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智殿内已经炸开了锅，每个官员脸上都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李如忠随着赵墨到了仁智殿，而他也感受到了每个人那种欲将他千刀万剐的眼神。
“众卿何故如此？”赵墨一屁股坐上龙椅，故作轻松地问道。
“陛下想必已经知道庭州和伊州士兵哗变的事情了。”钱易行平静地说道。
“是，朕知道了。”
“其实那些士兵实在是可怜，无缘无故被拉到那么艰苦的地方受累却派不上用场。臣恳请陛下放还招募的士兵回家，给予他们一定的抚慰，给他们一个解释，这样所花的成本比起增加饷银要小得多。最主要的是……”钱易行盯着李如忠，继续说道：“把李如忠这个始作俑者革职查办，调查他为何会以北汉犯边为由蛊惑陛下招募士兵。其心叵测，陛下不可不防。”
赵墨听到后觉得一阵寒意爬满全身。
当初李如忠公然在朝堂之上挑战钱易行的权威，并没有对钱易行造成实质性的伤害，而现在钱易行反将一军，却要让赵墨在朝廷里的少数支持者永世不得翻身。
只是钱易行的这个借口真是太好了，好到连赵墨也无法反驳。
赵墨用求助地眼神看着站在旁边默默无语的窦显，窦显摇摇头，说道：“臣也请陛下严惩李如忠将军的疏忽大意。只是现在调查李将军多有不妥，毕竟北边还在闹事中。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臣觉得应该要解决这件事还得让李将军出马，亲自去一趟庭州和伊州。”
“那窦大人觉得该如何指派李将军的职位？”钱易行傲慢地说道。
“窦大人是有罪之身，肯定不能派去当刺史之类的职位，臣觉得可以让李将军跟在刺史旁边，当一个小小的督查。一方面对哗变的士兵有个交代，一方面可以让李将军戴罪立功。至于那些士兵该如何处置，还是让李将军去办吧。事情毕竟是他惹出来的。”
赵墨听了大喜，松了一口气，只是还没高兴多久，就又皱起了眉头。李如忠在那里始终是个小官，不管那些士兵是否会被放回，他也无法再回到朝堂之上。
令赵墨以外的是，钱易行竟然没有反对这个意见。
“为什么钱易行没有反对？按道理他应该往死里整李将军的。”下朝后，赵墨把窦显拉到流翠宫，问道。
“钱太尉何必要在朝堂上得理不饶人呢？他在庭州、伊州的亲信多如牛毛，不然这次哗变怎会如此蹊跷地发生了？所以，把李将军派过去，钱大人有足够的信心能好好折磨李将军。”窦显回答道。
赵墨大惊道：“你明知道庭州和伊州有危险，为什么要让李将军去那儿？”
窦显诡异地笑了几声，说道：“把李将军派过去当然是有用意的。李将军早年征伐各地，在将士们心中有一定的威望，如果他能利用这点威望慢慢渗入钱易行在庭州和伊州布下的天罗地网，岂不是为陛下夺得势力打开了一个缺口？如果他不能，那陛下还需要他做什么，由得他自生自灭。何况陛下真的认为哗变之事很严重吗？”
“只是……李将军他……”赵墨欲言又止，他当然知道其中的事情有些怪异，但现在也无暇考虑这些。
“陛下是怕李将军势单力薄？”
赵墨点点头。虽然窦显说得很有道理，可李如忠毕竟是一个人，勾心斗角之术也不是那么地精通，他能胜任吗？
“陛下毋需担忧，臣早已在北汉边界所有的州县安插了一些人员，到时会给李将军帮助的。他们也是急需有威望的人来，这样才可以协助他们让钱大人的势力得到遏制。”赵墨恍然大悟，其实窦显早就希望李如忠这类人可以去庭州和伊州这些地方。
“李将军请坐。”赵墨送走窦显便把李如忠召了进来。
李如忠垂头丧气，跪下说道：“臣有辱使命。”
“将军不必自责，也是朕没有考虑周全，才出了这档子事。只是现在没有办法，只能按照仁智殿上窦大人所说的话来做了。”赵墨惋惜地说道。
“陛下严重了，臣定不会再负陛下重托，一定安抚好哗变的士兵。”
“那是自然。其实安抚士兵的工作并不难做，或许没有请报上所说的那么严重。”
李如忠大吃一惊，不知赵墨是什么意思。
“若真的很严重，这么多天过去了，怎会只有一封加急的情报？应该会接二连三地送到朕的手上。所以士兵哗变之事必定被州府部分压制了过去。其实这件事他们州府完全可以处理好，只是……而且你之前也说，这件事是故意为之，李将军如果能把肇事者揪出来，那必定是扎根庭州、伊州和西州的一个基础。”
这番话无异于给李如忠提了个醒，现在的皇帝让他去庭州当督查并不是为了简单地平息哗变，而是让他将那三个地方的军事势力彻底改变。他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赵墨看着李如忠阴晴不定的脸，笑了一声，说道：“李将军不需要这么忐忑，安心去做便是，自然会有人帮助你的。”
启龙四年的二月，李如忠被削去兵部尚书，贬谪为庭州督查。
兵部尚书的职位，钱易行推荐了很多个人，但都被赵墨以不适合为由推掉了，所以一直空缺着，所有的事宜暂时由两个兵部侍郎代为处理。
不到半个月，庭州和伊州就传来消息，说是哗变平息，所有在前线兵营训练的士兵都撤回了撤回了州府兵营，饷银虽然不变但每月增加五斗粮食作为补助。带头哗变的几个人也被捉住，在被押往州府的时候被人截杀，现在正在通缉那些匪徒。
赵墨对窦显笑了笑说道：“钱易行真是急着杀人，反正州府现在都还是他的亲信，何必要做这种欲盖弥彰的事情。”
“陛下睿智，不过钱大人也是在做防范于未然的事情，如果有什么不小心，供出了钱大人的名字，又恰好被外人听见，影响便不好了。”窦显也微笑着说道。
赵墨在御史台的听风堂内喝着茶，外面的阳光依然只剩下一柱光柱通向堂内。赵墨很喜欢御史台这种安静的气氛，若不是现在正做着皇帝这份职业，他也想向窦显报个名，参加御史台高级文秘的海选。
“窦大人觉得兵部推荐的人何如？”
御史台由于人手太少，赵墨决定要兵部推荐一些人来。
“陛下盛情，臣本是不该推辞，只是御史台的用人极其苛刻。不单单是一个人的体格，心里、手段、应变能力的要求也是极其地高。”
“其实窦大人是怕兵部推荐的会有钱易行安插的人吧。”赵墨用一双无害的眼神看着窦显。
窦显捋了捋胡子，望着眼前这个稚气未脱尽的年轻，眯着眼睛说道：“正是陛下所说的。”
“那御史台该如何选人？”
“一般都会培养些无父无母的小孩。”
“哪里寻来的？”
“遍地都是。”
从御史台出来，赵墨被金色的阳光照得睁不开眼睛。现在的赵墨已经不想再和钱易行做猫捉老鼠的游戏。既然已经揭开了这层关系，他也不惧怕钱易行会关注他去找窦显是为了何事。
有点奇怪的是，钱易行这段时间也没派周驰送一些恐吓的信来，赵墨反倒是有些不习惯。
三月初就得春试了，只剩下半个月的时间。赵墨也懒得去想春试时拉拢几个士子的事情。他情愿空闲时大门关起，盘腿坐在龙榻上练一练内功。
蒋少辉之前在赵墨体内注入的那道真气已经完全化为赵墨所用。赵墨只觉得他体内的真气越来越听话，在丹田渊海处源源不断地做着循环，让他倍感舒适。
不过当赵墨试图运气，将真气绕着大周天一圈时，却老是会莫名其妙地泄掉。继而一阵强烈的虚弱感袭向赵墨，好像是做了一次苦力活。
赵墨不解地问蒋少辉，而蒋少辉也很不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
过了几天，赵墨觉得身体越来越虚弱，丹田渊海中的真气好像一片死海般，怎么也激不起来。他暗道一声不妙，李天景死前那副模样再一次出现在他脑海。
“难道被钱易行下毒了？”赵墨暗中想道：“我的饮食全部是由师兄负责，而且吃饭前每次我都让周驰试吃了一次，怎会中毒？难不成是周驰试吃的同时下的毒？或者根本就不是通过饮食来下毒？”
第一种情况微乎其微，除非周驰的动作能快如闪电。他把想法告诉了蒋少辉，蒋少辉有些责备自己的大意，但如果不是通过饮食下毒那会是通过什么？
“这样吧，我这几天暗中观察每一道菜的制作流程以及端上桌这段距离送菜的内监们的行为，看会不会是有人暗中投毒。而你就不要吃这些菜了，看看身体会有什么反应。”蒋少辉说道。
赵墨想了想，既然不能打草惊蛇的话，这应该是最好的办法了。
蒋少辉暗中观察了几天，从做菜、送菜到上桌，可这些流程都正常地不能再正常。赵墨还是没有吃送进来的饭菜，不过身体照样有些虚弱。
趁着自己还能走动，得赶快找出原因，不然等到成了李天景那样的就完了，赵墨焦灼地想道。
但自己也不能不吃饭，所以很多时候他是到御史台蹭饭吃，而且是过了饭点以后。
“陛下还没有查明原因吗？”窦显问道。
“还没，饭菜都很正常，实在不知是何原因。”赵墨丧气地回答道。
“等邓宪回来，他一看便知。只是陛下这些天不只是要注意饮食，其他方面均要考虑到。”
“那是必须的，邓宪什么时候回来？他干什么去了？”
“自然是刺探情报去了，应该不久后就会回来。”
见窦显不肯严明，赵墨也不多问。
为了避免重蹈李天景覆辙，赵墨以国事太重为由，住在了龙华殿，也就是皇帝们批阅奏章，单独接见大臣的地方。只是赵墨没啥奏章可批阅的，也就很少来这儿。
原来流翠宫的那些内监也过来了一批，虽然赵墨觉得即便这些内监把他的一举一动都告诉了钱易行、太后亦或是孟钧，暂时对他都构不成威胁，不过在内监的监视下活动，总是有点不自在。
“师兄，你去偷偷把流翠宫里的被褥、家具、梳洗用品都换一遍，然后把我用过的那些东西找些信得过的人重新改造，分发给龙华殿的那些内监。”赵墨跟蒋少辉说道。
蒋少辉刚想问是为什么，嘴巴刚张开便明白了过来，回道：“移花接木这种诡计你也想得出来。”
赵墨嘿嘿地笑了两声，嘱咐道：“所以你一定要小心，不要露出破绽出来。”
“好嘞，陛下放心。”
蒋少辉以流翠宫家具被虫蛀为由，叫人来换过一批，等人把旧的家具拿出去后，蒋少辉便偷偷拆成块状运了出来，顺便也把被褥给换了。等龙华殿那些内监不注意时，又偷偷把他们的家具换成了流翠宫的，而赵墨用过的被褥分成几份用素布裹了起来，藏在了内监们原有的被褥里。
住到龙华殿这些天，赵墨舒服多了，体内的真气貌似也运转自如，颇为舒心。而服侍他的内监们却多有疏忽的地方，有时候连站都站不稳。赵墨虽然不知道是在哪个地方下毒了，但至少不会逃脱这些家具被褥。
“周驰，你们这几天是怎么回事，做事拖拖拉拉，成何体统。”赵墨佯装发怒。
周驰双腿一软，跪了下去，急忙说道：“陛下，这几天不知为何，奴才们都觉得有些疲劳，力气使不上来。”
“疲劳？你是说朕很难伺候了？”赵墨冷冷地问道。
“陛下息怒，就算奴才有一万个胆也不敢有这种想法。”周驰战战兢兢地说道。
“哎……看来你们真的是有些不舒服，这样吧，朕准许你们休息，龙华殿的事朕会让别的内监来处理。”
“这……”周驰惊惶地看着赵墨，迟疑地说道。
“怎地？朕说的不妥吗？退下好好休息去吧。”赵墨把手一挥，颇为厌恶地说道。
周驰见赵墨说的话不算客气，只能知趣地退了出去。
没过几天，龙华殿的内监便换了一批，是赵墨特意让蒋少辉去新进来的内监中挑选的。
“以后你要看紧手下其他的内监，如果缺了人或是有没见过的人混了进来，要及时跟蒋少辉报告。”赵墨对新的首领内监孙禹说道。
“是，陛下放心。”孙禹轻声细语地回答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