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风又道:“因为他不确定是否能在我杀了他之前杀了我。”
宋七问道:“现在你难道还有把握进行第三场决斗?再去对付一个你完全不了解的人?”
“我不知道自己能否再去对付这样一个人。”沐风说,“我只知道人在性命受到威胁的时候往往会做出一些连自己也想象不到的事情。”
宋七问:“你感到了威胁?”
“当然,看不到的往往才是最危险的。”沐风看着他,“现在我的一举一动他都能看得清清楚,而我却连他人在哪里都不知道。”
看不见的当然是最危险的。他出现在你面前,那你便可以预防,但他不出现却会让你感觉到他好像时时刻刻都在你左右。那种感觉就仿佛身处深林中,虽然没有看到任何危险的野兽,却要时时刻刻提防着。这种感觉当然是被动的,沐风实在是不喜欢这种感觉。
“那你为何不回头看看?”宋七道,“也许你一回头便可以看到他了。”
“我不能回头。”沐风笑了笑,“因为我也不想死。”
他继续解释道:“我此刻全身上下都是空门,也就等同于没有空门,无论他从哪里出手都有可能造成致命的错误。但只要我一回头身上就会露出破绽,那时候想后悔就来不及了。”
宋七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笑容依旧很温和,“所以你现在决不能回头。”
沐风笑道:“答对了。”
宋七又笑了,“其实你不应该和我说话的。”
沐风剑眉轻挑,“哦?”
“人在说话的时候,难免会放松,注意力难免会分散,就会在不经意间露出破绽。”宋七解释道,“你若不想死就不应该和我说这么多话。”
沐风道:“就在你走过来的时候,天上有十三只大雁飞过,其中一只掉了队,翅膀煽动吃力,显然是受了伤的;山下的小路上有一男一女经过,女人对着男人指手画脚,男人微垂着头似是在连声求饶,看那情形氛围可能是一对夫妻在吵架;而刚才你身旁的树上掉下了一十二片树叶,其中有五片落在了你的身上……”
宋七低头看了看,他的脚边确实有五片树叶,其中一片还在鞋面上,加上其他的正好是而是十二片。他依然笑得很温和,只是瞳孔已微微收缩。过来的时候,他一直注视着沐风,也可以肯定沐风的目光一直在他的身上,怎么也没想到沐风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注意到这么多事情。这样的人,太可怕了!
宋七随即笑得很温和,道:“没想到沐兄的眼睛竟如此厉害,着实让在下佩服。”
“方圆三十丈以内的东西都不可能逃过我的察觉。”沐风看了看他,笑道,“若非如此,我又如何能活到今天。”
宋七陪笑道:“沐兄说得有理……”
“小心!”话音未落,宋七突然惊叫出声,沐风下意识地转头,脖颈后的大动脉清晰地漏了出来。
这就是空门,空门就是死!
宋七袖中忽然露出一把短剑,如毒蛇吐信,如电闪雷鸣般刺向沐风的脖颈。
突然,沐风的身子以一个想不到的角度,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避了开去。
剑锋动,剑声起,沐风手中长剑在短剑碰到脖颈之前刺入了宋七的肝脏。
宋七的眼睛瞪得很大,他的匕首只差分毫就可插入沐风的颈后大动脉,而这个位置无疑是个死穴,但他还来不及兴奋便被突然而来的疼痛抽空了所有的力气,“你……”
他很后悔,他不该低估了沐风,不该低估了这个可怕的对手。人生在世难免都会犯错误的,有些错误吸取教训,改正便好,但有些错误却是连改正的机会也没有。这是他这一辈子犯过的最大的错误,但却已经无法再说出自己的疑问,再也没有机会去后悔了。
高手过招,一分即是胜负,一毫便是生死,胜就是生,败就是死!
沐风沉默,他的剑也沉默。剑不会说话,可剑锋动,剑声起,这种声音难道不可以算是一种言语?一种比世上任何话语更尖锐,更可怕的言语。胜或败,生或死,它永远不会给你任何选择的余地,更不会给你后悔的余地。
大多数人杀人都会选择胸膛,因为胸膛面积最大,容易击中,而最好的位置是心脏,一击毙命,但很多人都忽略了另一个地方,那就是肝脏,肝碎了,人一样会死的。而宋七明显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所以他死了。
“好剑法!”身后响起三记掌声,一人低沉的声音,“果真是精妙绝伦,世间罕见!”
沐风转身便看到一中年男子,皮肤黝黑,相貌平平,一双眼睛却极为明亮。当即笑道:“说起来,阁下的计谋才是真正的精妙绝伦。”
“我很想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宋七才是真正要杀你的人?”中年男子问道,“难道他的伪装漏出了破绽?”
沐风道:“他确实伪装得很好,只不过在他走过来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他的目的。”
中年男子心中疑问更甚,还隐约带着一丝兴奋与好奇,“哦?”
“他说是来与我交朋友的,这本来也很正常,只不过他走过来的时候太过小心,给人的感觉像是生怕踩死了一只蚂蚁。”沐风看着他,“据我所知,江湖中人就算是踩死千百只蚂蚁也是不会在乎的。”
中年男子接道:“所以他的小心翼翼反而暴露了自己,只有心里有鬼的人才会随时随刻提防着别人。”
“如果他不是要杀我又何必处处防着我?”沐风说道,“若是他能意识到这一点,恐怕现在躺在地上的人就是我了。”
沐风又道:“人的眼睛会骗人,表情会骗人,肢体却不会骗人。”
一个人若有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情,只要经过掩饰,从他的眼睛、表情上是看不出来的,而肢体却不一样,那是人本身的一种生理反应,是任何表情动作都无法掩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