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离城，此时已经是入秋了。
这座边境小城在往常还算繁华热闹，但此时天气渐渐转冷，偶尔走过的行人也都是夹紧衣裳，脚步匆忙。
与城东相比，城市西边的房屋和街道规模明显要简陋不少，毫无规划可言的街道被密密麻麻的棚户拥挤的更加窄小，这一处落入那些宦官眼中，这里大概就是贱民的居所、流氓的地盘、乞丐的天堂了。
事实上这一带的确比较破旧，尤其是挨着城市边缘的一条街，尤为杂乱肮脏，地上的垃圾被随意的丢弃得满街都是，随着秋风不断的飘落移动，空气中也夹杂着一种腐烂的臭水沟气味，就连偶尔经过这里的一个行人都是捂着鼻子匆忙而过。
街道的拐角处，卷缩瑟缩着一个瘦弱的身影，他把头深埋在怀里，抵御着逐渐萧瑟的秋风，露在外面的衣服破破烂烂，乌黑油腻，早已分辨不出原本的模样。
“臭小子，原来你在这里！”
五个身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的乞丐从对面跑了过来，露在外面的胳膊和脸乌黑油腻，也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有清洗了。
满脸污垢、衣衫褴褛的模样或许在平时让他们畏首畏尾，但绝对不是现在。一个穿得尤为破烂的小个子说道：“哪来的野种，倒是挺会躲的啊，我告诉你，城西是我们的地盘，在这里要来的东西，要向我们老大上交一半！”
说完，他便一脸讨好的看向他们之间的一个块头最大的少年。
这个所谓的老大除了比其他四人多穿了件破烂的大衣外，其他没有任何不同，但单凭这一点，就让他骄傲的就像一个国王。
这个乞丐用下巴看着卷缩在地上的身影，突然一阵恼怒，大喊道：“给我打，把他的钱搜出来！”
得到命令，其他四人顿时一拥而上，对着墙角卷缩的身影一阵拳打脚踢。
蹲在地上的少年把头埋得更深，一动不动，任由拳脚像雨点般落在自己身上，只是偶尔的发出几声闷哼。
“他妈的，这小子骨头真硬！”小个子龇牙咧嘴的捂了捂拳头，对着地上的少年搜了起来。
一阵摸索之后，小个子抬起头对着他们的老大说道：“老大，什么都没找到！”
“操！给我继续的打！”
四人对着少年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你们在干什么，快住手！”
一个声音从后面响起，五人立即作鸟兽状轰然散去。
一个仆妇打扮的中年妇女从后面跑了过来，蹲下身扶起地上缩成一团的少年，脸上露出关切的表情，问道：“你没事吧！”
少年抬起头，露出一张还算干净的脸庞，正是柳明。
只见他头发散乱，目光涣散，眼中尽是血丝，脸庞苍白瘦弱，没想到仅仅几个月时间，柳明就已经变成了这副模样。
柳明看见中年妇女，眼中稍微有些神色。
中年妇女一脸怜惜，转身从随身的菜篮子里拿出两个馒头塞在柳明手里。
看着在一旁狼吞虎咽的柳明，她张了张嘴，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呆呆的看着他叹了叹气，站起来，转身离去。
“谢谢你，张姨。”
张姨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身形一顿，又叹了一口气，离去了。
柳明将剩下的一个馒头塞进怀里，松开一直紧握的左手，乌黑油腻的掌心躺着两枚毫无光泽的铜钱。
……
秋去冬来，灰暗的天空飘起了雪花，北风呼啸而过，将雪花卷起又落下，慢慢的，大地一片雪白。
一个蹒跚的身影慢慢地向城外走去，在街道的雪地上留下一串毫无规则的脚印，他衣裳单薄，露在外面的手早已被冻得通红发紫。
站在街道这边的张姨见状，赶忙匆匆追上，将手里一件陈旧的大衣套在柳明身上，一边对着手掌哈着冷气，一边大声说道：“这么冷的天，你去城外做什么？”
柳明嘴唇发紫，目光低垂，没说什么。
张姨一阵心疼，说道：“我帮你问问东家，看能不能让你进屋坐坐，说不定这次他就答应了。”
话虽这么说，但张姨也知道几乎不可能了，因为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对那个吝啬的胖子说了多少遍。
柳明摇了摇头，向城外走去。
张姨伸出手，欲言又止，雪渐渐大了，看着渐渐消失在雪中的身影，张姨突然觉得周围的风雪更冷了。
……
第二年，也是大陆元年1209年。
入春，永国每个大小城市飘起了一面面青色的旗帜，各地迎来了青木宫三年一度的记名弟子招收大会。
在青木宫属城青木城中，大会所在的空地上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许许多多的孩子在家中长辈的陪同下，静静等候。
位于队伍最前头的案桌后，一个大约五十来岁的中年人站了起来，大喊道：“都排好队，不要插队，报名现在开始，凡年龄不超过二十岁，缴纳十两银子就能成为记名弟子。”
“好，第一个，张峰，去那边领身份牌。”
……
队伍渐渐变短，每个交完钱领了身份牌的少年都站在了另一边。
“下一个，嗯？……”
中年人声音一顿，看着眼前这个穿着破烂的少年，声音稍微放轻，说道：“你家中的长辈呢？”
少年十四五岁的样子，身上套着一件明显比他的身形大上几号的棉大衣，大衣陈旧破烂，早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一条条破损的布条被重新绑在大衣破损的口子上，露出里面破旧乌黑的棉絮来。
但是少年脸和手脚都很干净，身上也没有异味，他站在桌子前，摇了摇头，并不说话，只是安静的望着他。
“呃！那……你总该知道，报名需要十两银子的……”
少年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的一个布袋，放在桌子上。
中年人拿起布袋，用手掂了掂，倒了出来，许许多多的铜钱撒了出来，中间夹杂着一些大小不一的碎银子，铜钱虽然破旧，但却没有常见的油污，可见少年来的时候将它们都认真的清洗了一遍。
“正好十两银子。”中年人低头数了许久，然后抬起头，温和的说道：“只是，门内记名弟子每个月也需要加纳一两银子伙食费。”
“好吧！后山的果园里正好缺一个人，你可以做这个抵押伙食钱。好了，你去那边领身份牌吧！”
……
“谢谢。”少年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由于太久没有说话，显得沙哑低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