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陶升就更蒙了,昨天他还和于毒信誓旦旦,要一起进邺城,打番大天地,与数万黄巾老小共同进退,热乎地互相称兄道弟。今天怎么又要和黄巾的叛徒一起,去救邺城了?
“江都仙你想想,黄巾、黑山能有什么作为,他们全是贼,朝廷要杀他们,各地的使君大人也要杀他们,他们自己都互相残杀。这群蝗虫去邺城,哪能有什么长久之计,无外乎就是烧杀抢掠,将邺城数万良善裹挟随营,你跟着他们,早晚横尸荒野,不得善终啊!江都仙,就算你能呼风唤雨,刀刃伤不着你,就算现在的冀州牧袁绍和长安有些小抵牾,但你也要可怜可怜邺城的那几万无辜,莫要让他们落得和我冉家一样的下场啊!”
冉纪话语刚落,冉威和那几名汉子都拜伏在陶升的面前,其中一名年纪大些的热泪盈眶:“请江都仙答应了我们族长吧,俺们很多都是无地的流民,本来都等着饿死了,是族长收留了俺们,他是个好人,他说的话绝对不会有错。”
陶升看着这个汉子的脸,满是岁月的风霜,一下子就想起了自己那整日在农村地里刨食,卑微但却有最朴实真挚的价值观的父老乡亲,另外陶升也看到了裹在头巾里下冉威眼睛里折射出的寒光,立刻想起了他那把无坚不摧的短刀,便只能望着冉纪,尽量沉重地点了点头。
冉纪欣慰地笑了笑,然后头一转,睡着了,他又是受伤又是疲累,冉威则忙着替他包扎。整个水面上,除了划水的声音,就只剩下大青牛偶尔一下的哞哞的叫声。
许久,船靠了岸,冉威扶着冉纪,冉纪很是欣喜,“邺城我是知道的,我以前来过的,大伙儿往前走,前面就有军屯。”
一行人走了不远,果然看见前方有营塞,是座带着烽火台的亭燧,几名小卒正点着火把,摸黑在外面割草呢!带队的可能是被屯长逼着在夜里出来的,嘴里满是骂骂咧咧,当他们看见冉纪、陶升一行时,很是惊诧,以为是山贼来袭,急忙吆喝起来,抄起了长戟要抵抗,冉纪急忙解释了番,请求那名小队长去找屯长来见。
很快,屯长从亭燧出来了,他高鼻深目,眼睛闪着淡褐色的光,身上一袭黑衣玄甲,宛如暗夜里的乌鸦,操着略有些生硬的汉话问:“我是邺城外的屯长鞠光,你们是什么人?来此有何贵干?”
还没等冉纪答话,那屯长猛然看到他们身上的装束,和头上裹着的黄巾,立马压低了声音:“你们是于毒那边的人?该死,不是说好明天入夜后再动手的嘛,你们现在就跑来,也太鲁莽了。”冉纪身子猛地一颤,精明的他意识到了什么,暗中捣了冉威下,冉威会意,便用短刀抵住了陶升,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这是咋回事?这叫鞠光的,怎么好像认得我们似的。”陶升被冉威抵住,有些委屈地想到。“既然来了,看来于毒对咱们还不放心,这样你们先进亭燧,换身皮子,省的被内城的斥候或巡夜的武吏发现,可就完蛋了。”鞠光不耐烦地说着,然后踢了那割草队长一脚,“叫你们多割些干草,你们倒好,全给爷我割潮湿湿的,这怎么架在烽火上面烧,你们想熏死爷吗?明天爷就升门击鼓打棍子,给你们再松松皮。”
那队长放下了长戟,怨恨地望了望鞠光,谁想冉纪突然喊了一嗓子:“鞠光,你们大胆,竟敢勾结于毒颠覆邺城!”
鞠光大惊失色,回身抽剑,准备斩杀冉纪一行。陶升边的冉威将手一扬,一道青光划了道凌厉的弧线,朝鞠光飞去,鞠光毕竟久经战阵,急忙侧身用剑一拨,铛地将冉威的短刀荡开,冉威利索地跃起,将半空中的短刀接下,重新封锁了鞠光的进路,小小的身影有风雨不透之势,将冉纪陶升保护了起来。
“冉威,不要和他纠缠,这里交给我,你带着江都仙,去内城——那里应该没有内奸。”冉纪大喝道,将在河边从黄巾贼那里夺来的盾牌一横,冉家的所有壮丁自动靠拢在冉纪身边,然后冉纪又对着割草的队长喊到:“听你的口音,应该也是河北人士,这个鞠光就是内奸,要卖邺城,舍身成仁,就在你一念之间了。”
那队长犹豫了一小会儿,对手下喊:“这帮西凉的鞠家贼,虐待我们很久了,没想到还有如此的狼子野心,今天就和他们拼了!”于是又捡起长戟,与几名手下,将鞠光围住
这会倒轮到鞠光左右受困了,但他只是冷笑,淡褐色的眼睛渗透出迷人的杀气,一手举着寒光闪闪的长剑,一手放在嘴边,一个唿哨,亭燧那边不一会儿喊声鼎沸——鞠家的人马显然明白发生了什么,正在操弓取戟。
“冉威,你还等什么!”冉纪厉声喝道,“快走,冉家不能全死在这里。”
听到兄长的话后,冉威只得一扭头,将陶升托上了大青牛,自己也跨了上去,陶升只觉得风驰电掣,后面则是人声嘈杂,有的人喊,“先射那两个骑牛的!”这是鞠光的声音。
箭羽嗖嗖地划着夜空飞来,冉威回手拉住陶升的衣领,示意他将身子低下,这时冉纪的声音也远远传来:
“威,把冉家的血脉给我传下去……”哄斗声在陶升的耳朵里,越来越远,冉威驾着大青牛,沿着邺城的城墙飞驰奔跑,夜色下城墙一片黑色,呼呼啦啦地往后延伸,直到陶升看到城墙的一隅,耸着座多重而巨大的角楼,上面点着些许松明,冉威见此便下了牛背,将陶升也拉了下来,然后拍了大青牛一下,那大青牛很有灵性,刺溜一下,消失在夜幕之中。冉威往陶升点点头,示意他跟在自己的身后,而后掏出了怀中的短刀,拐入了城墙凸出的“马面”角里,陶升见状,也急忙溜到了冉威的身边,因为他听到了城墙上有人行走和咳嗽的声音。
待到声音远离后,冉威举起了短刀,那短刀真是漂亮,在黑夜里发散着青色的光芒,一声钝响,短刀利索地刺入了城墙的缝隙里,冉威点了点头,又从背后抽出了一把更小的利刃,插入了短刀上面的城墙,然后两把短刀像登山用的鹤嘴锄般,带着冉威小小的身躯,如壁虎般急速向城墙顶的敌台接近……
陶升见冉威上去了,自己也只能窝在暗角之中,眼光警惕地望着四周,生怕鞠家的骑士追杀自己而来,那边亭燧边的喊杀声渐渐沉寂了下来,陶升不由得心中一凛:难道冉纪,冉大哥他们已经遭遇不测了吗?但然后心中更是一惊,急忙将手往身上一摸,等到触到了那个救命稻草——越pad,才舒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