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蒙面人似乎低低一笑,笑声中有一股说不出的慑人心神的意味。他手中宝剑已被丝绫牢牢缠住,一时收势不及,索性顺手朝前刺去,待那侍女后退躲闪之际,那蒙面人手掌闪电般一扬,一股淡绿色的烟雾激射而出,直喷宇文凌面容!
宇文凌一惊,闪身跃开。那蒙面刺客趁此机会纵身跃上了宽广屋脊,施展轻功转眼已窜出数丈之外。天际传来他的纵声大笑,语声浑厚苍雄:“南越皇苏,名不虚传!改日老夫再行讨教!”
“是他!”
化身为侍女的宁赐吃了一惊,这声音她记得明明白白,正是七岁那年在中秋盛会上袭击越容女帝的那个人!想不到时隔七年,他再度出现,再度向皇苏下手!
这几下攻击如兔起鹘落,只在电光石火间即便完成。宇文凌惊魂未定,望着宁赐:“你认识此人?他怎么知道你的身份?”
宁赐袖回丝绫摇了摇头:“或者是有人告密以致我身份泄露。不论如何,他就是我七岁那年中秋刺伤我母亲的那人,我听得清清楚楚,声音绝对不会错!想必是凌宸阁派来的。”
此言一出,宇文凌的神色大为古怪,似乎有甚么话要问。然而他刚要开口,只听寝阁内遥遥传出李皇后的声音:“外面是谁?”
宇文凌收回心思,高声回答:“母后!是凌儿回来了……”
话音未落,只见寝阁内门吱呀一声开了,几个侍女身后立着一名盛装中年妇人,身著大红宝色七纹宫锦绣服,头戴百鸟朝凤五宝散花冠。明晃晃流苏垂下,映衬得那女子粉面含春,不怒自威。然而一见到宇文凌,庄严宝相的神色立刻收敛,急切扑上来一把抱住宇文凌,还未开口已泣涕如雨:“凌儿!你终于来了!你可知母后日夜盼望着再见你一面,你若回来的晚些,所不定我们母子就天人永隔了!”
那样倒是正好。
宁赐袖手立在一旁,眯起了眼,心道:你以为那样一天还早着的么?
宇文凌却是情真意切的将戏做了个十足十,就连言语中还有一丝哽咽:“母后!是孩儿不孝,将母后一人留于宫中担惊受怕……孩儿不孝!”
李皇后则是不胜唏嘘:“孩儿,你能回来便已经是万幸……随母后来,母后有些贴己话儿要与你说。”
宁赐毫无自觉性的随着那一对母子迈入后堂密室,看着李皇后挥手遣散了众侍女,她则依旧笑嘻嘻袖手立于一旁,终于引起了李皇后的注意:“我儿,此人可是你带来的?”
“正是。”
宇文凌连忙道:“母后大可放心,此乃南越皇苏世家派来襄助咱们李氏一族的使者。”
李皇后又朝宁赐瞧了一眼,神色中仍然有些不豫:“倒也不是本宫不信任使者阁下,只是这毕竟是我李氏家族的私事……”
言下之意很明显,听的宁赐微微一怔,随即笑了起来:这么笨的女人,是怎么保住皇后之位的……
施施然转身欲行,却被身后宇文凌叫住:“慢着!母后,此乃皇苏太子阁精英暗卫,有了她的保护,母后安全无虞!”
李皇后抬起狭长双眸,再三打量宁赐,最终犹豫的点了点头,一瞬间恢复了国母的高傲气派:“罢了。既然凌儿这么说,那么就让她留下罢。”
宇文凌略带歉意的朝宁赐看了一眼,随口岔开了话题:“母后,近日来太子如何?”
“还能如何?”
李皇后的语调略带刻薄:“没用的东西,随便按插个罪名就被容氏一族拖下了水,一点儿也不晓得申辩!倒是枉费了本宫这二十几年来的心思,没想到这么没用!怪不得是那个贱人的儿子!”
她指的自然是太子恪的生母,李卿相的小姨。此时宇文凌的目光闪了闪:“母后,我听闻太子被幽囚的诏书,上边盖得确实是父皇的宝印……”
“那倒是不假。”提起老皇帝,皇后的预期中突然多了一丝急躁,“我说,皇儿,你若有了机会去向你父皇请安,得仔细留意着点……”她将声音压低,“我老是觉得,你父皇最近行为不太对。似乎受人控制似的……”
话还没说完,只听门外一阵喧哗,李卿相与容束侯的争吵声远远传来:“容侯爷,此乃后宫内廷,你怎可擅进!”
“怎么,李将军身为外臣,怎的也进了内廷?”
争吵愈演愈烈,看来容束侯是晓得不能硬闯李皇后宫,却来故意打扰他们母子二人谈话。眼见时间不多,李皇后加快了语速,声音却压得更低:“我儿,前些日子你舅舅悄悄送来消息,说是你小时候救过你性命的那个方士似乎又下山了……你这几日留心打探打探。那位方士道长法术高超,若能得他相助,我儿大事必成……”
宇文凌微微一怔,随即点了点头:“好。”
李皇后站起了身:“你这就去罢。若有甚么要紧事,莫忘了随时与你舅舅商议。”
又嘱咐了几句,这才将宇文凌与宁赐送了出去。一月二十九日。天阴有雪。
自皇帝缠绵病榻之后早朝久旷,今日开朝,第一件事居然是宣布废太子诏书,刹那间激起千层浪,宫廷内外人人惶恐。容氏家族人人暗地额首称庆,而李氏家族则哗然一片,李卿相当朝就忍耐不住了,大步向前逼视着正在宣读废太子诏书的内廷太监首领孙忠君:“慢着!这诏书是何人下的?”
孙忠君慢慢抬起一双眯缝着的眼,满脸褶子堆起了谄媚的笑:“瞧将军这话说的……此等诏书,除了皇上亲自盖印,谁人有这么大的胆子?”
李卿相怒视着诏书上如假包换的皇帝玉印,哼了一声:“当真?”
“这个自然。老奴也就只有一条性命哇……”孙忠君久在朝廷,早已练就了油滑口舌,此刻满脸堆笑打了个千,压低了声音,仅周身能听清:“李将军恕罪……老奴也是奉命行事。”
这话说的含糊,李卿相自然不傻,听的出其中含义。他霍然转身,朝一旁捻须得意笑着的容束侯狠狠瞪了一眼,哼一声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