
人群中两条身影“唰”地向远方遁去。没遁出多远,身形却在空中一滞,旋即如遭雷击般抽搐,直坠而下。
众皆愕然,茫然不知所以。
公孙衍背手拂去老态,仰头望向天空,喃喃道:“李醴……”
下一刻,身影已在原地消失,出现在直坠而下的两人下方,公孙衍张开双臂,如大鹏展翅,脚尖在地上一点,整个人飘然纵起,将下坠两人如同抓小鸡般捏住他们的衣襟,只是一模糊,三人已消失在原地。
“前辈……”身后众人齐呼。
“师尊……”苏秦和邹衍也是冲向前呼喊。
“秦儿、衍儿,记住鬼谷道义,做自己的事……”
“这老‘神棍’又甩手溜了……”我叹息道。
公孙衍走了,看来白衣少年的事对他来说非比寻常。
“师兄……”
“师弟,师尊有更重要的事,我们也有我们的事,鬼谷的规矩,你我只有一人能够活下来……”苏秦面向邹衍,深色凝重。
“苏相爷……”我打断道。
苏秦深吸一口气:“小友不必多虑,苏某自有主张……一切还不到时候。”又转向邹衍:“师弟,你可明白?”
邹衍重重地点了下头,神色肃穆。
“我们只有一个人能够将鬼谷的传承延续下去。你我之间终有一战,但不是今天,师兄等师弟名扬天下的一天,再来决一胜负。”苏秦突然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邹衍身体微震:“师弟谨记师兄今日之言。”随即亦放声大笑。
两人放的笑声根本没有把其他人放在眼里,似乎这个世界只有他两人,可谓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我突然感觉尴尬症都犯了,一阵无语,满头黑线。
邹衍和我退入一旁人群。
苏秦与田单耳语几句,八名胜会还是需要继续。
“诸位……诸位……”田单双手下压,将众人的视线重新聚集到会场中心,“公孙前辈乃我辈共尊之人,我想无论是秦国,还是其他六国,都是对他的品德、道法推崇备至;而今公孙前辈已去,但我们的胜会还是要继续进行……”
“田单前辈所言有理,如今匈奴对我中原虎视眈眈,我等该商议出个万全之策……”
“兄台所言,是在避实就虚么?匈奴远在西北草原,而你秦国的狼子野心却近在眼前!”
“兄台莫不是耳聋眼瞎,方才公孙前辈和狼主的对决,狼主去时的叫嚣犹在耳边!”
“非也,那只不过是狼主化身,虚言恫吓而已。又或者……秦国已经勾结匈奴……咳咳……”声音出自赵氏阵营。
“哼!”魏冉目露凶光,一杖劈出,“方才狼主来袭之时,不见尔等担当,我公孙大人才离去,竟辱我秦国!”
“穰侯爷且慢!”虞卿挡在赵氏阵营的肇事者身前。
但是已经晚了一步,魏冉的拐杖杀气冷然,势不可挡,杖尖直刺虞卿胸口,虞卿顺势倒退,连退三大步,依然止不住去势。
背后斗笠罩面、风姿潇洒的中年人影一掌拍在虞卿背后,虞卿将将站住,吐出三大口鲜血,回头朝斗笠人点头示意,又面向魏冉致意:“穰侯爷高明,虞某钦佩!”
“穰侯爷息怒,公孙前辈的功绩是不会被抹杀的,秦国与匈奴乃世仇,举世共睹。秦国与我国赵和北方游牧民族相接,更应戮力同心。小辈妄言,穰侯爷见谅!”虞卿背后斗笠人上前一步,抱拳郑然道。
“赵氏还算有明理之人,”穰侯一指点出,“阁下道法犹胜魏某,赵氏之中,仿若阁下身形装束,功参造化,身份地位之人……没想到堂堂平原君却藏头藏尾,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什么!战国四公子!”其他人或许不知道,可我却知道这位平原君,同孟尝君、信陵君、春申君被后世称为“战国四公子”。
斗笠人悠然取下头上斗笠,俊朗坚毅的面容带着沧桑的笑容,双眸如鹰隼犀利,向田单、苏秦等人点头示意:“赵胜见过诸位!”
众人中几簇人屈身作揖:“见过平原君!”
在场诸人若论官职爵位,出赵胜之右者也不出十指之数。更何况平原君不比这些人,在场诸人有七国公子,有些人甚至可能成为七国未来的元首,也有那些军政要员,但大多数的并不真正当权,即便是苏秦,虽六国为相,相当于六国的总理,但恰如赵国,真正执掌军政要务的却是眼前的这位平原君赵胜。
赵胜却一点也看不出盛气凌人,反而彬彬有礼,恭谨异常,赵胜转身面向诸人,正色道:“不管秦与我赵今后如何,但面对眼前的匈奴,我赵氏之人若有背向者,永世不为赵人!”
平原君的果决让我佩服,从苏秦分饼到苏秦邹衍斗法、从狼主化身消散到眼前的短短时间内,平原君竟毅然决然地抛开秦与六国的仇敌,或者说暂且抛开,而向众人宣布,与秦共抗匈奴。赵国的强盛确实有他的道理,这个道理就是当权人——平原君赵胜。
从另外一个角度,也可以想到,这个赵胜在赵国的地位,竟能代替赵王做出如此重要的抉择,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说过功高盖主的结局。我臆想道。
“平原君胸怀让人敬服!”公子悼上前诚然道,“我替父王及王兄在此谢过,我秦国必肝脑涂地,与赵国并肩而战,替六国阻挡匈奴大军!”
言罢,他将目光扫视全场,而后在田单、项左、韩昌等几个关键人物身上视线一顿。
“请恕田某不敢擅自替齐王做主!”田单不愧为玲珑剔透之人,虽然不能给予肯定答复,但却是诚恳。
项左望向楚公子,两人均犹豫不决。
韩昌皮笑肉不笑,默不作声。
全场众人哑然。
“中原难道无人了么?”远处空中一人一骑风尘仆仆,飞驰而来。艳阳铠甲似火,赤兔宝马渗血,红缨长枪划破天空,身后仿若千军万马四起,又如滔滔江水来袭。
“田老相国,昔日听闻老相国使用离间计,陷害父帅,又用火牛阵大破骑劫的燕军,想不到如今我父仙逝,老相国竟胆小如斯!真让本帅失望!”来人红缨枪尖横指田单。田单原本的慈眉善目变得格外犀利,双眸放光望向半空,却不吱声。
“此人是谁?”
“莫不是乐毅后人?”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众人均已经猜出来人身份。
“乐帅,燕国内乱是否当真?”人群中猜出来人身份的好事者叫嚣道。
“不过跳梁小丑,乐某还不放在眼里,诸位,这场胜会,我燕国来晚了,不过幸好,还未曾错过好戏!”来人正是燕国曾经权倾朝野的上将军乐毅的儿子。乐毅受封昌国君,可想而知,他当权时燕国何其强大。不过此人也是好大喜功,是个好战分子,否则也不会吃了田单的暗亏。
一人一骑跃向会场中心,赤兔宝马人立而起,来人一身铠甲,在雄厚的嘶鸣声中,纵下马面向众人喝道:“某乃上将军乐毅之子,燕国乐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