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老三面容扭曲,似是要将死鱼一般的泛白的眼球瞪出来,声音尖细,怒吼道:“我的脑袋只值二十两?”
年轻人正色道:“在下看来,只值二十两。”
毒老三的手背青筋暴起,猛地一抖,一柄漆黑的软剑如毒蛇一般笔直刺向年轻人。
众人纷纷转头,似是不愿看到这如沐春风的年轻男子血溅当场,身首异处。
只有角落的少年一直盯着这个年轻人的手,那是一双很干净,指甲修得很短,很整齐的手。
只听得一声惨叫,毒老三毒蛇一般的软剑在年轻人喉咙前堪堪停了下来。从他瞪着年轻人的死鱼眼中露出了恐惧,看着年轻人嘴角的笑像是看到了世间最可怕的事情。
“你……”他已发不出声,咽喉处只一条细细的红痕,鲜血正不住往外渗。他到死也不相信年轻人的剑割断了他的咽喉,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看向这个如沐春风的年轻人,看向他手中那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剑。
严既章趴在地上,胃里的酸水在不停地翻滚,全身上下已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他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实在形容不出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在做梦,但有那么真实。因为上一刻还在耀武扬威,杀人不眨眼的毒老三此刻就倒在他眼前。死鱼一般泛白的眼睛依旧瞪得很大,只是已不再转动,也不能再转动!
原本有几分暖意的客栈温度顿时陡然一降。众人紧咬牙关,只觉身处寒冬腊月,冰天雪雨之中,竟连目光也有几分呆滞。
那青衫年轻男子依旧笑得如沐春风,仿佛杀了武功惊人,手段狠辣,名震江湖的毒老三不过是随手杀了一条狗。只有角落桌前的少年注意到了他眼中一闪而逝的哀伤与无奈。
他轻轻掂了一下手中的银子,正色道:“二十两,一分不少。”言罢,他便缓步走到毒老二身前,万分恭敬地把银子递上,缓缓道:“我这人从不占人便宜,这二十两就由阁下代收,如何?”
毒老二的手颤抖着伸出,在触碰到银子的瞬间又猛地收回,连退了几步,惊恐地跌坐在地上。双手忽然抓着衣襟拼命地撕扯抖动,几锭银子掉了出来。他又连忙抓起银子扔向年轻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尖细的声音已极度变调,“给你……都给你……”说着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客栈,只留下几锭银子在地上轱辘辘地滚着。
最沉得住气的毒老大狰狞的面容已完全扭曲,一双死鱼眼几乎要喷出火来,牙齿磨得“格格”作响,不久又与之前一般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死盯着年轻人手中的剑,半晌方道:“这是柄好剑。”
年轻男子看着他,眉毛一挑,竟没有再笑,疑问道:“好剑?”
毒老大看了一眼已经冰冷的毒老三与那未干的血迹,一字一字道:“能杀人的剑便是好剑!”
“能杀人的剑确是好剑。”年轻男子看了看手中残留一缕血丝,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长剑,笑了,“想必你的剑也一定是好剑?”
“那你为何不试一试?”毒老大的眼睛眯成一线,闪过一种奇异的光芒。
“我不必试。”年轻人缓缓擦去剑上血迹,待长剑入鞘,看了看正趴在地上的严既章。他又接着说:“因为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毒老大的目光果真投向了严既章,他的眼神忽然变成了两根钉子,仿佛已将严既章狠狠地钉在地上。
严既章依旧跪在地上,身体还在颤抖,只是握剑的手突然变得很稳,眼中也闪过狠厉之色,又渐渐转为了憎恨。
毒老大的软剑不知什么时候握在了掌中,他一声冷哼,身形一晃,杀气森寒,猛地逼向严既章。
这时,严既章也动了。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比剑锋更锐利,猛地跃起身形,剑气如虹,对上毒老大的软剑。他号称“夺魂剑”,出剑夺魂。三岁学剑,十五岁开始闯荡江湖,现在他已三十七岁,经过这么多年的历练而且能活到今天,自然有他活下来的道理。他一直认为这个世间有太多美好的东西,名利、财富、女人,数之不尽,而他就应该活着去享受。所以这一次他也一样要想法子让自己活下去,只有活着才能享受。
年轻人转身欲走,却突然停了下来。他的浓眉已开始扩散,俊挺的鼻子也微微皱了起来,嘴角的笑已渐渐消失,脖子上的青筋也一条条突了出来,眼睛也闪出了警惕之色。
剑风划过,严既章与毒老大的剑一上一下,如毒蛇吐信,如雷霆万钧般刺向他的后背。剑气森寒,形成一张巨网,狠狠压下,片刻间已将他全身笼罩。此刻无论他的武功有多高,剑法有多快也不可能避开这势若千钧的两剑。
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紧盯着那两柄比毒蛇还要可怕的剑,而这年轻男子紧握着剑柄,眼睛却是平静地看着角落桌前的那一老一少。
忽然,严既章与毒老大的身形同时飞了出去,狠狠地砸在了墙上,就连同他们也都挂在了墙上。
一柄同样很普通的剑从严既章的喉咙穿入后颈穿出,再次洞穿毒老大的咽喉钉在了墙上。严既章的剑已断,毒老大的剑正插在房梁上,剑柄朝下,无力地抖动着。
鲜血很快滴了一地,两人的手足在抽搐,嘴唇在不停地颤抖,却已发不出任何声音。双目死命地瞪着前方,瞪着那柄普通的剑与角落的少年,充满了憎恨与恐惧,更多的却是难以置信,他们死也不相信世间会有如此之快,如此诡异的剑法。
非但严既章、毒老大不相信,所有人都不相信,直至两人的手足不在抽搐,嘴角不再颤抖。所有人都曾看到过这个苍白的少年和他手中那柄平凡的剑与普通的茶杯,此刻他依旧坐在那里,只是手中已没有了剑与茶杯。
那柄平凡的剑已钉在了墙上,不一样的是它已洞穿了“夺魂剑”严既章与“毒泥鳅”毒老大的咽喉。那只茶杯已碎,旁边的两截断剑正发出刺眼的光芒。
客栈里再一次变得鸦雀无声。
这也正是人的悲哀与无奈。没有人能够预料下一刻将会发生什么,而当事情发生的时候,即便你不敢相信,也不愿意去相信,但它确实已经发生。也许这一切都已脱离了你的掌控,不在你的承受范围之内,可你又不得不承受这种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