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她的眼光看去,温亦儒的目光落到书桌上,继而平静地回答:“字帖。”
“嗯?”宁赐好奇的放下筷子起身,绕过温亦儒走到桌前,凝神看着桌上平铺开的宣纸,上边犹自散发着墨香的小楷看起来似乎很熟悉……唔,字迹清峻挺拔,口气疏离冷淡,语调中总是带着嘲讽,满纸清清冷冷的模样,从正楷的撇折横竖中都能透了出来,足见这字体的主人是何等孤高清傲。偏生这清冷中缠绕着丝丝张扬,没有龙飞凤舞的迫人气势,却无处不在彰显着低调的奢华尊贵,以凌人之姿跃然纸上,单独拆开一个个字看,绝代的风华美如本人。
宁赐一时间看得怔住了神。许久,这才回过神来,喃喃苦笑着摸了摸鼻子:“这是我那份……批复军饷的奏折?”
她的字一笔一划全部学自宫凤瑾。自小见惯了宫凤瑾清冷孤高的模样,笔尖下的字自然学了个十足十。后来宣墨任太傅,为她选的字帖字迹圆润了些,可宁赐总是不愿意学,自顾自回屋翻找宫凤瑾的字帖专心致志的练。日子久了一来二去宣太傅也就只好随她去了。
相比起苏荃姐妹的轻巧秀丽,苏逸清的沉稳敦厚来说,宁赐的字体太过冷峻,不适合女儿家书写。然而作为皇太女殿下的字迹,却得到了女帝陛下的大大夸奖。自从见到了温亦儒的温润小楷之后,宁赐大叹不如,更加发愤图强的练字,两个月生生写秃了两支笔,居然勉勉强强习得了温亦儒几份温润从容的气息。欢喜的宁赐抱着温亦儒不撒手,直夸这师父教得好。
可是眼前这份小楷……内容她自是熟悉的,可是这字迹总让她觉得有哪里不对……
“那是我写的。”
听得这句话,宁赐下意识回头,却见温亦儒闲闲斜倚在软榻上,修白如玉的手指间把玩着一把水晶匕首,午后米黄的阳光软软照在他身上,飘渺不似真人。
“内容自然是你的。字帖也是你的。你手里的那份,正是我写的。”
宁赐傻傻转过头去,又细细端详着手中宣纸。良久,她倒抽了一口冷气。
“公子竟然有这等模仿字迹的本领。”
温亦儒垂下眼睑,低低一笑,声音也有些虚幻缥缈:“只要心心念念都是一件事,纵使是微末如蝼蚁,也终有成就。”
宁赐心里微微一动,心心念念……他心心念念的是自己的字迹……
片刻,温亦儒直起身,拍了拍身旁软榻,示意宁赐过来坐。宁赐依言过去,就见温亦儒将手中小小的水晶匕首递了过来,坦坦荡荡望向她:“前两日苏州知府送的。我记得你自幼喜好这种短小兵器,便留下来给你。虽说是有些脆弱不堪一折,但是好歹还算小又有鞘,搁在袖子里也算安心……总比你袖中揣些钗防身要好。”
宁赐的脸微微一红……她袖中的的确确喜欢放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为了防身,也为了使用方便。当即接过匕首放进右袖里,手掌再伸出来时俨然换了东西……
两颗金黄的小枣安安静静摊在手心,宁赐笑得眉眼弯弯:“瞧,不只有钗,还有好吃的。”
捏起一颗塞进温亦儒手里,自己咬一口另一颗,惬意的弯下身子枕在温亦儒怀里,舒舒服服的闭上了眼。打开的小轩窗,略带寒冷的风微微吹过,宁赐动了动,只听头顶温亦儒微微一叹:“赐儿……”
宁赐睁开眼:“嗯?”
温亦儒似乎不愿直视她的眼睛,只是望着前方的门帘雕花,声音略低,无端温润:“过了上元节,一月二十一便是女帝陛下的寿辰。”
“这个我晓得,”宁赐应了一声,“怎么了?”
“到时会有各国使者来贺,”温亦儒似乎顿了一顿,“东齐使者,四皇子宇文凌,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宁赐这次没有把眼睛闭上,她依旧睁得大大的,眼色却渐渐冷了下来:“宇文凌……可是那个李皇后的嫡次子,出生就有楚王封地的那个?”
温亦儒微微颔首:“正是。”
宁赐秀美的娥眉微微蹙了起来。她不自觉地坐起身,眼始终注视着檀木书桌上的笔架,心却缜密筹划着。
宇文凌,最受李皇后宠幸的皇四子,与东齐当今太子宇文恪一母同胞。然而太子恪名义上是李皇后的嫡长子,实质上却是她的族姐与丈夫的私生子。迫于压力李皇后过继了这个孩子,并依照皇帝的吩咐支持他当上了太子。然而她却打心眼里宠幸皇四子宇文凌……毕竟这才是她的亲生骨肉。如今东齐的皇帝又不明不白得了绝症,这形势谁都看得出来,太子恪被废是迟早的事,下一届的储君必定是皇四子楚凌君无疑。
可是就在这紧要关头,宇文凌居然自动出局了。
从南越国都到东齐国都倒是不远,骑马慢行大约一个月左右的路程。可是浩浩荡荡带着贺寿队伍一来一回,最低也得三个月。那时候宁赐已然登基为帝,各国使者又得来贺,莫非这东齐的皇子不打算走了不成?莫非他要常住南越?
更何况,东齐皇帝危在旦夕,要是他哪天挺不住了去了,那这皇四子岂不是抢不到皇位了?
宁赐越想越不得解,索性抬头望向温亦儒:“这是为甚么?”
温亦儒低垂眼睑,修白如玉的手指无意识轻轻扣着软榻上针绣的花纹,有一下没一下的,似乎陷入了沉思。宁赐就这么安静的与他对坐,不欲开口,以免打断了他的思绪。片刻,温亦儒抬起头:“忘记说了,东齐皇子此次前来,一是贺寿,二是求亲。”
“求的是谁?”宁赐很感兴趣的凑过去,“苏荃还是苏茗?”
“都不是。”
温亦儒凤目微阖,倚靠在背后软垫上,依旧是闲适安逸的神情,可不知怎的,唇边隐隐约约有了一丝笑模样。
“这次楚凌君殿下要娶的人,好巧不巧,就叫苏宁赐。”
“求的是谁?”宁赐很感兴趣的凑过去,“苏荃还是苏茗?”
“都不是。”
温亦儒凤目微阖,倚靠在背后软垫上,依旧是闲适安逸的神情,可不知怎的,唇边隐隐约约有了一丝笑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