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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一个注定了要花钱的会

一家人却都算自己的那本小账,没有闲心去关心一下其他人的生活,每天都是钱、钱、钱,看见谁都不觉得亲,反而觉得又来了个要债的。

1

第二天,林国强从床上爬起来,陈金巧已经起床了。他看了一眼表,心情沮丧地扔在一边。陈金巧从外边走进来,主动跟他说话,早饭做好了,让他吃饭。林国强哦了一声,显然对昨天两个人的争吵还很介意。他坐在餐桌前,吃着面条和咸菜丝,一语不发。夫妻吵架,怕的就是双方都不妥协,只要一方使劲和好,那一般就不会有问题。陈金巧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昨晚上她确实没有管丈夫的情绪,所以,她道歉:“昨天是我话说重了,你这人,老有出息了。”林国强“嘁”了一声,不大情愿配合。陈金巧并不在意,接着发表自己作为一个媳妇对丈夫的支持:“你家老大、老二,还有你妈,遇到事,有一个和你商量的吗,那不都是瞧不起你?你不为我争,总得为自己争吧。我是你媳妇,我瞅着你这么没骨气,你说我不上火吗?”

这番鼓励的话,被儿子罗虎打断,他上学要迟到了,要陈金巧麻溜的吧。林国强听了差点笑出来,也是粗人的他,还有闲情让老婆教一下这个白捡儿子的普通话,省的他再让人欺负。陈金巧无所谓,让他放心,小虎不。现在他们班甚至整个学校,没有人敢惹他了,这当然都是那一板砖拍出来的。听了这句话,林国强好像悟出了什么,看着罗虎的背影,出着神。

2

林国强先去接的是林国栋。

看到同大哥一起出来难得一见的大嫂,林国强有些意外。林国强上下打量王茜,不知道王茜是不是故意的,今天打扮得光鲜靓丽,尤其是一双高跟鞋,很是漂亮。带着三分妒忌、两分羡慕以及五分讽刺,林国强说:“嫂子打扮得是跟我老婆、二嫂不一样。回头你好好教教金巧,她那衣裳穿的,不打扮吓你一跳,打扮吓你一大跳。你这鞋哪儿买的?”王茜答曰是从美国带过来的,在国内她基本上没买过东西。

三个人上车,王茜和林国栋坐在后面。王茜掏出随身的化妆包,给自己补妆。林国栋脸上有些挂不住,低声问她怎么还化。王茜一点都不在意,作为一个餐饮业管理人员,形象就是她的名片。刚才她出来得太着急了,稍微补补,她才有自信。至于别人怎么看,那不是她考虑的范围。林国强透过后视镜注意着王茜的穿着,腕子上的手表、手指上的钻戒、涂着指甲油的手指,还有那个漂亮的化妆盒。他偷偷长叹一声,同样是人,怎么命就这样不一样呢?

林国栋看着熟练开车,却有些走神的弟弟,觉得有必要叮嘱一下,生怕这个嘴上没有把门的弟弟,又惹母亲生气。国强当然点头应下,一抬眼看到吴玉华,停车让她上车。

3

林家的家庭会议在林母的房间里正式开始。

林母先问自己孙女的排队情况,吴玉华简单说了一下。然后,大家长林母,又问起老三的情况,国强刚要说罗虎打架的事,就被林母打断,这个女人的事,她不听。林国强不乐意了,妈还有完没完的,他们俩结婚都好几个月了,不管认不认,那孩子现在也管他叫爸爸,听一句怎么了?林母一点都不妥协:“该叫爸爸的不叫爸爸,不该叫爸爸的倒叫了,唉,孽债。”林国强恼了,母亲不爱听,他更不爱说。

林国栋不让弟弟这么说话,国强不服气,自己亲妈这是怎么跟自己说话呢?林母就是看不上这个儿子,看他还不服气,林母的话就多了起来:“你当初要听我的,至于闹得现在焦头烂额吗?我还跟你说,你一天不跟这个陈金巧分开,你一天没好日子过!更烦的事还在后面呢。”

也许林母的话比较难听,但这是一个母亲,对儿子生活担心的真话。中国传统文化中,家族观念太重,传宗接代的观念更是根深蒂固。对林母而言,自己的亲孙子林超离开了自己,那个她死也看不上眼的女人却带着姓别人姓的孩子到他们家里来,让她接受,还真有些难度。不过,林国强说的也对,他和母亲,谁听了谁的都不至于闹成现在这样!这样的结果,也不光是他一个人搞的。

眼看着两个人越说越多,脸色都有些变,林国栋赶紧出来劝,过去的事现在都不要提了,就说眼下的事吧。他让林母说出自己的想法,他们照办。林母看看几个儿女,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前几天钱建功跟老孙闹的事,你们都知道了,我就不再说了。钱建功不是个东西,咱家人都知道,可是咱家人住了他家的房子,也怪不得他眼气。他现在既然开出价码来,老大也答应了,那说了的事咱就得照办,不管那条烧没烧。”林母顿了一下,重点看了一下吴玉华,接着说:“我知道你们几个现在也不容易,可是一个月五百三个人摊,说多也不多,一百多块钱的事,少在外边吃顿饭,就出来了。”

林国栋首先表态,他赞成。吴玉华跟着也赞同,并着重表明,自己是看在雅娟姐的情义上的。看两家都表态了,林母就这样定了,真像陈金巧说的,丝毫没有在意林国强的意见。

其间,林国强几次想说话,不是被吴玉华打断,就是被林国栋打断,他很不爽。正想说话,林母已经转移了话题,说起老孙的事情。林母毕竟是一个平民老百姓,还是一个心底很善良的老百姓,这件事,是她们家的错。老孙找了律师了,律师电话已经打过来了,打官司,他们家一是赢不了,二是打不起,三是犯不着,毕竟冤家宜解不宜结,所以可能还是得照人家说的办。林母觉得,两个月的房钱多一些,她让吴玉华去和老孙商量,再让他住一个月,退他一个月房钱。吴玉华点头。老孙那边得还他八千到一万,加上钱建功的六千,两项加起来最少是一万四,多了一万六。林母自己能出两千,她让这哥仨看看剩下的钱怎么办。

全家人陷入沉默,林国栋想说话,王茜一直瞪着他。吴玉华嘬嘬牙花子,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林国强正想说话,王茜抢了先,说她们家出六千,剩下的,只好让老二、老三分担一下了。听到这句话,林国栋激动得去拉王茜的手,王茜生气地甩开了他。

没有想到,吴玉华也非常爽快,同意跟老三平摊。

就剩下林国强了。所有的人都盯着林国强,林国强气息都粗了,他一下子站起来,大声说:“我不同意。我一分钱都没有!”大家吓了一跳,老三的炸毛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林国强爆发的原因,主要是他真没钱,加上早上临来时受到媳妇和大嫂的刺激,再加上刚才一直被忽视的待遇。他的理由听起来也很充分,他问母亲:“出租您的房子,我掺和了吗?和钱建功闹,我掺和了吗?我的老婆您不认,咱们家欠钱我就得掏。我只有义务,没有权利,您拿我当人吗?”林母对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一向比较狠,说话毫不留情。在她眼中,因为对老儿子过多的是宠爱,就少了一份看重和尊重。加上他做的事,没有一件事让她满意,就让她把一腔怒火都发到这个儿子身上。

她又拿刀子一样的话砸向林国强:“你本来就不是人!你妈的话你不听,给咱们家丢人、败家、帮人家养孩子,你怎么那么没出息,见到女人就迈不开步?”林国强听得火冒三丈,即使是自己的母亲,即使是脾气再好的人,经受这样的蔑视和训斥,都会受不了,何况,林老三的脾气本来就不好。他的话,就像冲锋枪一样,一梭子一梭子地射向母亲:“又来了,又来了!我四十了行吗?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能做主了,别老把我不当回事儿!我也是俩肩膀扛一脑袋,没比别人缺部件!家里的事不听我的,我自己的事还是不听我的,你们那么能个儿,该赔钱的时候别找我啊!这儿会想起我来了?刚才你们在这儿叭叭叭地说半天,有人问过我的意见没有?就算我是少数,走一个过程,给点面子行不行?你们挥手,我就得前进?今天这事儿就不行!”

林母气得直哆嗦,要他滚蛋,林国强更怒了:“您忘性还真不小,我已然滚蛋了,再滚一次是不是?行,我滚,谁也别拦着我!”林国强就要走,被众人拦下来。林母愤怒不能自控,激动地想要干什么,却被胃部剧烈的疼痛阻止了,她一下子栽倒在地上。吴玉华和王茜赶紧上前扶住,劝婆婆。林国栋抬手就要抽林国强,手举到一半,没落下去。

林国强也没想到这个结果,吓坏了,大哥的巴掌要落下来,他本能地缩成一团,抱着头。看大家都围着妈,他也赶紧凑过去。林母虚弱地瞪着他,接着骂他。王茜叫林国栋赶紧叫医生,林国栋才想起来,跑出去。

4

林国栋带着医生赶紧过来,林国栋这才知道,母亲最近经常胃疼,但是她从来没跟家人说过。大夫的语气带着一些责怪,认为儿子们有些掉以轻心,有必要带老太太去医院看看,保持密切注意。老年人的身体机能退化得很快,有时候会超过他们自己的预料。她有可能是因为经常不舒服,所以自以为习惯了就不重视,也有可能是为了不给儿女们添麻烦。“你还是得多注意,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大夫说得很诚恳,林国栋把这句话听到了心里。

吴玉华看到林国栋和医生进了房间,朝杵在一边不知所措的林国强摆了摆手,示意他跟自己出去。林国强看看围在母亲床前的大哥和医生,垂着头跟着她走出去。吴玉华把林国强领到一个僻静地方,通过关心老三,达到自己的目的。

林国强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听自己说话的人,自己的苦冲口而出:“我的事上来就给来一个不听,你倒是听听我说什么啊?你不喜欢陈金巧和她儿子,我跟你一块儿念念秧,这总可以吧?我这个月租房子、修车,那个小子和人家打架,搭着时间看妈,这一个月拉了多少亏空,问过我吗?泥人还有个土性呢!这月连份儿钱都得借,还拿什么给?光知道心疼雅娟,心疼心疼自己儿子好不好?这话要不是妈又犯病,我都得当面说!”

吴玉华装作有些着急,让他千万别说,这没说出来,都这样严重;说出来,那还不翻了天?争取争取是对的,可是得注意分寸。现在就是这样一个结果,事儿没办成,妈还给得罪了,大哥又赖他。吴玉华半是嗔怪半是认真地说:“你这都有前科,不能回回把妈气病了的都是你,你都成专业户了啊?”

吴玉华把手放在林国强胳膊上,和风细雨地不要让他再犟嘴了。林国强长叹一声:“我他妈真窝囊!”

5

养老院的大夫给林母检查了一下身体,她的心跳和血压倒还好,可能是营养吸收方面有些问题,医学上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还得自己多注意。林国栋一一应下,医生给他们说了注意事项之后,走了。林国栋送他出去之后,长叹一声,心力交瘁。

林国栋走回屋子,林母看着他,问国强在哪里。林国栋怕再有什么意外发生,告诉母亲,钱的事情他来解决。现在只要母亲安心把身体养好,就行了。林母默默流着眼泪:“儿大不由娘,我最怕的就是这个家心不齐,心要是不齐就完了,什么都扛不住!”正说着,林国强和吴玉华从外面进来,林母不看他。林国栋让林国强跟妈好好说说,别犯拧了。

林国强走到母亲跟前,主动表态:“妈,您真是我妈,真厉害。我今天实在是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要不然打死我也不会说那个不字。我回去就去凑钱,往后再遇到掏钱的事我还掏,这总行了吧?至于我的日子还过不过得下去,大家都甭操心,大不了我卖血去。”

真不知道林国强是真傻,还是想挑事,这话表面上是同意,实际上每句话都是在较劲儿。林母当然听不下他这放屁的话:“你们谁也都甭觉得亏,我还有几年好活啊?到我死那天,房子我肯定卖了,该还给雅娟的还给雅娟,剩下的肯定还上你们贴的这几个钱,算我借你们的行不行?”

林国栋听不进去,妈说的是什么话,这么让人伤心。林母不管儿子,她说的是人话,这几个没人味的逆子听不懂?她烦了,也腻了,不想见这些表面上是伺候她,实际上每个人都拿着计算器算计的讨债鬼了。她用被子盖住自己的头,让他们走了。

6

被母亲轰出来,几个人都很郁闷。

林国强要死要活地非要喝酒,林国栋和王茜、吴玉华只好陪着。桌上的菜,几乎没有人动,只有林国强喝着酒,没有人说话,气氛非常沉闷。

林国强一口闷掉一个口杯,林国栋拉住他,下午还得拉活呢,别喝了。林国强破罐子破摔,不去拉了,拉得越多越亏,喝死才好呢!林国强还要喝,被林国栋一把夺过了杯子,这是跟谁置气呢?

林国强是跟自己在置气,他就是一个废物,养不起妈,养不起老婆,混到四十几结个婚,还找了个冤家对头。真邪行了,什么事儿只要从他嘴里说出来,他妈准犯病。他是不是妨人?林国强不顾哥哥阻拦,端起面前的酒杯,又一饮而尽。他把酒杯往桌上一蹾,面色酡红,泪眼迷离:“哥,我心里多闹得慌,你知道吗?你们结婚的结婚,生孩子的生孩子。我呢?土都埋半截了,想生个自己的孩子都不行,为什么,养不起!不过也没事儿,我老婆已经帮我生好了,都帮我养到八岁了。问题是,不是跟我生的!”

看着弟弟借酒撒疯,林国栋虽然看不惯,但更多的是怜惜,既然已经这样了,那还能怎么的,以后好好过日子。林国强抓过大哥面前的杯子,一扬脖,又灌进去了,他口齿不清地说:“我不过了,谁没谁活不了,我回去就跟陈金巧说离婚。我就说,你惹我妈生气了,我妈不让我要你了,带着你的儿子滚。然后,妈的病就好了,我就又成光棍了。那也没事,我再找个骗妈的,再来一轮!”说完,他往前一趴,直接趴到桌子上,不省人事了。

这饭也没有办法吃了,林国栋和王茜把林国强送回去。吴玉华借口下午做账,没有跟过去。

帮着把林国强送上出租车之时,吴玉华跟林国栋说:“大哥,今天这个事,我看也不全都怪国强,他这日子过得也够不容易的,不定又遇见什么事了。”同时,她主动提出,是否可以不让老三出这钱了。林国栋和王茜对视一眼,没有说什么。

7

家里多了一个人,即使是一个八岁的孩子,原来的平房也住不下了。林国强再心疼,也必须换一个较大一点的房子。这是一套一居室,屋子里的摆设十分简陋,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还一千五一个月。陈金巧也不抱怨,能有一个落脚的地方,她就知足了。她是个粗人,没那么多讲究,更没有那么多野心和欲望,觉得老家还不如这里住得好,心态就平衡了。从这个角度上讲,跟吴玉华这个城里人的“狡兔三窟”的理想,陈金巧还是很淳朴的,这也是林国强能够娶她,一心对她好的主要原因。

但是,这房子,看在林国栋和王茜眼中,却是非常简陋不能住人的。看到林国栋搀着林国强走进来,林国强喝得人事不知,处于半死状态,陈金巧很惊讶,不是下午还拉活,怎么喝成这样?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陈金巧没敢立刻就问,先跟林国栋一起,把丈夫搀进屋,放在床上。陈金巧给丈夫脱鞋,王茜看到罗虎,陈金巧连忙让他叫大伯、大妈,小虎叫不出来。王茜并不在意,拿起刚才罗虎的画。

林国栋他们进来之前,罗虎正在写作业。那些作业,罗虎都不会做,他就把一张草稿纸放在本子上面画画。陈金巧望子成龙,非常关心小虎的学习,怕他贪玩,总是偷偷地观察他。发现了他的小动作,陈金巧很生气,一把把纸抢过来,就开始训他,罗虎因为妈妈老是偷看自己,非常不高兴,顶了陈金巧两句,陈金巧要扯罗虎的画,要他干脆甭上学了,这么不争气,怎么对得起她花的这些钱。罗虎正不想上学呢,不让扯,母子两个人正在撕扯,林国栋他们来了。

王茜非常喜欢罗虎画的向日葵,觉得他非常有美术天分。陈金巧不以为然,在她眼中,考高分才是好孩子,像儿子这样天天光画画,就是不好好上学,真不知道将来能有什么出息。

王茜不这样认为,她觉得陈金巧的教育方法简单了一些:“别当着我们的面说孩子,孩子自尊心很强的。画画好也是特长啊,一张油画能拍卖好几千万呢,搞不好将来罗虎就是画家。”她让陈金巧送孩子专门去学画画,这对陈金巧来说,根本不可能,他们哪儿有那份闲钱,以他们现在的经济情况,能供儿子把书念下去就阿弥陀佛了,画家根本就是一种奢望,他们家祖坟可没有那根蒿子。

陈金巧问起今天还发生了什么事,林国栋不好说话。陈金巧马上就要去拿钱,她以为是要花钱的事。虽然确实是要花钱的事,但林国栋哪里能要她的钱,赶紧说不要,等国强醒过来再说。

陈金巧一听,真是要交钱,说不发愁那是假的,但看到丈夫这样,她也知道,肯定又出事了,就跟他们解释:“我们上个月刚交了半年房租,国强又得修车,再加上份儿钱,他最近火气大,你们可别跟他一般见识。”林国栋觉得这个弟妹很懂事,说了两句,就和妻子告辞走了。连口水都没喝,陈金巧有些过意不去,把他们送到门口。

8

林国栋和王茜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两个人心情都很糟糕,一进屋子就倒在床上,大口喘气。王茜抚摸着丈夫的脸,问他什么时候回美国,她一天也不想在这儿待了。林国栋也想走,可走得了吗?明天还得带妈去看病,要是真有什么事,还麻烦了。对这笔钱,两个人都很发愁。林国栋这次学乖了,他听老婆的。王茜说他了,林国栋不承认也没有办法,他说自己真的体会到了“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的滋味,现在什么都不想管了,只要王茜说,他就照办。林国栋这样做,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他现在唯一能卖的东西,就是那辆开了好几年的破车,王茜还不让卖。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要牢记王茜对他的教诲——他是一个穷人,不是美国大款,逞能的事,他一件也做不出来了。

王茜今天本来要和吴玉华较量一下,她要让吴玉华知道,她王茜也不是好欺负的,不要总在老太太面前挑拨是非装好人,没想到老三蹦出来了,把她给拦了,没有让她发挥。林国栋要她拿出点同舟共济的精神,就是分出个上下输赢来,又有什么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好眼不见为净。王茜还是有些不服气,她要杀一杀这个女人的锐气,让她学乖点,知道她不是好欺负的。对于丈夫的劝说,她直接理解为他的懦弱、妥协。要是由她来解决,她一定能做得非常漂亮。殊不知,就是她这种自以为是的想法,让她的婚姻,走到了尽头。

关于林家老三,王茜和林国栋的观点也不一样。王茜认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林国栋则认为她和自己母亲,都有偏见,他觉得陈金巧是一个挺好的人,难道带着个孩子就不是好女人了?这很容易让人想到刘雅娟,她不就是一个带孩子的好女人吗?戳到林国栋的痛处,林国栋又说王茜无聊。王茜觉得吃这种干醋,有损自己的身份,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运用自己餐饮MBA的知识,她开始分析林家目前的状况:“我觉得你妈倒是很想团结这个家,但是办起事来一点章法都没有。她想告诉你们家要用感情维系,但是实际上总给人错误的信号,让人感觉她看重的是钱。比如今天,她说什么死了之后分房子的事,她这话一说出口,那几个人还能盼着她多活几年吗?还有,她看不出来老三和陈金巧有感情吗?非逼着拆散人家,这么做聪明吗?”就是因为她这么多错误观念,才弄得林家现在这个样子,人人都顾自己。王茜认为,不光是自己婆婆,很多中国老人,都应该好好反省自己的做法了,到老了抱怨没人管自己,其实还不都是自己教出来的?

分析完之后,王茜的主意是,他们给老三出钱,条件是他们搬回家去住,折抵房租。这是最好的办法,把省下来的房租用来贴补林母,钱建功也不能再来闹,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林国栋担心现在是敏感时期,几个弟弟弟妹都盯着这套房子,他们要搬进去,别人会认为他打这房子的主意,这种瓜田李下的事情最好不要干。王茜则认为,他们脚正不怕鞋歪,到时候该怎么分怎么分,怕谁议论?如果林国栋不同意这个办法,非要打肿脸充胖子,那也随他。不过,孝顺妈还是护着面子二选一,就看他选哪个了。

9

吴玉华没有去送林国强,也没有直接回家,她去了一趟房产中介。问清楚了70平方米的两室一厅的出租费用之后,她要了一张中介的名片,要中介等自己

电话。

林母这套房子出租,闹成这样糟糕的局面,吴玉华还想要出租吗?当然不是,她想出租她自己的房子。把自己的房子租出去,他们搬到林母的房子中,这是吴玉华的下一步棋。

在吴玉华看来,今天林母借着犯病的理由找麻烦,逼着他们掏钱,就是为了刘雅娟。她见过胳膊肘往外拐的,没见过当妈的胳膊肘往外拐的。既然林母正式把房子和三个儿子出的钱挂钩了,而且要写进遗嘱里去,吴玉华当然不能反对了。她不但不反对,还觉得这是一个机会。林母让他们出的五千,她觉得少。

精明如吴玉华,当然没有吃药吃傻了,她是想帮老三把这笔钱出了,让他帮自己说话,住进老太太那房子中,那不就是稳赚不赔了吗?眼光要放长远点,别老盯着口袋里那点小钱。现在的问题是,他们有什么理由搬家呢?这个吴玉华已经想好了,就说他们医院要分房!林国梁半信半疑,有些不敢相信,老婆有这么大的本事吗?

10

有没有这么大的本事,要骑驴看唱本——走着瞧了。现在林家的战斗形势是,吴玉华和王茜都想搬到林母家,虽然目的不一样,但结果是一样的,这就注定两个女人会掐起来。这一战役,谁胜谁负呢?别着急,马上就要见分晓。

11

吴玉华这个人,还有一个常人不能及的长处,就是想到就做,毫不拖泥带水。这也是为什么她虽然事事算计,处处占便宜,却还是婆婆眼中的好媳妇,妯娌和叔伯心目中的好人的原因,至少到目前为止是这样。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吴玉华首先要得到林国强的同意。这对吴玉华来讲,难度系数是比较低的。说干就干,当天傍晚,吴玉华就到了林国强家。

喝得烂醉如泥的林国强已经醒来,一边吃着面条,一边听着陈金巧的唠叨。林国强把情况对老婆汇报了一遍,觉得自己非常冤。埋怨归埋怨,嘴臭心软的林国强正经地给老婆说:“这回不是我不争,你都看见了。金巧,咱们这回是躲不过去了,筹钱吧。盼着将来分点,再补回来吧。真要是给我妈弄出什么好歹来,我担不起这个骂名。”

那这日子怎么过?陈金巧发愁。不过,林国强还比较乐观,他们不是还没饿死吗?车到山前必有路。这不,敲门声响起,路来了。

吴玉华进屋,罗虎自觉地端着饭碗进里屋。吴玉华夸他长得壮实,陈金巧受用,林国强苦笑。吴玉华打着安慰林国强的名义而来,让他说实话,最近是不是日子过得挺紧。这还用说吗?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吗?他真不是装孙子,真不是有钱不给,他也得吃饭、喝水、住房、穿衣,他那车得烧汽油,公司得交份儿钱,这都不是钱啊?但是,这样的抱怨有用吗?吴玉华以长者身份教他,做事要讲求策略,不能老是小胡同里赶猪——直来直去。说话要分个场合,讲个分寸,同样一件事,换个角度说就能好很多。比如今天,妈这么说了,先别急,给她捶捶后背捏捏胳膊,然后再跟她摆难处,得先让她把这口气顺过来,这才能行。这要是把老太太气出个好歹来,老大不得跟他拼命?老太太还能给他房子?

吴玉华说的这些,林国强不是不知道,但是,他就是没有那个本事,有什么办法?再说了,就是拐出九道弯来,没钱不还是没钱?吴玉华说,知道他没钱,他那份钱,她出了。吴玉华把钱都带来了,要国强拿着,到时候别跟妈说是她给的,就说是自己掏的,再跟老太太道个歉。

林国强老感动了,嫂子这雪中送炭,他怎么能拒绝?不过,这份人情虽然领了,但他不能无功受禄,这算他借的。吴玉华坚持说,这算她出的。接着就说出她的条件,他们医院最近可能要分房子,这恐怕是最后一次分房了,嫂子等了十几年了,但是分房子有个要求,就是要退掉以前医院分的房子,先退先得。要是动手晚了,那她这辈子恐怕都没有大房子住了,所以他们得马上动手。退了老房子又没拿到新房子之前,就想搬进那个老房子里去。

林国强看看陈金巧,觉得这里面有问题,但是,他又不住那房子,房子租与不租,对他也没有太大的影响,所以,他就同意了。不过,他让吴玉华把钱拿走,反正后天就给人了,过他这手也没用,他就不去了。

12

林国栋那里,吴玉华没有见面谈,而是打电话说的。她让林国栋安心去找工作,自己陪婆婆去医院看病,明天她正好轮休。她的话说得合情合理:“你最近花了那么多钱、那么多时间,也该轮到我们几个了。工作没那么好找,早动手早好,也不能老让嫂子一个人挣钱啊,老爷们儿还得负起责任来是不是?”林国栋不能拒绝她这番好意,只能答应。

但王茜却一反常态,非要他带母亲去医院,因为他必须告诉他妈他们帮忙出钱,让婆婆同意他们搬家!王茜说得明白:“你天天积极,这时候倒放下你妈交给吴玉华了,你不就是不好意思张嘴吗?你也该帮咱们家争取争取了!不能把担子都扔在我一个人头上吧?”林国栋觉得为了这个跑一趟,不值得,保证下次见着妈就提!王茜十分不放心吴玉华,要林国栋立即打电话。林国栋想让母亲过个消停的晚上,坚决不打电话,也不让王茜打。王茜恨铁不成钢,吴玉华选择这个时机绝对不是偶然的,要是搞出任何乱子,谁负责?对林国栋这种一到该帮自己个忙的时候就得什么似的,王茜气得说不出话来。

13

王茜所料不差,吴玉华主动陪林母来检查,目的就是要房。她把自己给老三钱的事说了,也说了自己医院要退房分房的事,还解决了刘雅娟的问题。钱建功不就是眼红拿房租吗,现在不但没拿房租,还赔了钱,他没什么好眼红的了吧?房子不出租了,这就没理由给他钱了,反正早晚得把房子还给雅娟,让他等房子得了。她知道林母心疼雅娟,可是这钱是钱建功要的,他们家吃苦受罪,当然不能便宜这个浑蛋。林家哥儿仨,哪家容易?钱建功这么落井下石,还得忍着,这不成了对敌慈悲对友刁了?搞得家庭不和、母子反目,这值得吗?把钱还给老孙,不给钱建功,这样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吴玉华按照她给林国强说的那套方法,把自己的目的,披上几个非常合理的理由,林母被她说服了。待等到婆婆一句,只要老大、老三同意,她没有意见时,吴玉华立即把自己的房子租出去了。

14

就这样,王茜和吴玉华妯娌两个关于搬进林母家一役,吴玉华完胜。当林国栋和吴玉华两个给了老孙五千块钱,让老孙搬出去,林国栋终于鼓起勇气给母亲提起自己想搬进去时,吴玉华这边已经开始搬家了。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结果,吴玉华的精明算计、不择手段、两面三刀是主要原因,而林国栋的优柔寡断、当断不断,也是重要的原因。王茜取出六千给林国栋,让他交给他妈,并督促他说这件事时,林国栋有好几个机会可以说,但他就一直犹豫,说不出口。

而外要承吴玉华的人情,内受母亲、老婆监督的招聘会,林国栋也是铩羽而归。看看林国栋的条件,这并不难理解——他有绿卡,有丰富的工作经验,有就职世界500强企业的履历,英语娴熟,四十八岁。除此之外,还有一条最要命的,在国内工作的时间不定。

他这工作还真难找,先说工资,之前,挣的是美元,自不必说了;现在,找工资高、职位高的,还不知道他待多久,找工资低、职位低的,不如不干,还落个清闲。林国栋说自己要求不高,月薪四五千就行。招聘会的工作人员笑,他的工资都不到四千。林国栋无语,真是从海龟变成海带,无奈之下, 他只能回去

等信。

王茜知道吴玉华捷足先登,已经搬进房子之后,非常愤怒,她对林国栋说,自己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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