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
美林国际机场在深浓的夜色中显露出巨大的轮廓。
偌大的候机大厅,只有寥寥几个人影,在无数根钢柱托起的银色穹顶下,显得更加冷硬寂寥。
一架波音777缓缓地从夜空中降落,巨大的轰鸣声盘旋在空气中久久不散。坐在窗边的苏焕转头望了一眼窗外灯火通明的候机楼,坐直身体,然后揉搓了一下疲惫不堪的脸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
因为临时买不到直飞的机票,他只能选择在第三国转机的航班,一路颠簸劳顿不说,路程也比直飞长了近5个小时,到达国内已是凌晨两点。
在一串广播结束后,舱门打开,可以看出机上的乘客都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纷纷整理行李准备下机,只有苏焕,一直紧锁着双眉。
想起芝芝在电话里所说的那些话,他的心情怎么也轻松不起来。
她的家为什么会突然发生火灾?
香姐又真的已经葬身火海了吗?
直到现在,她仍是寻找“法老之光”最关键的人物,在她身上还隐藏着太多的矛盾,太多的谜团,如今发生这样的意外,岂不意味着所有的线索一下子中断,寻找“法老之光”的任务又一下子又陷入更困难的泥潭之中。
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苏焕叹了一口气,站起身,随着机舱内的人流走下飞机。
通过海关和安检之后,便进入候机大厅,在这里,他一眼便看见人群中一个清瘦的身影,一袭绣着百合花的连衣裙在她身上显得飘逸如仙,勾勒得她如拂柳般婀娜,似月光般恬淡,尤其是那双黑琉璃般透彻的眼睛更为她增添了几分灵气。
是芝芝。
只是她身边为什么还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苏焕的表情诧异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平常,不动声色地朝他们走去。
距离只有几步远的时候,芝芝也发现了苏焕,整个人立刻变得激动起来,几乎无法控制住自己情绪,一头扑进他的怀里,委屈地流下了眼泪。
“苏焕,我终于等到你了,我在这里站了三个小时,一直在等你……”
看着她如此可怜的模样,苏焕只觉得心里酸酸的,金棕色的眼眸里泛着心疼的光芒:“芝芝,没事了,有我在,一切都会没事的。”
“我的家,没有了……我妈妈也没有了……”芝芝紧紧抓着苏焕的衣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犹如刀割。
“一切都还没有定论不是吗?带我去现场,我会找出事实的真相!”苏焕用尽全身力量紧抱着她,只希望自己能为她承担下所有的痛苦。
“好!我带你去。”
“现在已经凌晨两点了,还是先回去休息,养足精神明天早晨再去吧。”就在这时,一个低沉轻柔的声音从旁边冒了出来。
苏焕一怔,转头望去,只见一直站在芝芝身后的那个年轻男子正微笑地望着他。
他看上去二十多岁,身材修长挺拔,皮肤白净如瓷,配上精致到无可挑剔的五官,即便是苏焕这样的美男子,也为之一震。
“芝芝,这位是谁?”
“他是我儿时的玩伴,欧文。这两天多亏他收留我,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芝芝连忙介绍,眼神中充满着感激。
“你这两天都住在他那里?”苏焕听后皱起了眉头。
望着苏焕突然冷下来的面孔,芝芝感到一股莫名的压迫感,连忙解释道:“嗯,但我们真的只是朋友而已。”
哪知苏焕依旧不依不饶地质问道:“你怎么能轻易就住到一个陌生人家里?”
“欧文不是陌生人,我说过了,他是我儿时的玩伴。”芝芝重复强调着。
“儿时的玩伴?我怎么从来没有听你提过。”苏焕上下打量着欧文,眉毛紧紧地拧在了一起。
“我们就是这两天才遇上的。”
就在两人牵扯不清的时候,欧文倒很大方地上前一步,向苏焕友好地伸出手:“你好,苏刑警,久仰大名,希望能和你成为朋友。”
苏焕苛刻地扫了他一眼,很勉强地和他握了一下手,一接触到他的手指便旋即放开。
欧文淡淡一笑,似乎丝毫不放在心上:“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还是回去再聊吧。”
“回去?回你家吗?”苏焕挑眉问。
“是的,我已经为你准备好房间和热腾腾的饭菜,咱们回去再聊吧。”欧文笑着说。
“不好意思,我临行前已经订好酒店了,就不过去打扰了。”苏焕硬梆梆地回绝。
欧文望了芝芝一眼,什么都没再说下去,气氛一下子变得十分尴尬。
芝芝再也忍不住,劝道:“苏焕,你别这样嘛,欧文是值得信任的朋友。”
“对不起,这是职业习惯。”言下之意,他谁都不会相信。
“我还想趁着今晚好好跟你聊聊这两天发生的事呢。”芝芝又说。
“那你可以跟着我一起到酒店去住,我帮你多开一个房间。”苏焕的立场很坚定,丝毫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
“苏焕……”芝芝很是无奈,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走吧,跟我去酒店住!”冷不防的,苏焕一把拉过芝芝的手,头也不回地朝候机厅外走去。
他就是看不惯这个突然出的男人,无论他和芝芝有什么交情,他都不希望他们有更多的接触。
这样无以名状的恼怒,是否就叫做——妒忌呢?
就这样,芝芝被苏焕拖着,被迫朝候机厅大门挪去。看着他莫名其妙越走越急的样子,就连好脾气的她也急了,将自己的手用力往回一扯,死死定在原地,嚷道:“苏焕,你不能这样!”
“我为什么不能这样?”苏焕转过身,一脸不悦地望着她,“在这种非常时期,你莫名其妙地住到一个陌生人家里,根本就是很愚蠢的事,我是为你的安全着想。”
“是欧文在我无家可归的时候收留了我!若不是他,我只怕早被路边的小流氓给欺侮了!”芝芝又急又气地说。
“那也不能证明什么,说不定那些小流氓还是他安排的呢!”眼见芝芝如此维护欧文,苏焕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才几天没见,就被这个陌生男人迷得神魂颠倒,处处为他说话!
“你怎么能这么说他……”就在话还没有说完的时候,忽然一只手按了芝芝微颤的肩膀。
她惊愕地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欧文英气的面孔。
“苏刑警,如果芝芝愿意住在我那里的话,希望你能给她足够的自由。”他紧紧抓着芝芝的手,抓得很紧,甚至让她感到一丝疼痛。
苏焕深邃的眸子中浮出愠怒的光芒,冷傲地注视着欧文:“给她足够的自由,让她跟你这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住在一起?对不起,你可以欺侮芝芝单纯好骗,但我绝不会上你的当!”
他的脊背僵直地挺立,双瞳中的怒焰隐隐燃烧。
“我只是作为朋友想帮芝芝,你为什么要把我想得那么龌龊?莫非……”欧文的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冷笑,“你在吃醋?”
他的话音刚落,一记重拳瞬间如流星一般,狠狠打中了他的脸,欧文猝不及防,整个人被打得栽倒在地,嘴角马上出现了鲜红的血丝。
“这记拳头是要你记住,别开不能开的玩笑!”
欧文抹去了唇边的血迹,脸上神情复杂难辨,哑声道:“别仗着自己国际刑警的身份,就可以肆无忌惮地乱来!”
苏焕的眼神冷峭,声音冷冷地说:“是你先惹我的!别的事我都可以不去计较,唯独在芝芝的事情上,我的眼睛里容不下一粒沙子。”
“看来你真的很在乎她。”欧文轻哼一声,暗暗地攥紧拳头,忽然一个起身,对着苏焕的小腹就是重重一拳。
苏焕只觉得腹部一阵灼热的疼痛,内脏仿佛绞到了一起,顿时怒火中烧,恨不得把对方撕成碎片!于是,屏足所有底气,他挥出一记快如闪电而又凶狠的拳头,欧文躲避不及,身体向后踉跄了一步。
就这样,两人你一拳我一脚地在候机厅打了起来,引得周围的乘客一阵惊呼。
一旁的芝芝见状,急忙冲上去想要拉开他们,但两个人打得难分难解,她根本无法将他们分开。
“住手!”她心急如焚地喊着,眼眸中一片黯痛。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好端端地来接机,想把欧文介绍给苏焕认识,谁知两个人一见面就打了起来。
“快停下来,你们不能这样!”她愈发焦急地喊出声。
然而,燃烧在怒火中的两个人就像没听见似的,依旧攥紧拳头拼命朝对方挥去,谁也不愿提前认输。
眼见事情越闹越大,芝芝只觉得大脑一阵眩晕,太阳穴狂乱地跳动着,那种可怕的感觉再一次朝她袭来,无法形容的疼痛再一次吞噬她的大脑、她的意志,并且一阵比一阵剧烈,如同一只猛兽在啃咬着她的大脑。
她痛苦地蜷缩成一团,强烈的疼痛让她的身体猛烈地颤抖,她的双手本能地抱住自己的头,想喊,但却喊不出声,想动,也动弹不得,眼前的人影逐渐模糊,渐渐的,沦为一片虚无的白光。
就在那一刻,她只觉得头顶一阵天旋地转,身子再也支撑不住朝一旁倾斜,眼看就要倒向冰冷的地面——
就在这时,一只修长的手臂及时抱住了她虚软的身体。
是苏焕在她栽倒的瞬间一个箭步冲上来,紧紧地把她搂在了怀里。
“芝芝,你怎么了?”他脸上是极度的惊诧和焦急。
芝芝没有回应,紧闭着双眸,已经不省人事。
“芝芝……芝芝……”他重复不断地叫着她的名字,声音中带着抑制不住的无措和沙哑,“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芝芝因为她母亲的意外受到巨大的刺激,这几天身体都不是很好,稍不注意便会昏倒。”欧文淡淡的声音自一旁传来。
“你怎么不早说?”苏焕抬起头,一脸震惊地望着他。
“我有机会说吗?”欧文擦去唇角的血迹,苦笑了一下。
苏焕僵了一下,又问:“既然情况这么严重,难道没有带她去看医生吗?”
“她坚持不去医院,我也没有办法。”欧文无奈地叹了口气,“眼下这种情况,还是先带她回我那去吧。”
苏焕想了一想,终究没再抗拒,一把抱起芝芝跟着欧文走向停车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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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
柔和的晨光透过窗前的纱幔撒进房间,照亮了芝芝略带苍白的睡脸。
仿佛是被某种感应给惊醒,她慢慢地睁开眼睛,眼前,好像是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氤氲地阻隔着她的视线。
然而,在迷蒙的雾气中,却晃动着一张亲切熟悉的面容,她清楚地看见他脸上的紧张和深深的疲倦。
浑身的疼痛让她在晃动的刹那忍不住呻吟出声,就在这时,她的手立刻被另一只温暖的大手握住,瞬间,指间被一股柔软安宁的感觉缠绕着,一寸寸一缕缕,就这样悄然无息地蔓延到心底。
“苏焕……”她的心中忽然涌动起一阵浓浓的眷恋,不禁低呼出声。
“芝芝,你终于醒了,我都担心死了!”苏焕紧紧抓着芝芝的手,眼眸中闪动着激动的光芒。
“我……我又昏倒了吗?”芝芝拍着仍有些涨疼的脑门,有气无力地问。
“是的,你昏倒在机场……整整昏迷了一个晚上!”苏焕充满愧疚地说,“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你生气,受了刺激。”
“这不怪你,是我自己身体不好。再说,你也守了我一整个晚上,对不对?”芝芝笑了笑,眼神温柔地望着他。
“这都是应该的,只要你能醒过来就好了!”苏焕长舒一口气,露出释然的表情。
“谢谢你。”望着苏焕疲倦的面容,芝芝心里翻涌着说不出的感动。
毕竟,连续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机,又一整晚没有休息,这样的辛苦,一般人根本承受不了,而这一切,都只是为了她。
“不过……”像是想起了什么,苏焕顿了一顿,“你身体情况这么不好,怎么不去看医生呢?”
“我没事,只是这几天太伤心难过了。”芝芝故作轻松地说。
“我已经为你联系了最权威的神经科医生,待会吃过早饭我就带你去。”苏焕一脸认真地说。
“什么……”芝芝不由地怔了一下。
“别担心,梅尔医生是我的老熟人,而且医术高明,上次我脑部中枪就是他给动的手术,这几天他刚好受邀在美林的医院做交流访问,机会难得。”苏焕连忙安抚道。
“我这点小毛病,需要惊动这么权威的医生吗?”芝芝还是感到隐隐的不安。
“我只是想帮你找最好的医生,如果没事,大家就都能放心了。”苏焕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眼中溢满关切。
“可以吃早饭了。”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欧文的声音。
芝芝闻声转过头,只见欧文戴着一条白色的围裙,正在朝他们微笑,嘴角还残留着昨晚打架时留下的淤伤。
“我已经为你们做好了火腿煎蛋,吃完就可以去医院了。”他的态度温柔亲切,似乎早把昨晚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谢谢你,欧文。”芝芝连忙道。
“我没有吃早饭的习惯,一会出门喝杯咖啡就行了。”苏焕的态度虽然不像昨晚那样充满敌意,但依旧刻意保持着距离。
“苏焕,你怎么还是这样?”芝芝轻轻挑起了眉。
“没有关系的,芝芝。”欧文微微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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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林市圣玛丽医院。
欧洲著名的神经内科专家梅尔医生坐在洁白明亮的办公室里,认真地翻看着手里厚厚的一沓X光片和各种化验报告,他的神情十分专注,时而凝神,时而蹙眉,当最后一页资料翻完以后,更是陷入了长时间的沉思状态。
办公室里静寂一片,没有一点声音,犹如宁静的海洋。
坐在梅尔医生办公桌对面的苏焕望着他脸上不断变化的神情,更是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即便是执行最危险的任务,都不曾有过如此紧绷的气氛。
不知过了多久,梅尔医生才缓缓抬起头,扶了扶眼镜,神情复杂地望着苏焕道:“苏刑警,你这位朋友究竟是什么身份?”
苏焕愣了一下:“她只是普通的大学生而已,为什么这么问?”
“普通大学生……”梅尔医生沉吟了一下,“这怎么可能呢?”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的病情跟她的身份有什么直接关系吗?”苏焕急切地问。
“该怎么跟你说呢。”梅尔医生犹豫了很久才缓缓开口,“她的大脑被人植入了异物。”
“什么?”苏焕大吃一惊,呆坐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