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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孰是孰非,心意5

“能威慑住他们,能让他们怕,就已然足够!人心远没你想象中的那般良善,你若不强,便只能被人所控,被人所杀!”夜流暄道,说着,嗓音低了半许:“再者,我夜流暄历来孤身一人,无须何人来关心!”

话刚到这儿,他森森的迎上凤兮的目光:“就连你的关心,也趁早收回!你若长进了,便该离我远点!你且莫忘了,此番让你来这南岳,不过是我为了杀南岳端王而布的局!”

凤兮脸色青白交加,怒道:“那你杀吧!你都杀了吧!待你杀了端王,待你杀尽世人,你便开心了?”

他没言,仅是深眼凝她,半晌过后却是再度咳嗽了起来,嘴角也跟着再度溢血。

凤兮眸色一沉,脸色终于是滑出了几分复杂与挣扎。

她静静的观着他咳嗽,待他终于止住咳嗽时,她目光稍稍滑下,在他雪白衣襟上那一片刺目的血迹上望了几眼,良久,低低的问:“你身子究竟怎么了?”

他不言。

凤兮瞥他一眼,又道:“你先歇着,我让人进来为你换身衣袍。”说着便转身而行。

他突然出了声:“不必。”

凤兮足下步子稍稍一顿,但片刻已是恢复如常,一言不发的出去了。

待出得屋来,毫不意外的瞧见了立在不远处的管家及几名管家。

大抵是因刚才屋内的那一幕太过震惊,即便此际,他们面上的惊愕之色也不曾全数消缺。

凤兮目光朝管家落来,道:“你进去为他换身衣袍吧,他又咳血了。”

管家脸色一白,眉头一皱,只道:“主子平常不许人伺候更衣。”说着,脸上的神色略微担忧:“主子若是想换衣袍了,他自己会换。”

这些是什么瞎话!

夜流暄此际若是能自己换衣,方才也不至于被她威胁了去!

她默了片刻,才按捺神色的道:“你当真不去为他换衣?”

管家抬头朝凤兮望来,面色虽依旧透着几许疏离,但凤兮却莫名觉得他的态度好了半分:“凤姑娘若是当真担忧主子,可亲自进去让主上换衣。”说着,眼见凤兮放弃他,目光朝他身侧那些瑟瑟发抖的家仆望去,管家又道:“凤姑娘若是想让主子杀了这些人,尽可让他们进去。”

凤兮怔了怔,神色微沉,眼见那些家仆紧张的望着她,她终归是妥协下来,只是朝管家道:“那你说你家主子究竟怎么了,为何无端端的咳血?”

管家神色颤了几颤,良久才道:“是隐疾,许多年前就存在了,只是以前压制得好,不经常犯。但现在主子太过操劳……”

凤兮心底微微发紧,低低的道:“我那皇叔,长白山老头也没办法吗?”

他叹息一声,此番并未对凤兮太过疏离,反而是知无不言的低沉道:“长白山观主仅是岐黄占卜之术了得,若论起医术,他不及医仙清隐。”

“那为何不让顾风祈来诊治?”

管家深深凝了凤兮一眼:“大昭皇子,定不会救主子,而主子,也不会让他救。”

说着,嗓音顿了片刻,又道:“此番大昭与南岳兴兵,其一是南岳端王在大昭挑拨,其二是大昭野心泛滥,顾风祈是大昭之人,无论如何都与主子对立,他,岂会出手救主子?另外,也许他当真出手相救,也不一定奈何得了主子的隐疾。”

凤兮浑身微微一僵,眸色凝重开来,连带语气都增了几分莫名的堵塞与压抑:“你家主子究竟得了何种隐疾?”

他突然不说了,只道:“凤姑娘若是想知晓,不妨亲自去问主子。”说着,眼见凤兮又要问,他嗓音突然压低了几分:“凤姑娘莫要再问老奴什么了,前些日子因老奴多言,便丢了左腿,若是再多言,老奴这条右腿怕也保不住了。”

凤兮在原地默了片刻,终归噎住了后话,未再问。

待回过神来,她一言不发的转身,再度朝夜流暄的主屋踏步而去,这时,身后响起管家略微怅惘的嗓音:“主子对凤姑娘终归不同,如今凤姑娘既是早已知晓前尘旧事,即便不喜主子,这段时间也莫要再惹恼主子了。另外,眼看天色暗了,老奴这便去吩咐人准备晚膳,凤姑娘今夜陪主子一道用膳吧!”

凤兮足下步子稍稍一顿,未回头,也未拒绝。

回得夜流暄的主屋,屋中的炉火旺盛,暖意浮动。

夜流暄已是坐在了软榻上,白玉般的手指仍旧在下棋。

凤兮眸色动了动,缓步行至他面前,见他抬眸朝她望来,她道:“都这般模样了,还有精力下棋?”

他似是已然敛住了方才的怒意,仅是清冷如常的道:“不过是想将这盘死棋下活罢了。”

凤兮盯了他几眼,眼看他嘴角的血迹早已被擦去,但面色依旧苍白如纸。

他历来飘渺脱尘,精致俊美得犹如天上的神祗,风华万千,而此番脸色发白,举动清幽,更是衬得他仙风道骨,似要羽化不归。

只是,他雪白衣襟上的那片血迹,鲜红逼目,足实令人惊心。

凤兮缓缓在他身边坐下,目光朝他面前的棋盘扫了几眼,最后又略微认真的观了良久,才淡道:“你这盘棋,本是死棋,怎下得活?”

他清冷出声:“正是因为死棋,才想着用尽办法的逆转。”

“有用吗?你若有精力研究这盘死棋,你还不如去换了你身上这身衣袍。”

他目光朝凤兮落来,墨黑如玉的眸子里清冷一片,隐隐存着几许令人看不透的复杂:“若是不逆转,便只有死路一条。我逃不过,你也逃不过。”

凤兮不以为意的淡道:“不过是一局棋罢了,你莫不是耸人听闻了?”

他眸色再度一沉,只道:“这命途,又何尝不是一局棋,以谋为盘,以命为子,用尽满腔心力的豪赌,一旦成了死局,若是无挣开的本事,你该知晓后果。”

凤兮静静的望着他的眼睛,唇瓣轻启,极低极沉的道:“那夜公子可否告知凤兮你的命途之棋,告知凤兮你的谋,你的赌,也让凤兮助你一臂之力?”

他深深凝望着她,清俊风华的面容好看至极,却也是清冷至极。

凤兮按捺神色的问:“夜公子不愿?”

他道:“并非不愿,而是你身为北唐皇室之人,不配罢了。”

凤兮神色一颤,浑身一抖,然而他却是缓缓起了身,道:“回你的屋子去吧!明日一早便要拿着你自东临带回的同盟书入宫。”

眼见他朝屋门方向行去,凤兮当即起身朝他跟去,最后一把拉住他的衣袖,“你去哪儿?”

他稍稍驻足,头也不回的冷道:“方才你逼我喝药,我已放过你,此番,你竟有开始多管闲事了?”

凤兮神色分毫不变,静静的凝着他瘦削的背影,再度问:“你去哪儿?”

他回头过来,清冷的望她:“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你,嗯?”说着,他修长的手指已是捏上了凤兮的脖子:“我说过,凡事莫要太过自信,特别是在我面前。”

“凤兮历来不自信,但凤兮却知,你一定不会杀我。”

他眸色微怔,但刹那间被他掩饰过去。他清冷的盯着凤兮,精致如华的面容不带半分感情:“你就这般笃定?”

“世人皆道流暄公子残忍阴狠,杀人不眨眼,但你此番对我,却是几番忍让。再者,你现在若真想杀我,岂会容凤兮说这么多话?”凤兮紧紧的盯着他,毫不怯缩的道。

他平静如常的墨眸动了动,清冷道:“你可知,比起你现在这不怕死的模样,我更喜欢你以前的怯懦。”

“可以前你也说过,你想让我傲然天下。既然要如此,凤兮终归不能怯懦。”

他清冷道:“只可惜,如今我不希望你变成这般模样了,只因你越是这样,我越是想杀了你。”

凤兮眸色一颤,目光紧紧的锁着他,不言。

他微微凉意的长指松开了她的脖子,又道:“莫要再挑战我的底线,你承受不起!”

说完便转头回去,继续往前。

凤兮抓着他的衣袖分毫不松,见他走得快了,她目光沉了沉,松了他的袖子,霎时改为拉住了他冰凉的手,眼见他身形微颤,她道:“夜流暄,你究竟要伪装到何时?你若绝情,你若恨着北唐,你便绝对不会在意我!我皇叔心向着你,我外祖父也向着你,我身边这几个亲人都向着你,你以为你还能蒙骗我?”

这话一落,他未言。

凤兮又道:“我不知你究竟在计划什么,但我如今仅想说,本是北唐对不起你们一家,是我父皇对不起你,如今我虽不能挽回什么,但我却想让你好好活着,或许你武功高,谋略深,觉得我这话不自量力,但我就是这样想了。”

“纵然要愧疚,也轮不到你来对我说这些!”他头也不回的冷道。

凤兮握紧他的手,察觉到他要挣开,她眉头一皱,伸着手指与其十指相扣,分毫不容他挣脱,见他转眸朝她望来,她又道:“我知我如今说什么都不会让你觉得满意,你想要我如何,你便直说吧!皇叔与外祖父年纪大了,不能陪我太久,除却他们,北唐遗留的人中,就只有你与我关系最近了,而你如今,不也是只有我与你离得最近?”

他终于驻足,再度稍稍转身,深眼将她望了良久 ,冷笑道:“自以为是的蠢东西。若让你来号令北唐五十万遗军,迟早败北!你若是聪明点,便该将遗军交给东临墨池,只有这样,你才可安然无恙!”

凤兮瞪他,语气也增了几许不畅:“我岂能信东临墨池?东临墨池连睿王府与宁王府都戒备,我岂能不戒备他?”

说着,话锋一转:“我应你半年之约。半年之内,我定呆在你身边,但我有个条件,你务必将你的谋划告知我,我们同进退。”

他再度将她凝了许久,眸中尽是凤兮看不懂的复杂。

良久,他清冷如常的道:“上次在东临,你未应这约定,是以此约,早已作废!”

“那现在便重新商量这约定!”凤兮扣紧他的手指。

他深深的凝着她,不言。

凤兮也不甘示弱的将他盯着,道:“怎么,你如今不敢与我约定了?”

她在激他!

不得不说,如今连个傻子都看得出夜流暄的身子不容乐观,若是再让他这般继续一个人耗下去,怕是没好结果。

她北唐已是欠他的了,无论他心底的谋略是什么,她都该代替北唐,代替她的父皇补偿他!

人非草木,孰能无心,更何况她本就做不到绝情冷狠。

既然夜流暄都能放下对北唐的深仇大恨,她又怎能不为他考量,不为他做打算!

一想到这儿,她态度越发的坚定,然而心底深处,却是莫名的涌出几分连她自己都猜不透的颤动和执念。

脑海中抑制不住的一遍遍的闪过她第一次见他的场景,闪过他曾牵她,拥她的场景,闪过他对她亦或温柔,亦或冷狠,亦或逼迫,亦或怜惜的表情,纵然里面有真有假,但此番层层的交织而来,却是令她分不清真与假的界限了。

她就这般杵在原地,静静的望着他,良久,见他眸色深沉无底,却也再度涌出了几分她看不懂的复杂。

她另一只手也牵上了他的衣袖,低低的道:“比起东临墨池,我更信你。东临墨池兴许会因为他的大业而杀我,但你绝对不会。我诚心与你约定,你当真不答应了?”说着,又默了片刻,低低的唤了声:“流暄。”

他眸色渐冷:“你错了。东临墨池是绝对不会杀你,而我,则是凭心情而定了。”

“纵然如此,那约定呢?你可同意?”

他冷笑,嗓音清缓如常,却是不带感情:“早无约定。”

“那就现在约定!”凤兮不甘示弱。

“我早就告诉过你,北唐帝姬,便该高高在上,你这般一味的耍性子,岂有傲然天下之势?你莫要忘了,一旦北唐复国,东山再起,你便该是北唐的主宰,你这般模样,岂能胜任!”他冷道。

“是了,北唐帝姬便该高高在上。但你如今还在提点我,岂不是还在为我操心?呵,我以前倒是笨,不知你用心,如今想来,我的确笨了,但你就聪明了?你谋略过人,冷狠过人,但你却让我恨了你。你若是聪明,不该让我感激你,不该让我死心塌地的信任你,不该让我将北唐遗军心甘情愿的送到你的手上,成就你的野心吗?”

他眸中神色刹那涌动:“你知道什么!你以为我夜流暄当真野心磅礴?”

说着,见凤兮神色颤了颤。

他冷眼望着凤兮,道:“我以前便与你说过,没人能护你一辈子,更没人能陪你一辈子!你若不自行强大,你只能是地底的淤泥。”

“一辈子太长,凤兮历来不敢奢望。凤兮也不曾想过有人能护我陪我,如今,我也想着变得强大,强大到能护住自己,能护住自己在乎的人。”说着,目光静静的望着他:“夜流暄,北唐欠你的,我来还。无论是否还得起,我都还定了。”

他深眼凝她,凤兮也迎上他的目光,态度坚定。

良久,他眸中的冷意终归是松了半分,连带薄薄的唇瓣都勾出了几分弧度,一时间,他清俊如华的面上增了半许笑,那笑容太过精致耀眼,美得心惊,然而他道出来的话,却是悠远而又复杂:“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当真要替北唐补偿我?”

凤兮点头。

他唇瓣的弧度增了几许,残酷而又冷冽:“你一定会后悔。”

凤兮淡道:“凤兮已不是以前的凤兮了,你若要算计我,我定不会懦弱的不知反抗。只是,我答应过呆在你身边半年,便绝不会食言。”

“半年?”他敛住面上的笑容,不以为意的低念了一句,随即道:“也够了。”

大抵是答成了共识,夜流暄不再太过排斥她。

出得屋门时,他与凤兮的手依旧十指相扣,惊呆了屋外那几名立在原地不曾离去的家仆,却也令那拄着拐杖的管家目光一颤,最后看红了眼。

夜色浮动中,小径周围十步之距便挂了灯笼,路径明亮,加之周围腊梅飘香,清幽谐和中令人心生怡然。

眼见走得远了,凤兮忍不住问:“究竟要去哪儿?”

他低道:“快到了。”

凤兮敛下心神,继续跟着他往前。

然而令她未想到的时,他令她入得一间屋子,那屋子极为宽敞,中间还有个硕大且冒着热气的池子,只是池内的水却混褐,漫着浓郁的药香。

他竟是要沐药?

凤兮愣了一下,心头一跳,却觉夜流暄已是松开了她的手,自然而然的解着伸手雪白的腰带。

凤兮脸色一紧,忙转身过去,然而他也未出声,她仅是听得衣袍的簌簌声,随之不久,便是入水的脆生。

正这时,一只瓷瓶突然滚落在她脚边,凤兮一愣,身后扬来夜流暄的低低的嗓音:“替我上药。”

凤兮静立在原地不动。

他又道:“你若拘束,便出去。”

“我才不拘束!”凤兮回了一句。

是了,有什么拘束的!她心无杂念,不过为上药罢了。

想法一定,她便弯身捡起脚边的药瓶,本以为夜流暄不过是小伤,然而待她见得他肩头上那道血肉模糊的狰狞伤口,她却是颤了目光。

她视线全聚集在他的伤口上,故作淡定的为他上药,然而手指却莫名有些抖。

良久,她问:“何人所伤?”

他只道:“你不必知晓。”说着,又补了句:“我受伤之事,不得外传,便是管家,也不可告知。”

凤兮眉头一皱,视线却突然扫到他后背上那些似是有些年头的伤痕,只见那些伤痕交错着,突兀而又显眼,她惊了一下,又问:“你背上这些伤……”

他沉默了下去,不言。

凤兮又将瓷瓶内的金疮药朝他后背的那些伤痕涂抹,直至将瓷瓶内的伤药用完,才道:“你沐浴时小心点,莫要让这些伤药沾了水。”

他深眼望她一眼,不言,但却当真不曾在药浴内肆意挪动身子。

正这时,管家又差人将晚膳送了进来,凤兮倒是将晚膳挪到药池边,用筷子替夜流暄碗中布菜,夜流暄再度望她一眼,那眸底虽深,但却被凤兮捕捉到了半分释然。

仅是片刻,他便端着碗吃了起来。

他今夜不同于以前那般吃得极少,反而是将凤兮为他布的菜都吃了下去,反观凤兮,则是一边吃,一边跑神的深眼望他,最终食欲不佳,仅是吃了少许。

待管家领人适时进来收走碗筷后,凤兮便坐在池子边与夜流暄说话,虽然二人间的谈话寥寥无几,大多时是沉默,但凤兮仍旧是坐在池边陪着,只是待时辰不知不觉过去良久,凤兮终归是犯困,最后竟是困睡在池边,不省人事。

翌日一早醒来时,凤兮已是在自己的厢房内,床边幽兰静静的站立守着她,眼见她醒来,便为她穿衣着妆,最后道:“摄政王一早被皇上宣入宫中了,临走前交代若是凤姑娘醒了,便带着同盟书尽早入宫。”

凤兮不置可否,点头,心底却是疑窦开来。

夜流暄便是南岳的暗帝,大权在握,又何须受南岳皇帝召唤?再者,他身体不佳,肩头上的伤口似也有意隐藏,如此一来,他更该在府内静养,何须应那皇帝的召唤亲自入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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