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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青螺水载悠悠情,木兰舟托离别意

商子君在宗祠里跪了一天一夜,最后带着一股坚毅,带着满腔悔恨,走出了祠堂,走进了巧功坊的废墟。他要赎罪,替自己死去的父亲,替青螺镇上尊崇他的丝绸商人,他要将父辈们的恶行公开,让巧功坊的冤屈得以昭雪。

祭拜完巧功坊的亡灵之后,商子君召集了另外几位当年参与此事的丝绸商,当着他们的面交出了锦绣华庄的房产地契,那些丝绸商见事情败露,想想当初为了私利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二十多年过去了,却依然一无所获,又亲身经亲历失去亲人的悲痛,终于醒悟过来,纷纷给狄准赔礼道歉。天绣绸庄的林才光早已经卷了财物逃走了,所以林香绸代父赔罪,狄准扶起林香绸,冲她感激一笑,却并没有接林香绸和商子君一同递过来的锦绣华庄的房产地契,只是收了长圆坊、秀丽布庄和蒋氏的,因为在狄准看来,商子君的那一份气魄,足以赢得锦绣华庄的经营权,也或者是他想要给林香绸一个好的归宿,但究竟哪一个原因占主导,狄准已经不去计较了。

临走之前,狄准将长圆坊、秀丽布庄、蒋氏的经营权交给商子君和林香绸夫妇管理,他交代,绸庄可以让他们继续打理,如果他们是真心悔过,假以时日,让商子君夫妇将房产地契归还他们。

夜空中,团团乌云慢慢的散去,一轮弯月挣脱乌云的羁绊,弹出了光亮的轮盘。连沧、兰致雅、狄准三人静坐花前,对着满庭芳香,竟有些不舍。

连沧斟了满满一杯酒递给狄准,不死心的再次问道:“你真的不打算留下来?”

狄准惨淡一笑,“没什么值得留恋的,我是个浪子,这里不是我的归宿。”

连沧持着酒杯的手轻轻的颤抖了一下,“那林姑娘呢,你能舍弃她吗?”

提起林香绸,狄准一直坚定的眼眸了果然泛起了一丝不舍,但很快,那丝不舍又转化为明朗的笑意,“不是舍弃,是成全,我相信商子君会她幸福的。”

看着狄准那坚定的神色,兰致雅不禁微微动容,他知道狄准是深爱着林香绸的,也看得出来狄准是真心祝福商子君和林香绸的,他不仅原谅了自己的仇人,还亲手将自己最爱的女人送回到仇人身边,表面上看起来这是傻子才会干的事情,但是细细品味起来,这需要多开阔的胸襟啊,因为他理解林香绸和商子君的心,所以成全他们爱。看着狄准和林香绸、商子君的恩怨情仇,兰致雅不禁想起林碧晴和柯孟城来,他已经做好了接纳他们的准备,只要铁衣朗打探到他们的行踪,他决定亲自去跟他们道歉。

救出六名无辜女子,化解一场二十年多年的恩怨,连沧、兰致雅得到了青螺镇丝绸商和青柳庄柳田青的重金馈赠。本来这件事有一半是雁衔锦的功劳,但是那个独行天下的男子,在事情平息之后,就不见了踪迹。连沧和兰致雅受了馈赠之后,匆匆拜别了柳田青和商子君夫妇,他们要尽快的赶到苏州,完成对神算手朱愈的承诺。

临走的时候,柳田青的长女柳濛烟前来送行,她手握一管短笛,低低的吹奏者,那悠扬的乐曲飘荡在众人的征途中,使人忽然有一种不舍的情绪。连沧忍不住回过头去,这个坚韧内敛的女子,是她忍着恐惧安慰其他女子度过了艰难的时光,是她怀着善心替他们几个来历不明的人解开了绳索,是她劝解大家勇于承认错误。她的坚韧善良,让连沧忍不住想起守候在长风村温柔善良的良儿,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是否容颜依旧、痴心依旧呢?

长街尽头,雁衔锦一袭玄色的袍子,随着漫天的飘絮,恣意飞舞。连沧和兰致雅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都不禁欣然一笑,小息更是挣脱开兰素茗的怀抱,欢快的跑到雁衔锦的身边,拉着他的袖子,开心的叫着好人叔叔。雁衔锦摸了摸小息的头,拉着他的手,在前面慢慢的走着,连沧好奇的追赶上雁衔锦,略微不满的埋怨道:“传闻雁公子独行江湖果然不假,我兄弟二人还想感谢你一番,岂料你却失了踪迹。”

雁衔锦听着连沧的嘲讽微微一笑,“事情已经解决,不必我再出面。”

“那今天这是……”

连沧看着雁衔锦拉着小息的背影,又回头望了望兰素茗,“难道是专程来送素茗姐和小息的?”

雁衔锦点了点头,“算是吧,刚巧我们都要离开,就当做是相互送别吧!”

“好人叔叔也要走?那好人叔叔要去哪里啊?”

连沧刚想追问,却见小息仰着头,眨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雁衔锦,雁衔锦却没有做声,只是拉着小息,朝着码头走去。连沧和兰致雅心里都明白,这个少年,就像是一朵蒲公英,随风而飞,他的路途,一直都是飘渺无定的。

此刻迷雾刚散,万里晨光倾泻而下,将一滩碧水染得金光闪烁,如同九天游龙的金甲,随着水流的跳跃,绵绵远去。河边停靠着三三两两的船只,有一只船的船舷上,坐着一位翠衫女子,怀里抱着一只小白猫,背上背着一架七弦古琴,目光炯炯的盯着走在最前方的雁衔锦。兰素茗抬头,猝然看到女子怀中的小猫,手中白绫破风而出,卷起女子怀中的白猫,拉扯到自己怀中。女子瞬间反应过来,身子随着白绫飘然飞到岸上,急急的向兰素茗攻去,兰素茗将小猫置于袖中,斜睨着这猛攻过来的女子,扭头冲着雁衔锦冷冷的道:“管好你的朋友。”

雁衔锦拉住翠衫女子,可那女子不肯罢休,冲着兰素茗愤愤的嚷道:“你这女子好不讲道理,怎么一见面就抢了我的猫咪。”

兰素茗敛了敛衣袖,冲着雁衔锦冷哼一声,雁衔锦脸上一阵尴尬,冲着那翠衫女子解释道:“黛绿,这只猫本来就是兰姑娘的。”

“可是……”

那翠衫女子还不肯罢休,连沧却笑嘻嘻的走了过来,“非是儿郎是红妆,你耍了我们却失去一只猫,两平了。”

翠衫女子啐了连沧一口,目光又移到兰素茗衣袖里的那只猫上,恋恋不舍的神情,让人看了怪不忍的。兰素茗忽然一甩衣袖,刚刚夺过来的那只小白猫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女子怔怔的盯着兰素茗冰雕似的脸,无意识的伸手接住,小猫喵喵的叫了两声,却挣脱开女子的手,跳到地上,飞快的跑开了。

兰素茗盯着那消失在树林深处的白影,冰冷的扯了扯嘴角,“畜生终究无情。”

女子不解的盯着这个刚才跟自己抢猫,接着又将猫抛给自己,看着猫跑掉后冷厉责骂少妇,脸上一阵一阵的鄙夷。兰素茗也不去理会旁人的目光,拉过小息,上了一艘小巧的木兰画舫,兰致雅以为兰素茗上错了船,冲着兰素茗道:“姐,我们订的是旁边一艘。”

兰素茗目光悠远的望着奔腾不息的河水,清淡的道:“你们走你们的,我们走我们的。”

兰致雅诧异的盯着兰素茗的侧身,讪讪的问道:“你要去哪里?你为何不肯跟我们同行?”

兰素茗轻轻的叹了口气,“能去哪里去哪里,反正晏息被那些所谓的正人君子害死了,兰家被你给败了,我和小息已经没有家了,本以为你可以给我们一个避风之所,可是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自己都漂泊无依,我又怎能指望你呢?”

兰素茗的一席话,说得众人心里都是一寒,兰致雅更是如临寒潭,周身冰冷。小息见兰致雅难过的神情,又从船上跳下来,拉着兰致雅的手,稚嫩的声音在兰致雅的耳边飘起,“舅舅,你不要难过了,娘亲是要带小息去看爹爹的,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也没有长久的分离,你要相信娘亲和小息,总有一天我们会再度重逢的。”

小息的一番话让兰致雅和雁衔锦都不禁微微变色,从一个五岁的孩子口中听到这样一番话,让兰致雅倍感欣慰,他拍了拍小息的头,温和的问道:“这话是谁告诉你的?”

兰致雅多么希望这话是那个如同寒冰般的姐姐告诉小外甥的,可是小息眨了眨晕红的眼睛,看向了雁衔锦。兰致雅抬起黯淡的眸子感激的望了雁衔锦一眼,他从小息的反应中知晓这些话是雁衔锦刚才拉着小息走在前面的时候给小息说的,这么小的孩子能够在离别面前从容淡定,他又为何不能呢?

望着小船浮沉于苍茫的河面上,最终只留下一圈圈浅淡的波痕,雁衔锦慢慢收回视线,冲着连沧和兰致雅温温一笑,“两位,保重。”

说着和身边的翠衫女子一起跨上另外一艘小船,兰致雅苦涩的笑了,连沧冲着悠悠荡远的船只问道:“何时再见?”

明朗的声音划过苍茫河水,带着对方的口音,又被浪花送回岸边,“日后有缘,江湖再见。”

“好一个日后有缘,江湖再见啊!”

连沧砸吧砸吧嘴巴,忽然想喝酒,摸摸空瘪瘪的酒壶,无奈的笑了笑,忽然发现一直站在兰致雅身后不远处的林碧霞,默默的望着兰致雅的背影发呆,估计她还在为几天前的事情而生气,便冲林碧霞扬扬手,林碧霞看了连沧一眼,终究还是听话的走了上去,连沧凑近林碧霞低低的道:“你还是别生气了,他本来就话少,你再生气不说话,我看你们俩的未来估计就要葬送在这悠悠的青螺水中了。”

林碧霞看着连沧那嬉笑的模样,却意外的没有骂连沧,只是悄悄低下头,当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的幽怨之色敛去了,换上了一副欢悦的神色,冲着兰致雅欢快的道:“姐夫,上船了。”

连沧望着兰致雅投过来的白眼,耸了耸肩膀,凌空跳上甲板。船桨在水中一划,水光慢慢荡漾开来,船只随着青螺河水,悠悠的飘向远方,那个他们来时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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