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每一件事情发生都是需要条件的,只要条件达到再怎么困难的事都会实现,若是条件不能达到那再怎么简单的事都不会发生。困扰宸胤和青神的轮回印并不是随时都可以开启,在种下的第一天躁动了一下之后,轮回印就仿佛死了一般再无一点声息。沉睡了五天的山根悠悠醒转,原本密布全身的紫色符文内敛,肤色也变得和普通的小孩一样。
“我睡了多久了?”这是山根醒来的第一句话。
“五天吧,青神,他睡了五天还是六天?”
“是五天呢,我一直给山根记着的。”青神放下手中的抹布走过来说道。
“你小子还真是过分啊,这几天一直是青神忙里忙外,你是不是忘了你是我的小厮啊!这几天还要我端茶递水伺候你,既然醒了你还不快去洗衣服。”
“我差点被你害死了你知不知道,谁像你那样把那么大一只水葵煮熟了吃的,还连汤都要我一滴不剩地喝下去。我差点就爆体而亡你知不知道?差点就一睡不醒你知不知道?我怀疑你是不是看我不顺眼想着把我害死,不带你这么不靠谱的主人!”
“呵呵,我不也是第一次煮水葵这种东西嘛,哪里还知道怎么做,再说了你现在看起来比以前帅气多了,身上的符文完全内敛,肤色也变得和人类一样,最重要的是气色看上去也很好嘛!你不谢我就算了,没必要对我又挠又抓的吧。”
“那是我用生命的代价换来的,跟你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山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狠狠地鄙视了一顿宸胤,对于这个不靠谱的家伙善根没有任何谢意。因为轮回印事件所带来的压抑也因为两个家伙的打打闹闹而得以缓释。不管多么艰难,只要还可以笑还可以打打闹闹,那就不至于绝望。
万事俱备,那么便可以准备离开巨澜城了。在一个地方呆久了,就会被慢慢地被这个地方的气息所同化,渐渐地离开就成了一件十分艰难的事。所以在短暂停留之后宸胤就决定离开巨澜城,一直生活在巨澜城底层的青神对于这座巨城并没有多深的依赖,宸胤去哪青神就去哪。
“这座院子要不要卖掉,要是我们很久都不回来的话,院子很快就会荒废的。”青神很关心这间不大不小的院子该如何处理。
“为什么要卖掉,说不定以后还会有住的时候呢?”宸胤不以为然地说道。
“这样的话不是亏大了,我要去找一个买家,就算租金低一点但怎么也要把房子租出去。”青神郑重其事地说道,“不过这样的话我们还得耽误一天,我得找一户老实可靠的人家。这一屋子的家具要是被租房子的人偷去了,那就真的划不来了。”
说罢青神便背着宸胤给自己的青伞头也不回地向着城中心走去,城内有专门负责交易的九鼎轩,可以交易一切有价值的东西。
这里永远是巨澜城最热闹的地方没有之一,即便是烟花之地红袖暖,聚满珍馐美酒的福远阁都无法和九鼎轩媲美。酒色财气,最动人心的是财,因为这是一切享受的基础。
青神不是第一次来九鼎轩,但却是第一次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地方。一个身材小小衣着朴素的小丫头背着一把只比自己矮一点的青伞,想不引人注意实在是一件很困难的事。青神背着青伞一路小跑,她的目的地是去九鼎轩外楼的交易处。交易处会提供一些信息并作为一个中介机构收取一定的费用,可以说做的就是无本生意。
接待青神的是一个身材微微有些发福的中年人,圆圆的小眼睛和两撇小胡子让这个油光满面的中年人看上去很像是一只吃了很多香油的大老鼠。
“小姑娘来此有何贵干啊?”多年的职业习惯让中年人对于每一个人都笑脸相向,也正是这个习惯让他可以从一个无门无路的小伙计做到今天这个小掌柜的位子。
“我要外租出去一个小院子,价钱好商量但我希望可以尽快成交!”
打量了一下青神的衣着,胖掌柜大致地估量了一下这笔生意有多少油水。这不是一笔多大的收入,照理说已经不值得胖掌柜亲自接待了。但是胖掌柜还是细致地问了很多关于小院子的问题,也许是觉得青神并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胖掌柜显得十分殷勤。青神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人,但是在胖掌柜的引导下还是说了很多话,甚至心里还暗暗想着交易成了之后要多给胖掌柜点中介费用。
就在胖掌柜和青神说得真起劲的时候,突然进来了一位一身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身后还跟着一个佝偻着腰的老人。年轻公子的手上握着一把玉质扇骨绢质扇面的折扇,花鸟穷于都栩栩如生。这样的人一看就知道是出自世家大族,即便是看上去彬彬有礼地和别人说话时也都会带着一股子傲气,仿佛与那些地位低于自己的人说话便是天大的恩德。
胖掌柜一见贵客登门连忙迎了上去,却也不忘对青神报以一个歉意的眼神。有的人就算不是来做生意的也得把他像个祖宗一样给供着,而眼前的这位就是这样的人。
“哎哟,王公子怎么有时间到小的这个破地方来看看啊,哎,简直就是让我这个蓬荜生出万丈光辉啊!”胖掌柜那张油光满面的脸排起马屁来毫不变色。
“李掌柜客气了,鸣谦哪里有这份本事能叫九鼎轩生辉。”王鸣谦淡淡地回应胖掌柜的吹捧,没有刻意自谦是因为家族带给自己的骄傲,没有骄矜则是来自自身的修养。
王鸣谦不急不缓地和胖掌柜聊着,似乎从未注意到安静站在角落的青神,偶尔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也仿佛特意忽略了青神一般。王鸣谦确实没有看长得不起眼的青神,一直都只是看着青神背上的那把伞。王鸣谦并没有在这里呆多久,如果不是因为偶然间看到青神背上的那把伞,他永远都没有可能踏足这间屋子。
青神顺利地办妥了小院子的租住问题,带着三千文钱美滋滋地往回赶,明天这个时候青神还会得到三千文钱,按照荆楚的汇率六千文钱就等于六十两银子。至于为什么青神会要三千文钱而不是三十两银子则是在想着以后过日子要精打细算,必须要有足够多的小钱这样才算好。
青神拿着沉甸甸的三千文钱走在回家的路上时又下起了小雨,今年的巨澜城似乎雨水很是丰盈。草原上遇到这样水草丰美的一年那说明他们又可以积蓄起一次向荆楚反扑的强大力量。多少豪杰又要埋骨他乡,世上又要多出多少骦妻幼子。只是这些无需青神理会,青神关心的是如何在巨澜城以最低的价格租下一辆愿意去往东州城的马车。
王鸣谦站在九鼎轩的顶楼俯瞰着整座城池,人在高处低头看着地上的人时会自然而然地生出一种俯瞰众生的感觉。这也是为什么那些身居高位久了的人,最后会对平民表现出莫名其妙的冷漠。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王姓是荆楚的大姓,真正处在权利中心的大姓。王鸣谦作为王家长孙,身份地位甚至可以和一般的皇室媲美。
“那个女孩身上背着的伞是铸冶的手笔吧!”
“除了机关术天下第一的铸冶,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人可以做出那样的一把伞。那真是一件杀人的利器啊,少主也动心了吗?”
“杀人的事从来都不需要我亲自动手,那把伞让我好奇却不至于让我起了杀人夺宝的心思。而且伞的主人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吧,可以把这样的宝物随意放在一个没有任何战力的小丫头身上不是自信那就是傻瓜了。”
“需不需要我去试探一下这个伞的主人,至少也要了解一下对方的身份,以及出现在这里的目的。”
“顾平安在巨澜城差点被刺杀的事,你了解多少了?”
“对于主使人毫无头绪,但是顾平安似乎是被一个不明来历的年轻人给救了,单凭一个赵符根本就没办法顾全他。”
“突然出现的一个神秘年轻高手不早不巧地救了顾平安,我要说这是巧合,你信吗?”
“神秘的话也不见得有多神秘,这个年轻人的身份其实很容易猜到,铸冶在剑阁,那么这个人和剑阁自然也脱不了关系。”
“剑阁啊,那样一个超凡脱俗的地方,就算是东洲的那位也会忌惮的吧!”
“若是让皇帝怀疑顾家和剑阁扯上了关系,那东州会很精彩吧!虽然一直摆出一副君臣和谐的样子,但是一旦这个平衡可能被打破的话,相信他马上就会撕破脸皮的吧!说来说去其实也就是一个婊子一样的货色,怕别人说自己卸磨杀驴,又怕顾家功高震主。”
“那这个很有可能是剑阁天下行走的年轻人我们要不要去会一会?”
“我可不想去惹那趟浑水,隔岸观火那才能逍遥自在从容不迫。
“这个神秘年轻人的身份需不需要有我们透露出去?”
“为什么要透露出去,让东州那些自矜自大的家伙们吃一个暗亏不是很好吗?原本计划是今年开春就会东州,现在看来我们可以推迟到夏天了。”
“一转眼少主居然在巨澜城呆了三年,王家偏房的那些孩子们估计都要忘了少主了。去年王鸣佐在殿前挥墨得了陛下嘉奖,相比此刻正是春风得意吧,这次回去正是在一次建立起少主威严的时候。”
“不要老是把眼光放在王家这么个小小的地方,家族内部的争权夺利毕竟只是小打小闹上不得台面。东州马上就要不太平了,鸣佐在东州的压力会很大,要知道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才是正道。家族内部的竞争最后的归宿是为了家族的繁荣而不是损耗家族的实力。”
“少主教训的是,”
“你忘了么,这些都是你交给我的,老师。”
听到“老师”两个字的时候,一直佝偻着腰半眯着眼睛的老人身体僵硬了一下,自从这个孩子被确认为是王家未来家主之后就再也没有喊过他老师。
“你不说的话,这些我都该忘了。少主身份高贵可不能再折煞老奴了。”老人一直都是自称“我”,在这个不肯叫他“老师”的弟子面前这是他一的坚持。今天王鸣谦进了一步喊一声老师,他却又退了一步自称老奴。
王鸣谦自嘲地笑了笑有些失望却没有再坚持,看着在人群里艰难穿行的青神,突然笑了起来。
“看来识货的人不只是我啊,只是光长了一双好眼睛却没长一个好脑袋。卖个人情给伞的主人,但是伞一定要让人夺去。”
老人领命,直接从高楼上往下一跳直接横掠而去。刚才那个佝偻着腰的衰老模样再也看不到了,此刻老人就像是一只在巡视自己领空并伺机狩猎的雄鹰。老人名叫王若愚,取大智若愚之意。
青神第一次怀里揣着这么多钱,心里很紧张又很激动。经过街边的小面馆的时候,青神觉得坐在面馆里的那三五个汉子似乎都在盯着自己怀里的铜钱。揣着三大贯铜钱走路实在不是一件很轻松的事,但青神还是努力加快速度。在小巷里被两个一言不发的大汉堵住的时候,青神不得不埋怨自己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
“你们不要看着我,你看我衣服就知道我没钱的。”青神怯怯地向后退,退到墙角的时候一贯钱突然掉了下来。穿钱的麻线断开了,铜钱撒了一地,让青神奇怪的是那两个人并没有抢着去剪散落在地上铜钱。
“我只有这一贯钱,你们拿去好了。”
有时候沉默比出言威胁更让人感动害怕,此刻青神面对的就是这种情况,人类对于未知的恐惧大于一切。
看到青神吓得不知所措的样子,两个大汉终于确定青神不是在扮猪吃虎而是真的在害怕。那样的话事情就好办多了,离青神较近的黑衣大汉直接把青神像猫一样拎了起来。黑衣大汉没有去拿情深怀里的两贯钱而是摘下了青神背上的大伞。
“这个小丫头怎么办?”黑衣大汉回头问随行的人,却看到那个比自己实力还要更加强大的人已经倒在了血泊里。尸体的旁边多了一个老头儿,像鹰隼一样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黑衣大汉第一时间把青神抛了出去,这是他想到的唯一一个可以阻滞老头片刻的办法。老头的身周顿时变得扭曲起来,空气似乎也变得浓稠起来,青神还没有接触到老头的身体就已经停了下来。老头没有再出手,黑衣大汉几个跳跃之后便消失在了视线里。
”谢谢老爷爷救命之恩,“
青神对于丢了伞并不是十分着急,在她看来散落在地上的铜钱可比那把不怎么好看的伞值钱多了。青神甚至怀疑那个抢伞的人是不是脑筋有毛病,居然为了一把伞就要谋人性命。看到青神道谢之后也不追问伞的去向,而是蹲下身子耐心地捡着地上的铜钱。王若愚不禁好奇地问道,
“你不怕伞找不回来了么?”
“伞是宸胤的,宸胤自然会把伞找回来的。伞一时半会是找不回来的,可是我知道这地上的铜钱如果不及时捡起来的话那就真的得永远失去了。”
“你知道伞的价值吗?”
“宸胤要我打理家务所以家里最值钱的东西得放在我这里,染后宸胤就把伞给我了。总该是很珍贵的东西吧,可是那也没办法啊,我总不能丢了西瓜又再把芝麻丢了。”
王若愚思索着青神的话似有所得,竟蹲下身子帮青神捡起了铜钱。城外波涛如怒,城内一个不起眼的小巷里一老一少却镇定自若地捡着铜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