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骞人露出一副不信神情,道:“那好,二位随我一起歇息,等我船出了林家镇,自然将解药奉上。”说着转身退下。
林枫回身对小杏道:“为什么要离开?他为难你了不曾?”
小杏摇摇头问道:“公子,我爹到底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才招了大祸?我那簪子究竟有什么大用?”
林枫皱皱眉道:“你知道这些,只会给你带来麻烦。让我好好地照顾你,一生平平安安的,不好吗?”
小杏不言。舱内床铺虽大,也不过止得一张而已。林枫执意让小杏歇下,自己仍然坐了方才蓝骞人的位子。
天亮后,大船仍然在富春江里,缓缓北上。直出了林家镇,蓝骞人此番痛快给了解药,没有再多做纠缠。林枫眼睁睁看着小杏将这粒红色药丸咽了下去,才略略放了心,正要弃岸登舟,忽见岸边百姓四散,马蹄声声中,官兵已经呼啸而来,口中还大喊道:“捉拿刺客!捉拿刺客!”
林枫惊疑不定,蓝骞人却看着他:“你现在快走,暂把这位姑娘放在我这里,横竖我不容她有事-至少是到那里前,你说,是不是?”
林枫无奈,看了小杏一眼。小杏想起他上次在柳村的情形,一挺胸道:“公子尽管去!”林枫无奈,起身跳到了岸上,转瞬去了。
林枫跃到岸上,迅速消失在人群里,小杏在那儿犹然呆望。
蓝骞人一旁刷地打开扇子笑道:“林兄不过几日,必然回来。小丫头看甚么看?”
小杏好似没有听到这句,仍然愣愣地盯着岸上。
蓝骞人顺着她目光一看。是前头柳树下的一匹黑马,昂然立于柳树下面,马的身边是个一身黑衣的少年,此刻正凝目朝这里观看。
他心里一动,远远地朝这人拱了拱手。
对方没有甚么动作,一句话清清楚楚传了过来:“让她跟我走。”
蓝骞人眼睛一眯,转身问小杏:“你认识这人?”小杏摇摇头。
蓝骞人叫道:“我这丫头并不认得你,兄台可是认错了人?若是急切间寻不着――”
他这句话尚未结束,只见岸上的黑衣少年纵身跳了过来,凌空而至,仿佛是水上飞燕,轻巧巧落在了甲板上。蓝骞人只觉眼前一花,小杏已经在他身后。
“你不能带她,路上有很多人在找她。”
蓝骞人急切地:“兄台甚么来历?”
那黑衣少年没有回答他的话,飘身回到了岸上,道:“你武功太差,自顾不暇,何苦趟这趟浑水。”
说着,将小杏稳稳放在了马背上,自己翻身上马,沿着河堤缓缓下行。眼见得,蓝骞人的画舫逐渐远去。岸上追杀呼喝之声,也渐行渐远,终于再听不见。
两人一马很快下了河堤,沿着官道奔驰起来,直到离开了市镇,进入一个山间小道时,那少年缓缓地放了缰辔。
小杏挪了挪被马儿颠簸的生疼的屁股,“谢谢你救我出来。”
那少年面容平静,将她抱了下来,放了马儿吃草。又从背后的行囊里拿出来一个干巴巴的胡饼,扯开给了她一些。
小杏一边啃着这个胡饼,一边打量这个少年。他似乎并不很高,也有些瘦,淡金色的肤色,低头啃着胡饼的时候,睫毛像扇子一样遮盖了他的眼睛,有那么一两粒芝麻,粘在了他的下巴上。但这少年全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气质,淡定沉静,好似整个天下,俱在他掌握之中。他此刻沉静地啃着那个胡饼,嘴角忍不住流露一丝笑意。
小杏问道:“我认识你吗?”
少年这时已经吃完了胡饼,转身去马背上拿了革囊,拧转盖子,喝了一口,递给她道:“我自然见过你。只是你爹爹妈妈恐怕没有告诉你。”
看着小杏的怀疑的目光,他笑笑道:“我答应了你姐姐来寻你,自然是要将你安全送到她身边。”
自己还有个姐姐?少年却不肯再多说一句。
此刻日色正午,山间草木,适逢初夏,抽条拔叶,一片新绿。林中飞鸟啾啾,少年牵过马儿,两人慢慢走路。刚转过一道山梁,前头看到一处山谷,远处一处飞瀑,飞珠溅玉,汇作一处深潭,远看如绿色碧玉一般。
马匹挣脱了少年手中辔绳,长嘶一声,朝着水潭奔跑而去。那少年一声清啸,右臂揽过小杏,倏地朝碧潭飞跃而去。
这一跃四五十丈,小杏只闻耳边风声呼呼,无数翠树向后流动而去,白云在天空悠悠飘荡。
“泼剌”一声,两个人一起跃入潭水,小杏惊叫了一声。却听到耳边有人低低笑道:“水边长大的小丫头,别说不会水。”
她果然会,顺着方才一冲之势下水,立刻闭气,顺势而下,直到潭底。见水底白沙做底,鹅卵石遍布,还躺着两架骷髅。
骷髅?她顺水上浮时,忽然想起。这个地方怎么会有骷髅?她按捺不住好奇,又向下潜水。那少年发觉,立刻要握住她左臂,意欲拖她上行。
她本能地一溜,又顺势抽开了手,再回手,却是用上了林枫教的一着“流雪回风”。
黑衣少年一愣,竟给她轻飘飘挣脱了开去。
小杏沉到水底,这才发现其中一架骷髅,右侧肋骨之间插了一把短刃,在碧水中发着冷光,另一架骷髅,骨骼却是灰黑色。再往前看,依稀看到前头靠山势有一处门,藤萝须根紧紧缠绕。依稀看到几个字,待要细看,那少年已经潜水过来,扯了她右臂游了上去。她此时气息不足,当下也不再反抗。
等浮出水面之后,她不由得大口呼气。那少年却不给她可乘之机,右手化掌,就朝她左肩上切了过去。她直觉举右掌架出,却看到那少年似笑非笑的眼神。她嘻嘻笑了,扭转身游了开去。
“好个惫懒丫头!”那少年转身一跃,站在潭边青石之上:“你过来。”
她慢吞吞地磨了过去,被少年一把拖出水面,左手扣住了了她右手脉门,片刻道:“徒有花拳绣腿,怎么你父亲没教你一招半式?”
小杏想到父亲,心中一痛,道:“我父亲是个木匠,又怎么教我一招半式了?”
那少年白她一眼道:“倘若真如你所说,你我又怎会相见?”
小杏忍不住道:“我父亲什么来历?刚才潭底的骷髅,又怎么回事?”
少年不再答言,盘腿坐在青石之上,淡淡道:“坐下。”这声音虽不甚大,却含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小杏想了想,只好学着他样子乖乖坐下。
这少年总觉这油滑的小丫头,不知又要做出什么举动来,因此只管眯了眼睛,暗暗留神。看她乖乖坐了下来,一身青色衫子早已透湿,耳边一捋鬓发紧紧贴了细腻洁白的脖颈,心下一阵怅惘。
那个风鬟雾鬓的女子,此刻正在做什么?是在楼头倚栏赋诗,还是击剑而歌?他收拾一下心绪,右手运指如风,迅疾封了小杏几处穴道,边笑:“我需要的时间长些,免得你支撑不住。”
之后右臂一舒,迅疾剥下了她身上的衫子,又拨开她右臂,一根手指凉凉地,挑开了她的小衣一看,点点头道:“确实是你。”小杏羞愤不已,脖颈都红作了虾子颜色,苦于穴道被制,无法反抗,只能瞪圆眼睛,恶狠狠盯着他。
他却施施然坐了下来,右手出掌,抵住了她左掌。小杏感觉到一股气息,从她手腕处的神门、内关**缓缓注入,沿着手臂游走,下沉至丹田,至脖颈处分开,一股气流沿着口鼻处上行,绕头顶一周,沿着脊椎向下,中间经过大椎,灵台,命门诸穴,直冲督脉,另一股气流却沿着咽喉脉络而下,直冲任脉。
过了半个时辰那少年啪啪几下解开她穴道,淡淡道:“今天就到这里。你现在身上这点微末功夫,约莫算是没有。这样也好。”
小杏心中惊疑不定:“我听师父说,这样会花你好大力气。”她无意中已将林枫当作了自己师父。
少年淡淡道:“受人之托而已。”见小杏还欲再问,道:“那死了的两个是十年前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名唤江南双鸥的人物,那张思贤同你讲过?”
小杏忽然想起,每年的仲夏,乞巧节前后,父母总在家里的葡萄架下,焚香敬悼,让年幼的她,也有一些模糊的记忆。
她记得有一年,家里来了个客人,身量不高,一身花白,衣衫褴褛,还提着一只青青竹棒,得到了父母的热情款待,几人同坐在葡萄架下,一起讨论的事情,约莫就有这双鸥两字。
那老人还长叹道:“当年江上垂钓叟,海鸥衔杯尽日来。”她不知道,所说的人物竟然已经或作永沉湖底的骷髅。
“咱们现在到了哪里?”
“桐庐。”少年简短地答了一句。
当然是在桐庐境内!只是具体到了何处?看来从这少年口里也问不出。
她叹了一口气,发觉自己衣衫已经半干,又快速地穿了回去。
她盯着瀑布出了一会儿神,暗暗决定等到自己自由的一刻,一定要过来查看一番。
两人一马继续走出这山间幽谷,继续行路,终是在天色将晚时,走出丛山,到达了山脚下一处市镇内。
出了山间大道,沿着官道走不多远,就看到不远处酒旗飘扬。走近一看,正面三间房舍,几张桌子,稀稀落落地坐了几个客人。正面几个年轻伙计,正在跟着一个苍髯老者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