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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不该来的人来了

也许生活就是由一个个意外构成的,谁也不知道下一分钟,天上掉下一个什么,砸中了你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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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高级知识分子,王茜对没有见过面的婆婆擅自出院,非常不理解,这样的病能出院吗?而丈夫林国栋竟然允许他妈这样做,她更不能理解。林国栋不愿意多谈母亲的事,只是问王茜为什么回国。王茜认为自己这样做合情合理,他短时间回不了美国,他俩这么分着也不行,只好她来北京了。然后,她告诉丈夫,自己打算带爸妈去北京,带他们去转转,要他到时候殷勤表现一下。

王茜的安排,只是考虑自己一方,她完全想象不到林家现在的状况,林母病成这样,林国栋要全天照顾,怎么能脱出身来对她父母表现?林国栋只能充满歉意地要求等他们安定一下,再请二老来北京玩。王茜听了,非常不痛快,她跟父母分开八年,自己出钱去北京,让老人高兴一下,散散心,不会打扰他和他家,怎么就不行了?她没有让他照顾她爸妈,他们甚至不会住到他们家,而是住快捷酒店,就这样,他还拦着,她怎么能不生气?

林国栋也是出于一片好心,他觉得,如果她父母等一段时间再来,等她到北京、他们把房子给解决了,稳定了再接二老来。

王茜嗤之以鼻:“北京房子怎么解决?是住你妈那儿还是咱们租房或买房?咱们买房,钱呢?这次我从美国来上海什么都没敢给我妈买。你现在不工作,咱们家一切的开销都在我这儿。咱们的户头里几乎没钱了,我这些年为咱们买房子没有给我爸妈寄过一分钱。这次我想拿公司给我的安家费带老两口去北京,可你却告诉我,请他们不要来。”

王茜越说越来气,觉得自己万分委屈,一气之下,说了一句“先这样吧”,就挂断了电话,转身走出卧室。

听到女儿部分对话的茜妈和茜爸,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招呼王茜喝鸡汤。王茜脸色非常不好,王茜爸爸越看越心疼,终于忍不住,数落这个不称心的女婿:“这国栋也真是的,自己心里没数,他以为他是百万富翁大款啊?什么事都拎不清,工作工作不行,家务也捣糨糊一团糟!” 王茜眉头一皱,脸色更难看,低头喝着鸡汤,不说话。茜妈拦住茜爸,让他少说两句,女儿本来就不痛快,再唠叨,又有什么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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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国栋阻拦自己的岳父、岳母不要来北京,虽然他们来不来不取决于他,但是,他毕竟还可以劝说自己的妻子,不让他们来。可是,林国强却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必须接受一个他以为永远不会见面的“拖油瓶”——陈金巧和前夫的儿子,罗虎。

这个不速之客,来得非常突然,就连陈金巧也一点准备都没有。

陈父到了北京,出了火车站才给女儿打电话。陈父也不废话,更没有那么多事,知道姑爷开出租拉活,既辛苦又忙,就不让女儿舞马长枪地拉扯他了。他和罗虎爷儿俩坐公交车过来。听说儿子也来了,陈金巧愣住了,连忙问怎么回事。一两句话说不清楚,陈父也心疼电话费,让陈金巧先别毛愣(毛手毛脚,轻率,不稳重),快告诉他怎么走。陈金巧不得已,告诉父亲自己和国强搬出来了。陈父一听就明白是老婆子欺负闺女了,陈金巧不想让老爹担心,赶紧否认,说他俩寻思跟老太太一起住,怕不方便,就出来了。陈父觉得城里老婆子难惹,却也清楚自己闺女那张嘴,坐了一宿火车,连早饭都没有吃,有什么事见面谈吧。

带着外孙子,按照陈金巧告诉他的乘车路线,坐上公交车,两个人就到了陈金巧的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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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几个见面,没有抱头痛哭那么矫情,金巧摆上准备好的饭菜。陈父爷儿俩饿了,风卷残云地吃完饭。嘴一抹,陈父让小虎到外面去玩,自己给女儿说事情的原委。原来,罗虎他爸这瘪犊子现在的老婆怀孕了,罗虎在家和这娘们戗戗几句,那娘们儿告诉罗虎他爸了。这王八犊子打了罗虎,罗虎跑了。他在苞米地给瞅到了,罗虎说啥也不回去。为了那娘们儿虎子可没少遭罪,那娘们儿怀孕了,容不下孩子。孩子身上都被打青了!他那瘪犊子爹真下狠手啊。前后晌那玩意儿来了,说要把罗虎接走,他没答理他。说到这里,陈父顿了顿,有些为难,但还是说了出来:“小虎老可怜了,那啥巧,我寻思着,咱虎子可不能给那瘪犊子啊!”

金巧看着在外面玩耍的儿子,面有难色,她这样,能带孩子吗?先不管林母那里,就算林国强同意,他们现在住的这房子,林国强的收入,能养活一个孩子吗?可是,自己亲儿子,贪上他这畜生一样的爹,她也不忍心让儿子再回去受后妈的虐待。陈金巧的气来了,嘴里骂骂咧咧:“我一会儿给那王八揍的打电话。不,我给那大肚子打电话。我咒死她,我咒她那犊子下出来也是个没屁眼的玩意儿。爸,你把那大肚子电话给我,我今给她骂流产了!”

陈父不乐意听:“你说这是啥话,别毛愣三光的,咱不干这缺德事。你别给虎子他爸打电话,你更不兴找人家那孕妇!别扯这叽咯了。”陈父问起亲家母的病,知道她“没啥盼,治不好”之后,告诫自己女儿:“她是老的,你可不能跟她干仗啊。”还要她伺候婆婆,陈金巧不愿意给父亲讲这几天发生的闹心事儿,拿出钱来,还给父亲一半,嘴里不甘心地念叨,本来这钱都有了。陈父不要,他不用钱。现在虎子来了,让她留着用。陈金巧知道,无论是自己的内心,还是父亲的想法,儿子,是一定要留在这里了。她虽然有些发愁,但是,天生没心没肺的她,倒也没有往心里去,反正国强喜欢自己,实在不行,撒撒娇,说几句好话,哄一哄,也就好了。

要说陈父爽利,那真是到了一个极致。把外孙送到,把事情交代清楚,吃完了饭,转身就往回走,说再晚赶不上长途了,连送都不让闺女送。对金巧的挽留,像没听见一样。

走到门外,陈父把正在外面玩的外孙叫了过来,搂了搂外孙子,抚摸着他的脸,嘱咐他要好好听妈的话,还要听这个爸的话,就转身走了。追出来的金巧,只看到父亲弓着身子急急而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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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这一个大麻烦,陈金巧必须要跟丈夫说一声。她没有等到国强回来,就给他打电话说了这件事。正在开车的林国强差点没撞到电线杆子上,行啊,他这个老婆真行,可真会玩人,给他来个先斩后奏,生米熟饭?他大叫着,让这个孩子怎么来就怎么走。说完,他一打方向盘,赶回家。金巧还想说什么,林国强根本不听。他急速掉头,往家里开,连红灯都不顾了,闯了红灯就朝前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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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林国强像一头愤怒的公牛一样冲进来,陈金巧还是有些害怕的。她很少这样在国强面前温顺,任由国强瞪着大牛眼珠子看着她,叫儿子出去,给丈夫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林国强快被气昏了。林国强想给这个疯了的女人讲道理,但是,他那个臭脾气,说出来,就不是在讲,而是在喊。他不是那种容不下孩子的男人,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情况?他妈前脚把他们轰出来,后脚这个女人就把儿子接来了,她还嫌不乱啊?他主要有两个担心,一个是这小破屋,就这一间屋子半间炕,三个人怎么住?就算像陈金巧说的,可以拉个帘解决问题,他怎么跟他妈说呢?他纳闷,这个女人是真傻啊还是脑袋被门给挤了?陈金巧被他说急了,立即顶嘴,说他的脑子才被驴踢了。林国强使劲拍着自己的额头,想着怎么说服这个女人,一定要把这个孩子弄走。他要考虑他妈,她这病没好就出院,要人伺候。自己老婆和老妈现在的状况,孩子不来她还搞不定;孩子来了,他妈一定认为是这个女人要来幺儿(幺蛾子的连读,耍花招,出鬼点子、馊主意)动心眼哪!这还不让老太太闹一个天翻地覆呀!

这些,金巧不是不明白,她爹垫的钱不要了,千里迢迢送孩子过来,一宿都不住,连夜往回赶,不就是为了体谅她现在困难吗?可是,儿子她不能不管,就算她自己养,也不能让儿子回去受继母虐待。她问丈夫,要拿她儿子怎么办。林国强长叹一口气:“怎么办,我是没法儿弄了,这家乱套了。算了,二小拉胡笳咱都自顾自吧!”

金巧看林国强的口风松动了一些,就知道丈夫毕竟心软,心中一暖,凑近来紧贴着丈夫:“国强,你放心,我知道你会对我们娘儿俩好的,我一定好好跟你过日子,好好伺候你,伺候你一辈子。”甜言蜜语谁都爱听,虽然很肉麻,可是四十岁刚结束了单身生活的国强还是很受用。另一方面,他总不能把这孩子硬赶出去,让他成为一个没有人管的孩子吧?他的良心不允许他这样做。

好吧,既然不能改变,就只能接受,走一步看一步吧,谁让他喜欢上一个有孩子的女的呢?说到孩子,金巧才想起来,这孩子在外边都整半天了,要把他找回来,认他这爹。

不幸福家庭长大的孩子,大都早熟、敏感,八岁的罗虎也是这样一个孩子。习惯了看继母脸色过日子的他,偷听大人的谈话,来了解大人没有告诉自己的一些东西,已经成为他的一个习惯。虽然,这个习惯不好,但孩子并不能自己控制。来到这个陌生的环境,他知道那个怒气冲冲进来的男人,并不欢迎他。姥爷走了,妈妈和这个男人在一起,他本能地害怕,这个男人要是让妈妈不要他,他又要回到那个总打他的爸爸身边。被妈妈赶出来之后,他就趴在门缝里,朝里看着,听着两个人的争吵。虽然好多话他听不懂,但他知道,他们是为他吵架。这个陌生的男人,也会像那个女人一样,把他赶走吗?他很担心,小小年纪的他,紧紧皱着眉头,带着与他年龄不符的忧愁。他跟着妈妈走到这个男人面前,妈妈让他叫爸爸。他叫不出口,他管那个女人叫了那么长时间的妈,那个女人从来都没有把他当成儿子,背着爸爸不是打他,就是骂他。管这个男人叫了爸爸,他会不会也这样对他呢?

金巧看他不叫,怕国强生气,劝了两句还不行,就是一个嘴巴。罗虎哭了,终于叫出一声“爸”!林国强没有敢答应,他知道,这“便宜”孩子给他带来的麻烦,马上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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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相安无事。林国强到母亲那里去看望的时候,他不提陈金巧,林母绝对不会问,所以,凭空冒出来一个儿子的事,在林家还是一个秘密。

如果不是故意要把儿子轰出去,林母平常很少跟儿子发脾气的。相反,她是一个很开明通透的老人,知道儿子们都不容易,自己尽量不给他们添麻烦。可也许生活就是由一个个意外构成的,谁也不知道下一分钟,天上掉下一个什么,砸中了你的头。

说不关心儿子,那是假的。林母把儿子、媳妇赶出家之后,一直挂记着,嘴上不说,心中实在担心,老大知道她这刀子嘴豆腐心的毛病,把国强两口子的情况如实向她汇报,包括他们的住址。林母表面上不动声色,早上逛超市的时候,看见有虾,知道老儿子爱吃虾,她就忍不住买了点海鲜,按照老大告诉她的地址,到了那一片平房。她不知道他们到底住在哪里,看到外面几个孩子在玩,就问那些孩子林国强家在哪里住。孩子不知道,却知道陈金巧家。她怎么也想不到的是,这个热心把她带到陈金巧家的孩子,就是陈金巧的儿子;她更做梦也想不到的是,当她推开老三租的平房的门,看到的景象,差点把她气得当下就晕倒在

那里。

7

婆婆最看不上媳妇的,除了不能生孩子之外,就是媳妇懒,还指使男人干活。林母推开房门,看到的是下面一幅图景:

陈金巧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嗑着瓜子,看着电视;她儿子国强,在地上撅着屁股给她洗裤衩、背心,旁边的盆子里还放着洗好的胸罩。林母都看直眼了,眼睛一厉,还没有发作,旁边热心孩子的一句话,让她眼前一黑。这个孩子,张口朝陈金巧叫妈。她甚至都忘了朝他们发脾气,只是直直地看着陈金巧,问这是不是她儿子。都到这个份儿上了,陈金巧只能点头。

林母不敢相信地使劲盯着眼前这个女人,她的眼光就像一个幼崽被吃掉的母兽一样,疯狂而绝望。她突然把手里的两个塑料袋狠狠地摔在地上,冲上前把那洗衣盆给踹翻,然后冲到林国强跟前,大声喊着:“贱!贱!贱!”

满地都是水,水盆底儿朝上躺在屋子正中央,湿淋淋还带着一些洗衣粉沫儿的红秋裤被撒到了地上,红得那样刺眼;活虾、活鱼都跑出了塑料袋,也在地上疯狂地蹦着。林国强和陈金巧都傻了,面对林母疯狂的行为,不知道该说什么,嘴里只无意识地叫着妈。

林母看都不看他们一眼,转身走了。

8

看着门在林母身后合拢,国强和金巧才从刚才的惊吓中找回了自己的魂儿,两个人连忙追了出去。

胡同里,林母踉跄地走着,微风吹起了她的白发,她的身影是那样孱弱,让人看了心酸。国强从后面追上了她,挡在她面前,给她解释,不是她看到的那样,金巧腰扭了,不能干活。林母根本不信,这太寒碜了,那个女人躺在床上看电视,他一大老爷儿们在旁边洗裤衩、背心,她儿子这么下贱,有短在人家手里还是怎么的?

国强找不到重点,还想解释,他洗的不是裤衩、背心,而是秋裤。有什么区别呢?林母恨铁不成钢,不理他。金巧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都是她不好。让她不要怪国强,林母厌恶地看着她,一顿数落:“行,你可是让我开眼了。为了嫁我儿子你说你没孩子,就一村里离婚的女光棍。你能骗得了林国强,可你骗不过我这老婆子。眼前婚也结了,你落听了是吧?现在你如愿了,是城里人的媳妇了,你掰着手指头数数,这刚几天啊!你就忍不住了要把你儿子接过来到城里落户,把儿子接来享福,这两步棋下得真够可以的。我儿子他傻、他贱,他当神供着你还供着你儿子,多好的算盘啊!林国强,你给人家当牛作马我管不了,我也不想管,从今往后你过你的日子,别登我的门。我活着不想看见她,我死了你别让这娘们儿进我屋,你跟她爱怎么搅和就怎么搅和。”

金巧被骂得一句话也说不来,国强一脸委屈无辜,还想解释一下:“妈,你听我说……”林母指着他的鼻子:“谁是你妈,你是我妈!林国强就是个傻蛋,你以后受累活该自找的。”

林母闪身走了,金巧连忙让丈夫送母亲回去,林母一口拒绝,让儿子接着给她洗秋裤吧!林国强两口子再也说不上什么来,只能眼看着母亲远去。

9

在林国强、陈金巧被林母抓个现行的这段时间里,另外两个林家各自发生了一件事,一喜一悲。

老二家发生的是喜事,吴玉华接到了香港富雅医院的电话,告诉他们排队的挂号已经可以预约了。院方告诉他们,这次那位澳洲的著名心血管外科医生在全世界做巡诊,香港这一站只做五例手术。这真是一个大好消息,如果能让这位专家做手术,彤彤的病就有希望了。吴玉华想把这个消息告诉丈夫,打他电话,却打不通,电话提示用户不在服务区。

老大身上的这件事,就不那么愉快了。

林国栋还是想劝妻子不要现在带父母过来,他给她打手机,王茜不接;打他们家中座机,王茜母亲接的。茜妈问了亲家母的病情之后,就给林国栋上课:“你和茜茜是两口子,你可要拎清楚,将来你们要过一生。兄弟父母都是亲人,可他们不能和你过一辈子。每家都有每家的生活,孝敬父母照顾兄弟都对,可你要知道自己只要尽力尽责就好。茜茜不在我们身边,我和你岳父把她托付给你。我们老了,没有什么要求,只希望你们俩和和睦睦地过好日子,你们自己的生活才是主要的。我们就茜茜这一个女儿,她日子过好了就是我和你岳父最大的愿望。将来我们俩没了,我们这房子都是你们的。将来在钱上,经济上还有很多开销,要多为你们小家的以后想想,你明白吗国栋?”同样是自己的长辈,又是替自己考虑,林国栋不好说什么,也无从反驳,除了答应照顾好茜茜之外,没有说别的。

这番话茜妈是故意说给林国栋听的。女儿虽然没有直接跟他们说,但是,他们也能感觉到,女儿现在的经济不大灵光。林国栋妈妈又病,他要照顾,要做孝子,没问题,可他不还有两个兄弟吗?大家都是要有份的。当然,如果有条件愿意多出也可以,可别拎不清把家底都搭上。这些,王茜心中有数,她不愿跟母亲讨论这样的话题。她知道父母一直看不上林国栋,因为他家就是个棚户区出身,兄弟三个,家庭大,太一般了。要房没房要钱没钱,果不其然,现在就开始捣糨糊啦。茜爸茜妈觉得那个追求王茜的小胡不错,这个离过婚的林国栋,哪配得上女儿这上海大小姐啊!这个小胡是何许人也?我们后文会有交代,王茜选择了林国栋,自然有她的原因。听母亲又老调重弹,她有些不高兴,起身走进自己卧房,把门给关上。

10

本来一份好心去看儿子、儿媳的林母,惹了一肚子气,气哼哼地往回走。路很远,她舍不得打车,来回都坐地铁,累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差点虚脱了。她一边抱怨着自己是老废物,走这么点路都不行了, 一边拒绝了摩的司机的搭讪,即使只有五块钱,她也舍不得。

她进了家,国栋已经把饭菜做好,等着她回来。林母进来,他站起身,扶着母亲坐在桌子旁,打开沙锅上的盖,给老太太盛鸡汤。

林母的脸还是很绿,一口气给大儿子说了刚才发生的事。国栋可没有林母这么气愤,认为母亲不应该掺和人家两口子的事。林母又一次爆发,她怎么掺和了?她儿子娶这么一个女人她就不乐意:“国强一个城市户口大小伙子,全须全尾儿的没结过婚的大小伙子,干吗要找这么一个满嘴跑火车、只知道算计人的娘们啊?而且她还是二锅头、有孩子的主!”林国栋认为自己母亲老脑筋,林母则觉得自己脑筋再老,让女的这样欺负,也是一个窝子。她老儿子国强打小从褂子到裤衩自己都不会洗,现在倒好,找个农村的二锅头,当个宝了,连胸罩、秋裤都给人家洗了。这女人也够坏,不是过日子的人。国强在外面累一天了,晚上回来,她不说张罗着做饭伺候老公,自己又吃又喝看电视,让男人洗胸罩、秋裤。这又懒又馋的娘们儿放家里有什么用?更绝的是,她还把她儿子弄过来了,这孩子是谁的?姓什么啊?他不是老林家的人,等养大了,人家会认祖归宗的。疼也是白疼,养也是白养!那娘们儿是亲妈,这老三是后爹,将来人家能养亲妈,能不能伺候老三这后爹,咱们就看不到了。老太太是怕老三让人家当了砖头垫了脚。

林母越说越有气,汤也不喝,饭也不吃,坐在椅子上出长气,却因为身子弱,有些力不从心。林国栋劝不下母亲,就想转移话题,好说歹说让林母喝了一口鸡汤。门开了,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林国强带着他的二锅头媳妇陈金巧进来了。

国强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纸,递给母亲。这是一张医院证明,证明陈金巧腰部软组织受伤。

这次确实是林母误会了,确切地说,是林母误会了二分之一。

当时,衣服是陈金巧在洗,林国强把电视装好之后,打开电视,刚要看,就听到陈金巧的“哎哟”声,她的腰疼。那天送家具的来了,她帮着搬,把腰闪了。开始没觉咋的,昨天开始有点不得劲。今天一弯腰,可能是时间一长就又疼了。国强给她找了一帖膏药,让她上床,给她贴上。当然,还处在蜜月中的两个人看孩子不在屋里,就趁机调了一下情。林国强小小地占了一下便宜,看陈金巧实在不能动,就决定自己把她剩下的衣服洗完。陈金巧也确实说了,让他放着,可这秋裤泡着,一会儿就馊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林国强就想涮两把,帮她弄出来,也算他疼老婆。没有想到,就在这时候,林母来了。母亲果然误会了,恨铁不成钢地大闹一场,伤心伤肺地走了。

国强知道自己妈特吃心(特别在意),还外加一根筋,整个一轴妈!光跟她说,她是不会信的,就带着老婆去医院,做了检查,开了一个证明。他故意给老妈说,本来不想带她去看病,让她躺会儿就得了,为了让老佛爷消气,揭开真相,他活都不拉了,立刻带她去医院了。

林母面色缓和,但这不算完。陈金巧把儿子接过来,这怎么说?林国强把陈父送外孙过来的原因又说了一遍。然后小心翼翼地讨好老妈:“这孩子也挺可怜的,咱原来老街坊们都说您心眼好、心肠软,金巧母子俩挺值得同情的,您就别跟她一般见识,她哪能跟您比啊?您要是王母娘娘,那金巧也就是个白毛女什么的。”

国强的这一番胡咧咧终于引来林母一笑。这件事就算过去了,林母再一次重申了一遍要儿子拿出一家之主的爷们儿风范:“你是大老爷们顶家过日子,你要有一家之主大老爷们儿的样,知道吗?”然后,在老儿子拿出她最爱吃的一瓶炒红果之后,了了这件事。国强知道,刀子嘴豆腐心的母亲,也算默认了金巧儿子的到来。

11

吃饭的时候,林国栋终于等到了王茜的电话。

这个上海大小姐,也终于向丈夫妥协,不让自己父母去北京,因为他需要照顾妈。但是,她提出,林国栋很多年没有见她爸妈了,她想让他来上海几天,来看看她父母,然后一起回北京。考虑到母亲的病情,还有家里兄弟们的这些事,国栋有些犹豫,王茜知道以他对母亲的那份孝心,一时也作不了决定,让他考虑一下,再给自己答复。

林国栋知道,妻子的这个提议,合情合理。他是爱妻子的,也明白妻子为自己的付出。本心里,他也想去看望一下岳父、岳母,可是,他放心不下母亲。老三媳妇和母亲这样不对眼,不能指望。他想起了能说会道、办事利落的二弟妹,他想跟他们商量一下,再作决定。

知子莫如母,虽然林国栋什么也不说,林母也知道自己给老大带来了麻烦。听说王茜也来北京工作,他更是沙家浜扎下来了,不走了,林母心中没有高兴,反而是担心。她这老婆子插在他和茜茜中间也不算回事啊!他不能老守着妈,还要去做事,还要和媳妇过日子。

林母要国栋夫妇住回这房子来,因为这是他们的家,这房子是林国栋掏钱买的,他们随时来住,也应该住着。他们在美国住得好,国栋媳妇肯定看不上这里的条件,但她做老的不能装傻装糊涂。不提出来,她寝食难安。

林国栋说什么也不会回来住,他那不是给自己找别扭吗?他让母亲老老实实地养病,房子不房子的就别提了,家比房子重要。

这确实是林国栋的心里话。可妻子王茜那头,也不能怠慢。给母亲打完针,收拾清楚了,他告诉母亲一声,坐公交车就去了二弟家。

12

吴玉华给林国梁打电话时,林国梁正在跟老关在茶社喝茶。茶社的信号不好,电话没有打通。

要老关在这样高雅的地方请客,也是赶鸭子上架,请林国梁去洗浴、吃饭,他坚决不去,夜总会更别说了。这可是一个好男人,家里红旗永不倒,外面也没见有彩旗飘。林国梁对这种明捧暗讽的话丝毫不在意,谁摊上一个这样的女儿,估计也没有心情在外面勾三搭四。他让老关有事说事,他下班最重要的是给闺女做饭。

老关也不绕圈子,从包里拿出一个大报纸包,放到桌上。里面是十万块钱,不为别的,只为彤彤,算他借给朋友的。林国梁当然明白,这钱拿起来,就放不下了。彤彤是他的一切,就算是为了女儿,他也不能走上这条不归路。虽然,里面那厚厚的“纸”,确实很让他动心。

果然,林国梁回家就被女儿一顿抱怨,吴玉华做饭不好吃,彤彤一向只吃爸爸做的饭。林国梁这么晚才回来,公主饿了,说爸爸没有人性。林国梁这个好男人,宠女儿那也是所有父亲的标杆,当下脱下外套,走进厨房,给宝贝女儿做饭。

吴玉华问他下午在哪里,林国梁告诉他老关的事。至于老关想做什么,林国梁非常清楚。老关一直代理着一些名气不大的食用油,他感觉利润不大,看上国梁超市山东品牌的食用油,他想做贴牌,把他的食用油换成人家的牌子,因为他们超市有这家品牌的代理商和手续,掺一部分是很难看出来的。老关肯出这样的价钱,就代表他的利润就有几十倍甚至几百倍。能有这样的利润,肯定要违法,纸终归包不住火,如果有朝一日,老关犯了事,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

吴玉华非常赞同丈夫这种做法,虽然,女儿的手术费用,估计没三十万下不来,两口子又为了钱发愁。吴玉华提议把那套房子卖了,用那钱交两套房的首付,等房价涨得差不多卖一套赚一大笔,现在买什么都不如房子保值,房价总是在涨,而现在那套房子房租也就那么一点,根本是杯水车薪。林国梁反对:“你光看人家炒房子挣钱,要是赔了怎么办?那套房是将来给彤彤的,你别做发财

梦了。”

13

林国栋给彤彤买了一个芭比娃娃,礼物收下了,彤彤连一声谢谢都不说,林国栋不在意,吴玉华脸上有些挂不住。林国栋告诉他们国强的事,老二两口子当然是审时度势,顺水推舟地发表自己的观点,谁都不得罪。

林国栋这个实心实意的人,把自己的来意说了出来。不用说林国栋,就是林国梁,也没有想到,吴玉华竟然大力赞成:“大哥,这上海你必须要去一趟。这么多年你没回来,更别说看望过嫂子父母了。人家就这一宝贝女儿,平时是因为你们在美国没条件,现在你们都回来了,不去是有点不合适啊。”知道林国栋担心母亲,她更是大包大揽,痛下决心,一定要以大哥为榜样,她和国梁来伺候妈。别指着老三了,老三整天开车,老三媳妇跟妈那关系,俩人一见面保不准又干起来了。她宁肯请假,也要把老母亲照顾好。

国栋被她的一番话打动得差点热泪盈眶,林国梁一头雾水地看着老婆,不知道老婆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14

母亲的那番话,加上吴玉华态度鲜明、言辞肯定的保证,林国栋终于决定去上海,他给妻子打了电话,具体行程,等他买了票,再告诉她。王茜非常高兴,认为老二媳妇真是不错。

从来不肯吃亏的吴玉华,这样一反常态地大力撺掇林国栋去上海,到底安了什么心,打了什么主意呢?别着急,答案马上就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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