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与算命相士一番磨蹭,结果他用了半个时辰,才来到北门,三千新旧士兵和黄副将都早就噙着微笑地等着他来。
吕漫轻吁了一口气,远远看着他正踽踽的赶来,也不赶上前去接应,她想就这样子,多看瞎子歌数眼。
这瞎子歌实在太可爱了,当晚上能够睁开眼的时候,是一副温柔似水,明眸深情,让人迷醉眷恋其中而不能自拔;而在大白天,他又是一个沉稳如石,静若处子,动若龟爬的滑稽人物,让人看了都不由衷地打心里愉快地笑出来。
此刻,她的心里很是矛盾。一方面,她也想着瞎子歌的步伐慢若乌龟,甚至这一段路也要走上一辈子的慢;另一方面,唐英说半个时辰后准时出发,现在离那个要求已经越来越近,她心里又担心他违反了军令,或遭军杖或受惩罚。
“你这人还真慢,差点儿就误时了。”待他走近过来,吕漫从“黑云”背上下来,迫不及待地把手中的缰绳掐到他的手心里。
“不要慌,还有时间呢。”瞎子歌接过缰绳不正经地一笑,想借此冲淡别离的愁绪。
不料,久久也没有听见吕漫的回应,他还以为她已经走了,心里一慌,便伸手向前摸去,“漫?”
吕漫就在他的面前,一步也没有离开,但也凝哽不语。瞎子歌说的有再多的时间,她也是觉得短暂的,一起从荷花镇出来的,最可靠的人之中,罗龙已经不在了,她最后要依靠的人就只有他,然而,他仍然逃脱不了这战争的宿命,在这里短暂地停留后,又始终奔向了战场,不由悲从中来……
“我在……”她一把截住瞎子歌划在半空中的手,再也不顾忌那么多,激动得一把拥向他,紧紧地抱着他低声啜泣起来,一任那内心的悲哀先往战场的路上扎驻。
瞎子歌被吕漫这猛地一搂,不由一下子愣住了,心里来不及甜蜜,却趁机在她的耳畔细语地说:“你放心好了,不出一个月,我一定浩浩荡荡地回来接你!”
吕漫听了,浑身一震,一下子离开他的怀抱,怔怔地看着瞎子歌。
但瞎子歌已经不再说什么,毅然转身跨上了马。
那边,黄副将见他上了马,便朝前面整齐划一的队列,叱喝了一声:“出发!”
霎时间,命运的巨轮开始“咔咔”地转动,随着这一队三千兵马的步伐,金戈铁马,浩浩荡荡地出了北门,旆旗蔽日地向着他们的宿命迈进。
很快,瞎子歌的身影被后面的队伍簇拥着,隐没在其中。吕漫的眼前一下子被那些忙碌穿梭的路人充塞,而剩下了一位孤身女子流落异地的落寞。
她呆送着他们的影子渐渐地远隐而去,心里面只回荡着瞎子歌最后的那句话。
“放心好了,这次有三千多人保护他,他应该更加安全才是。”忽然,唐英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
“前几次偷袭,他的身边也只有那么一二百人,他不也没事活着回来吗?”他轻松地笑着安慰吕漫,好像他这个以守护兵卒性命的人,也可以决策千里,远程守护瞎子歌一样。
其他人可能不相信,但是,吕漫却相信。因为,唐英之前但凡说到的,都已经做到,但凡做到的,也做得很好;不提她心中的钦佩,刚才在校场上看见那么多的青年男女得知他的事迹后,对他极其推崇,就可想而知了。所以,她没有怀疑过唐英这次升瞎子歌为千夫长是抱着什么不良的动机,她认为,这应该是他深谋远虑的一部分,是他守护麾下性命的一个策略。
她点了点头,同意了唐英的说法,心里的愁绪也一下子冲散了不少,却低头转身而去。她心里面还是在反复咀嚼着瞎子歌最后那句,她还不甚明白的说话。
唐英以为她还在为着瞎子歌的离开而闷闷不乐,不由轻叹一声,回望瞎子歌离开的方向,眼神里掠过一丝妒意。
刚才一开始,他就在后面远远地看着她,远远地看着她亲自拥抱了瞎子歌,他的心痛的真想冲上前,一把分开他们;这些天来,她一直粘着瞎子歌,瞎子歌也一直在她的旁边替她解闷驱愁,大献殷勤。为了她,也为了他自已,他只好不惜一切把瞎子歌连升两级,赶紧借远程防御,把他调离县城。
他饱读诗书,知道爱情是自私的,是属于一个人的,吕漫的未来应该属于他一个人的。所以,他不需要再故作大方地和瞎子歌公平竞争,不需要询问他任何的意见;在山上的时候,他曾经试探问过他和罗龙,两人也表示在爱情这方面,绝对的不会轻易让步,那么,他们做得到的,他也做得到。
瞎子歌偷袭敌营的成功也让他学会了:只是一味的防守,故作的大度,并不能为他在爱情上真正赢得美人心,抱得美人归;所以,他必须学会主动,学会进攻,学会把谋略融入到这追求爱情的份上,这才可以转劣为优,险中求胜。
不知不觉地,吕漫走过了大街,回到了县衙。一路上,她都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和新鲜;就像从来都不知道眼前有个大利县似的,和刚刚来到大利县的异乡人一样,倍感的震惊与慌乱。原来,这几天来,她的心思一直都放在罗龙和瞎子歌的身上,根本没有留意过这些街道,瞎子歌走了,她才知道没有了他,她已经流落在异地,寄宿在别人的屋檐下。
想到这些,她不由轻吁了一口气,泄了劲。连走过马棚也不多看一眼那些马儿,就身心俱疲地钻进了厢房,动也不想动了。
唐英跟到了厢房外,也只好望门兴叹。看来,这美人儿心底里的哀愁,还得需要时间去消磨。
在这一点上,他并不急进。这个池边,就只有他一个渔夫,只要有足够的耐性和真心,他就是不相信她不会被他的真爱感动。
快到中午,依然是黄土风沙,依然是那条峡道,路过的依然是那一群士兵。几乎所有的军士路过那段吓退强虏的山道时,都不禁为昔日唐英“设伏假兵,吓退强虏”的成功,而会心地仰脖一乐。
然而,在黄副将的心目中,唐英的睿智冷静与林歌的沉着应战,是两种截然不同类型的潇洒,唐英是个读书的天才,自幼饱读诗书,触类旁通。后来学习兵法、练起剑法来也信手拈来,挥洒自如,轻易地上手的,他的剑法是她传授的,所以,他有多少底子,她最清楚;反而,瞎子歌那雷霆万钧,鬼神莫测的枪法,指挥自若,胸藏万机的淡然,更令她对他大感兴趣。
此时,她便饶有兴趣地噙着微笑,歪着头地盯着瞎子歌细看。一路上,把他那清秀的眉目,高挺的鼻梁,不时泛起小酒涡的笑靥,看了个遍。看着看着,瞎子歌的脸孔也成了她眼中一道清凉的风景,在黄土风沙中赏心悦目起来。
“真的很想看看,你在晚上睁开眼的时候,又会是个怎样?”她忍不住脱口而出地感叹。
瞎子歌心里还在想着如何用一个月的时候,提取自己那重要的时机,浩浩荡荡地回去接应吕漫。但听旁边的黄副将忽然这样一说,也只好扭头报以她微微一笑。
“枪法神奇,谦恭有礼,你是我所见的少年英雄之中,最有将才的人!”黄副将又禁不住对他赞不绝口,瞎子歌就快被她称赞得成了一道美味可口的佳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