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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流年(4)

因为郭丽手巧,织出来的活又漂亮,后来学校里便总有女生买了毛线来找她织东西,那样下来,郭丽每月几乎都不用向家里伸手要生活费了。

现在大学毕业好几年了,这成了个没人愿意揭开的秘密。而我也明白了哥哥当年讨价还价买桃的用意——给弱者以关情最好不要让他们看到,不要让我们良善的用意伤了他们脆弱的自尊。

81.渐行渐远的独处——别问我是谁

我突然有些不认识自己了,而你,亦别问我是谁。让我在这个夜晚,有胆量回回头,独自惦念。

镜头在那扇门里定格的时候,我用摇控器关了电视。别人的故事在这里划上句上,我的夜晚才刚刚开始。

进书房,开电脑,一系列动作急促而没有目的性,当电脑桌面上可爱的娃娃又在朝我眨眼睛的时候,我却突然有些不知所措的感觉。我不知道我接下来要干什么。

我承认,以往的夜晚,我表象是平和的,在网上查查资料,或者看看书,再或者下些自己喜欢的音乐。可是这一夜,一切都不一样了。

我被一部电视剧彻底打倒了——《别问我是谁》。

其实,并不喜欢看电视,也听说这部电视不知道是第几次重播了,一切就因为我做了一个与曾黎有关的稿子,我便盯上了这部由她主演的电视剧。

西漠河,农场,三个家庭的悲剧故事,后来的世事转变,一对失散父女,十几年后的再见。这些个夜晚里,我因为屏幕上跳跃的人影不再孤单,还甚至掉下眼泪。起初,也只不过这样以为,一部剧罢了。

一部戏罢了?

可是,当这部电视剧结束的时候,我知道,我终将为此辗转一些时日。为那三个在西漠河边,在太阳底下奔跑的小姐妹,为她们后来的人生。

我也有过那样的童年的,也有过那样的小伙伴,也有过那样的笑声,那样不经世事的脸。可当许多岁月过去以后,我虽然没有像剧中人那样更换姓名,也没有经历她们的大起大落,但我经历着我所必须而且已经经历的一切。我在这一切中开始越缩越小,小成一个影子。

命运洪流似乎从来没有在意过我,而我在以我的速度苍老,在以我的速度遗忘。像许多人开始不认识,不记得我一样。我们忙忙碌碌地,经历成长,快乐,伤害,衰老……

我用抖动的手关掉电脑,掂起桌上的旧照片,大脑一片空白。那时候,我那么小。而很多的岁月,携风裹雨,呼啸而过……我突然有些不认识自己了,而你,亦别问我是谁。让我在这个夜晚,有胆量回回头,独自惦念。

82.渐行渐远的谅解——状如琥珀

十四年少不更事的日子成了那个琥珀的核子,那段爸妈所给予我的浓重的幸福被时光密封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永不消散,永不脱色。

十四岁以前,我的世界就连尘埃也是带着七彩颜色的,那时候,我有帅气的爸爸,有善良的妈妈,有小而简陋却不失温暖气息的家。那时候我多幸福呀?你不知道的,谁都不知道的。所谓幸福的事情,只有幸福里的人才能感知得到的。

然而,十六岁的一场变故,却将我们的幸福生活划上一个绝情的句号。那年,爸妈离婚了,只给了我一个让我怎么也不明白的借口——感情不和。那时候,我不知道他们所谓的感情是什么,我只知道,我离开,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都不会快乐。然而,我的理由却没有阻止爸妈的脚步。妈妈带着我离开家的时候,爸爸追到了楼下,他搂着我说:“菲菲,你一定要想爸爸呀!”我没有说话,却掉了很多眼泪。爸爸不知道,要面对没有爸爸的日子,我心里有多害怕。

接下来的日子全然两样,我和妈妈搬到了姥姥家,我的世界里不仅仅是没有了一个爸爸,而是所有的快乐和开心都没有了,虽然妈妈和姥姥都对我很好,可是我怎么也找不回原来的感觉了。那个光着脚在地板上走路的家,那个总是用胡子扎我的爸爸,那些快乐的会飞翔的笑声都没有了。每次,爸爸来看我的时候,我都和他站在很远的距离里,当他伸手想抱抱我的时候,我总是无意识地躲开。还有妈妈,虽然她天天和我生活在一起,可是我总觉得她离我更远了一些,小小心里的小小怨恨在一天一天的滋生茁壮。

直到我遇到了自己的爱情,我才终于明白了爸妈所说的那种感情,当我终于鼓起勇气分别拨通爸妈的电话的时候,我只说了三个字:对不起!是的,对不起,我的爸爸妈妈。他们因为不想给我的童年留下阴影而用掉了自己十四年的青春,还有什么比这更昂贵的付出呢?

事隔多年的如今,我有了自己忠爱的男人,也有了四位爸爸妈妈,而那段被父母划上句号的幸福生活成了我生命里至关重要的一块琥珀,十四年少不更事的日子成了那个琥珀的核子,那段爸妈所给予我的浓重的幸福被时光密封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永不消散,永不脱色。我想,即便鹤发鸡皮的时候,每每想起,我还定会很快乐。

83.渐行渐远的脚步——最大的恩赐便是遇见

在我的逻辑里,最大的恩赐便是遇见,像我遇到了我的父母,像我的字遇到了亲爱的你们。

记得某天,一家杂志的编辑在做我的专访时问到这样一个问题,你最大的愿望和最小的愿望是什么?当时不加思考地回答了前一个问题,我最大的愿望就是父母能长生不老。自知是不可能的,但依然如此期愿。

回忆起很小的时候,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现在,又有人问起,我想事隔多年后,也许还会有人问起,但我的答案是不会变的。我想,这终将成为我一生中最大也是最不可能实现的愿望。而我,之所以如此执着,是因为,我一直太过明白,父母是我这一生中最最重要而无人可替的角色,我离不开他们。但我又总会设想一些他们离开后的景象,于是,我多了许多无能为力地揪心的感觉,某时,某刻,不经意地。也于是,我用文字表达着我的脆弱,而我也在文字里享受着那种血浓于水的执着。

之前两期的杂志上刊登了我的两篇亲情文章、《给我一个父亲,让我仇恨》《肖玉的人生》。这两篇文章引起很大的反响,很感激。写到这里,想起了我的第一篇作文《我的妈妈》,那是九岁,小学三年级。从那时起,便喜欢写一些凌乱的字在纸上,记录最多的便是亲情了。如今,做自由撰稿人六七年间,写得最多的也是亲情故事。偶尔也会写爱情小说或者心情散文,但绞杂其中最多的成分,还是亲情。

我是一个对情感,尤其是对亲情特别敏感的人。很确定这是个优点,是我的家庭给我的,是我的父母给我的。时常,我会在傍晚或者清晨,寂静微笑,那是因为,我至爱的亲人都在身旁,而且,他们那么优秀。于是,常常地,很确定地认为,我是幸运的。在我的逻辑里,最大的恩赐便是遇见,像我遇到了我的父母,像我的字遇到了亲爱的你们。

我想,我会一直坚持下去的,到我年迈,再写一篇《我的父亲母亲》,那时候,他们应该有一百多岁了吧。

84.渐行渐远的温暖——北京地下铁

车到东直门的时候,我下车了。他坐在位子上没有动,只是在我下车回首的瞬间,朝我招了招手,然后轻轻微笑。

那年的北京,冬天,很冷。失业和失恋让我溃不成军,而这所别人的城市却终日冰冷,除了下雪,就是阴冷的天气。时常,我会在北京街头的寒风里,泣不成声。我不知道命运为何翻了脸,给过我那么多过往,它又都拿了回去,我觉得这很像是一场调戏,我却没有本事做到宠辱不惊。

那个冬天,我一大半的时间都交给了地铁站。常常,我一个人,在车站发呆,看墙上贴的招聘启示,然后看一列一列过往的车。往往一站就是大半晚上,我却看不到任何希望。

那一夜,我又如往常一般,带了小本子,将车站招聘启示上的地址电话都记录下来,然后便站在那里发呆,从我身边经过的车辆,卷着寒冷的风,从我的裤腿和衣袖里钻进来,我周身冰冷。却不想回出租屋,那里太小,容不下我翻飞的思绪,那里少得可怜的温暖,总是会引起我对温暖的记忆,我惧怕一个人的日子,所以宁愿站在这么冷的风里。

正在我发呆的时候,我感觉有人为我披上了一件衣服,衣服里还有一些残存的体温。我没有回头看给我披衣服的人,却枉自湿了眼睛。生活里不可思议的事情太多了,所以我学会了对一切都视若无睹。

身后传来温和的男声,他说:“你到底要去哪里呀?怎么就一直站在这儿发呆,我看你老半天了,是不是有事想不开?”

我知道,出于情理,我应该回答他的提问,可是我没有。那一刻,我几乎丧失了语言功能,当他绕到我面前时,只看到我被泪水打湿了的双眼。

下一辆地铁过来的时候,他牵着我上了地铁,我什么都没有想就跟他上车了,我想,这个夜晚,无论他带我去那里,无论他对我做什么,我都会跟着他去,我害怕一个人,我害怕寂寞,只要我身边有人,我就不会孤独。

我想着,他肯定会在某一站下车,然后和我寒暄,再然后,要求我去他的住所,再然后,做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可能做的所有事情。果然,他不出我所料,在车上开始和我寒暄。我有问必答,我甚至想告诉他:“你没必要这么费心思,带我回去吧,想干什么都成。”可是毕竟我还是没有说出口。可是,让我意外的是,他并没有在某一站下车,而是一直坐在我身边,让我像水草一样附在他身上。后来,我竟然睡着了,睡得特别香,特别暖和。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凌晨四点了。他微闭着眼睛,但是,他的姿势告诉我,他并没有睡着。感觉到我有动静,他便睁开了眼睛, 问我:“现在该回家了吧?”我看看他,不说话。然后他问:“你到哪里下车?”“东直门。”我简单地回答,接下来,我们再没有说什么话。我偷偷地,用眼睛的余光看他,他不帅,甚至有些苍老,可是那一刻,他让我感觉到了温暖。某一刻,我甚至有冲动,想告诉他,带我回家吧,或者去宾馆。可是,我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车到东直门的时候,我下车了。他坐在位子上没有动,只是在我下车回首的瞬间,朝我招了招手,然后轻轻微笑。

当时的直觉让我感觉,我们还会遇到,可是,后来,我又去了几次当初遇见他的那个地下铁车站,却再也没有见到过他。三年过去了,生活把它自我这里拿走的东西又都还给了我,我却再没有遇到过,那个在寒冷的夜里搂着我在地下铁里睡觉的男人,那个我一直想跟他说声谢谢的男人。他不帅,甚至有些苍老,可我却一直,一直地在回忆,回忆和他的短暂的偶遇。

85.渐行渐远的梦想——找一双翅膀一路飞翔

生命的际遇也许会让我们在瞬间与某些东西失之交臂,然而命运所赐于你的这段反醒却让你有时间回首来路。

或者是清晨,或者是黄昏,命运里与生俱来的那一个梦想会突然绽放成一朵瑰丽的花朵。那一个瞬间,你一定找到了自己欲要飞翔的翅膀。我也与你同样。

那是一个有雨的早晨,我穿着白裙子走在青石板铺就的空空街巷时,空气中弥漫着的花香和雨滴落下的声响,让我感觉仿佛置身一个豪华的宫殿,我看到另一个我自己,踩着起伏的音符翩翩起舞,那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呀:也是那一刻,我看到了自己的梦想,也看到了自己背后的那双翅膀。

从小就喜欢舞蹈的我,更坚定了要继续下去的勇气,我的红舞鞋就是能载着我靠近梦想的翅膀。然而十六岁一次比较完满的表演之后,下场时我却意外地从后台摔了下去,以致右腿粉碎性骨折,数月后我康复了,可我再都不能跳舞了。我的红舞鞋从此成了一双落难的翅膀,而我的梦想也在我眼前恍惚到渐无踪影。

没有梦想的日子是可怕的,就像你面对一封只字未提的信。

我的生活在一瞬间失去了方向,在近三年的仓惶和无奈之后,我又握起了画笔,这也是我小时候的一个爱好,但是那时候能载着我飞翔的红舞鞋带着我离它越来越远。而今,一场意外又让我有了靠近绘画的借口,画笔和颜料又成了能载着我飞翔的翅膀,似乎我又看到了第二个梦想。

在许多次许多次的努力之后,我的画终于进了省级的画展,那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那种快乐你不懂的。也许,你懂。

生命的际遇也许会让我们在瞬间与某些东西失之交臂,然而命运所赐于你的这段反醒却让你有时间回首来路。有许多东西被你遗忘在那里,甚至你的一直前进让你快要遗忘了它们的存在。那么,当你失去飞翔的翅膀时,不要一味地失望叹息,有很多其它的东西都可以用来做翅膀的,看看你的周围,你一定能找到能载着你靠近梦想的那双翅膀。这就是年轻的好处,年轻,可以让我们还有选择的机会;年轻,让我们还有许多努力的时间。

86.渐行渐远的脚步——蚂蚁搬不走家

而后,我们长大,一个一个陆续离开,父母的小家成了我们求助的服务站。想得起了,用得上了,去走上一趟,像走亲戚一样的理所应当,似乎忘记了这个小小的家里,曾经小小的成长。

一日,老公出差,中午下班不想回空落落的家,便携了要好的同事朋友一起去母亲那里蹭饭。

到家,母亲热情的给我们开了汽水拿了水果,便一个人到厨房里忙活了,其间我试探性的说要帮她,可是母亲却说让我去照顾客人,人家第一次上门别让人觉得没礼貌。母亲说话的口气,还拿我当三五岁的孩子。于是,我便又回了客厅和朋友闲聊。

闲谈间,朋友瞧见了墙上的全家福,呵呵的笑着说瞧你们一家子多幸福。是挺幸福的,我和老公,弟弟和弟媳,一齐拥着父母,一起美满的笑。朋友的举动提醒了我,我想起了我家几本厚厚的影集,想把我告诉过她的一些往事的片断炫耀给她看。于是兴冲冲的进了书房,做好了翻箱倒柜找影集的打算,却轻易的在书桌上看到了几本放得整整齐齐的影集,影集旧了,却被母亲打理得很干净。

我把影集搬到客厅,从第一本的第一页翻起,一直到最后一本,那些美好岁月的见证却只是找到了寥寥的几张,影集里多了许多空余的地方。突然间想起,那些自认为好一些的照片早被我蚂蚁搬家似的搬回了我新房里的那本新影集里了。

我的神情暗淡了下来,又一次把影集从新翻看了一次,是的,没错,我的好照片都拿走了,弟弟的好多照片也不见了,一定也被他转移到了他家的华丽影集里,只是余下父亲母亲的一些照片,三五零落也尴尴尬尬地在影集里呆着。

那些取掉照片的封套像一双双空洞的眼睛注视着我,我开始觉得有些无地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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