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房门，福奶奶突然觉得自己的房子大了许多，空了许多。这种感觉，在儿女们长大离开家的时候有过；在老伴过世的时候有过，没想到，今天这种感觉又袭上心头。那只作过啾啾小房子的纸箱还在墙边呆着，但是，它怎么动了一下，福奶奶使劲揉了揉眼睛，她分明看到箱内有一只活物在动，“啾啾！”福奶奶这会儿的心跳都加速了。果然是啾啾，因为它已经飞到福奶奶的身边了。“它从哪里飞进屋内的？它如何找到自己家的？”这些问题，福奶奶此时都顾不上想，也不愿意想，此时，她觉得有一种幸福感充溢了全身。“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福奶奶竟然哼起了这支老歌。“饿了吧，孩子？”福奶奶也不知自己怎么叫啾啾孩子叫得这么顺口自然。她手忙脚乱地去煮鸡蛋，又是老规矩，祖孙俩分吃了蛋白和蛋黄。
晚上睡在床上，福奶奶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明天要不要再带啾啾到铁塔公园去放飞呢？淅淅沥沥的雨声从窗棂钻进屋内，“没办法，下雨了，明天啾啾就再陪奶奶一天吧！”福奶奶在雨声的陪伴下高兴地入睡了。
让福奶奶扫兴的是，一早起来，竟然是雨过天晴，天蓝如洗。福奶奶看看天，皱皱眉头，极不情愿地，但又很认真地用自己的手帕将啾啾半围半裹地包了起来，坐公交车往铁塔公园赶。不知怎么回事，今天车厢里的人挺多的，已经没有空座位了，但福奶奶一上车，马上就有个小姑娘起身让座，其实福奶奶并不想让别人给自己让座，自己虽然六十来岁，但身体好着呢，站几站路一点问题也没有，但如果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站着，年轻人们会觉得不舒服的，所以，福奶奶还是坐下了。
“啾啾、啾啾，”啾啾竟然在车厢里唱了起来。还是那种清脆、透亮、圆润、柔和、甜蜜的歌声，福奶奶吓了一跳，因为满车厢的人都在用眼睛找歌声的来源，福奶奶便装着和大家一起找的样子，她不想让别人看到啾啾，她怕人们的好奇心与占有欲会使啾啾无法顺利地回到大自然中去。有一位长着长长的白胡须的老人似乎有所觉察，他盯着福奶奶看了好一会，但他什么也没说。老人跟着福奶奶一起在铁塔公园下了车，让福奶奶心里很不安。她想赶快走到湖边，在那里放飞啾啾，让啾啾飞回蓝天。在一个僻静处，老先生向福奶奶打了个招呼：“大妹子，这是去干啥啊？”“没什么，随便转转。”福奶奶有点爱答不理的。老先生倒是一点也不计较，“我能看看你的鸟吗？”“哪有什么鸟？”福奶奶下意识的摸了摸放着鸟的手提袋。“大妹子，咱们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敢说你的手提袋里没有一只鸟吗？我要是连这也听不准，就白养了几十年的鸟了。实话对你说吧，我就是开封养鸟协会的会长，什么鸟从我眼前一过，我就能判断出个好坏优劣，听一声鸟鸣，我就能知道它价值几何，我怕在车上问你给你找麻烦，才跟你到这儿的。”老人说的很诚恳，况且福奶奶又不是个会说谎的人。“一只鸟掉进水里，我救回家养了两天，今天正准备把它放回去呢！”“大妹子，你看这样好不好，我很喜欢这只鸟，你如果要钱呢，随便你开价，你如果要鸟，我家里的鸟任你挑。”说这话时，老人兴奋地胡子都颤颤的。要说也是怪，开封作为都城的历史，最近的也有八九百年了，可开封人的京都情结，却不知为什么一直那样浓郁。包括风度气质，包括行动举止，包括兴趣爱好，京都人呢！北京人傲，开封人可不买账，比起建都两千六百年的历史，北京才哪到哪啊！对于花鸟虫鱼，开封人也硬是爱得不同凡响，鸟痴、花痴、犬痴、鱼痴……虽说近些年开封的发展尚不能尽如人意，但开封人生活的悠闲自在，还是独树一帜的。
就说这位养鸟协会的会长吧，为了一只好鸟，兴奋的眼睛都放光了。虽说须发皆白，但此时在他的渴望的眼神里，却流露出孩子般的喜悦。福奶奶几乎要动摇了，但只是几乎而已。她不愿意啾啾成为任何人的宠物，即使爱它爱得发狂也不行。于是，她决定不再理会老先生的唠叨，只管向湖边走去。身后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福奶奶又来到碧水湖边，这次，她深情地吻了吻这只可爱的小精灵：“孩子，飞吧，回家去吧！”然后，她让啾啾站在自己的手掌上，向着树林的方向伸直了胳膊。啾啾回头看了看福奶奶，又望了望树林，在空中盘旋了一会，就消失在天边了。
福奶奶这次没有在铁塔公园停留，也没有打拳和喂鸟的心思，她只想赶快回家，理一理自己纷乱的心绪。偏偏在院子里迎面碰到了老赵。“鸟又送回去了？自己养着多好。你没养过鸟，不知鸟儿会给人带来多少乐趣。前些年，一些人哭着喊着要用录音机换我的百灵，我都没答应。录音机是个死玩意儿，哪有我的百灵活灵活现又给你唱歌解闷好啊……”福奶奶什么话也没说，径直回屋还关上了门。
福奶奶这一天不知是怎么过的，熬稀饭忘记了放水，变成了干炒米；要炒韭菜却切了一把葱，福奶奶直生自己的气：干嘛这麽失魂落魄的，不是你自己要把啾啾送走的吗？晚上，福奶奶自己在家看电视，但即使她最喜欢的新闻联播，她也不知主持人今天报道的什么，她觉得自己只不过为看而看，一个习惯动作而已。不知过了多久，电视上已没有画面了，福奶奶才想起到了睡觉的时候了。就在福奶奶站起身来准备关电视时，突然门外传来极轻极轻的鸟叫声，还有笃笃的敲门声。可能是心灵感应吧，福奶奶马上想到是啾啾回来了。、她三步并作两步把门打开，一道光影闪进了门。确实是啾啾，它像刚出去散了散步似的，自自然然地落进小纸箱里，闭上眼睛睡觉了。福奶奶把纸箱轻轻地放在自己枕边，也甜甜地入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