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凯的飞行船航行在451星区的快捷飞行通路上。
“照这个速度，今晚就能到达522星区了……啊，中间要飞两个小时的高速虫洞，不过这条路线没有岗哨，暂时不必担心。”凯一边说，一边从护目镜下悄悄望向琉伊。
当仔细观察过这个少女后，凯不得不承认她作为一个人造物实在是太巧夺天工了。他能够轻易分辨出哪些是机器人：他家的西西和拉拉，埃斯托部队里那个被派出来请他出门的士兵……但这个少女虽然很少讲话，但是一举一动都显示着她绝对是一个人类而不是非人生物。当然，如果是借助时空力量，要做到这一点说不定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想到这里凯不禁笑笑：那些仿生学的顶级专家们在这个少女面前都要败下阵来了，她不仅像人，而且还十分漂亮，面孔白皙、脖颈纤长，身段也十分匀称，浅金色头发配上玫瑰红色的发饰，让人不能感到年轻少女以外的任何特征，而一对澄澈的碧蓝眼睛，虽然略显空洞，但在凯看来那是人类情感不够充分的证明，如果她和真正的人一样拥有感情，那那双眼睛恐怕会十分的美丽吧……
“对了，为了防止什么时候遇到岗哨，现在我们多来互相熟悉一下吧，就当是练习。”飞行了又二十分钟后，凯依照早就设计好的剧本，对琉伊说道。
琉伊把脸转向凯，她也带着护目镜，这样一来，几乎等于看不到任何表情。
“还记得我的全名吗？”凯一咧嘴，说。
“尼古拉斯·范尼·凯丹斯。”琉伊不带一丝犹豫地说出了凯的全名。
“我的职业呢——”“联盟的退休士兵，现在正在开一家咖啡馆。”“我们两个是什么关系呢？哈哈，虽然这一点我们没商定过，不过权利就留给可爱的女士了，你来决定我们装扮成什么关系吧。”凯按照他的剧本，考验着琉伊。
琉伊转过头去，脸上没有特别的表情，过了一会儿她开口道：“我是你的父亲的同学的女儿，在无限学园念书，这次出来是为了到451以后的星区参观时空难民的生存状况，为论文做准备，你受父亲所托照顾我，陪我到难民营和聚落参观，并且保护我的安全。”
凯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如果这家伙是人工智能的话，那是不是智能得有点过分？虽然能够讲故事的电子计算机一千年前就出现了，但他从没见过这么微缩而且速度极快、毫不出错的类型。
“不好吗？”琉伊的声音依旧平静，“上次我用的就是这个，不好的话，我可以换一个。”
“不不不，很好很好，就是它了……等一下，你说上次？”凯把自己从混乱的思绪中拽回来，透过护目镜盯着琉伊。
琉伊点了点头。
“你不是第一次跟人类一起行动？”凯皱起眉头——护目镜的遮盖下，这一个皱眉应该是不会被发现的。
琉伊摇了摇头。
凯没能再说什么，一时陷入了沉默：本以为自己是第一个打开潘多拉盒子的幸运儿，没想到自己可能只是众人之中的一个。
但是凯很快就又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既然如此，她肯定已经熟知人类世界，知道与人相处的方法，看来不需要像以前一样那么防备……这是个好消息。
但他很快又想起了另一件事，脸色渐渐沉下来。
飞船继续航行，而对话一时没有继续，两人保持着沉默，虫洞高速的路标已经在航路边上出现了。
“你——”凯突然开口。
琉伊照例把脸转向他，并不言语。
“你的名字是别人给你起的吗？”凯尽量让语气平和一些，并不向琉伊透出他刚才所想事情的踪迹。
琉伊摇摇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凯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答案，“嗯，也是，你人格化完成的时候，恐怕就是你第一次爆发的时候吧……那时候一分钟之内就有22个星区报废，真是壮观的登场啊……之前的事你都不记得也是正常的。”
琉伊看着凯，但凯没有看她：护目镜挡住了她本来就少有表情的脸，看过去也是一片茫然罢了。
“不过，之后你就有意识了吧。”凯慢慢说道，“接下来的那几千场时空灾难……是你不经意搞出来的，还是……还是不得已搞出来的？”
琉伊摇摇头：“那不是我。”
“嗯？”凯转向琉伊，从她的脸上仍然看不出表情，但凯隐约看出她的表情有所变化，“不是你？哈？那是谁？除了Chaos，全宇宙还有谁……还有谁有这么大的本事。”
琉伊点点头，又用力摇摇头：“是Chaos，不是我。”
“什么！”
凯差点就要去踩下刹车。
“你……不是Chaos吗？”凯瞪着琉伊，“除了Chaos，不可能有什么东西有那种力量——”
琉伊望着凯，摇摇头：“我是琉伊，Chaos是Chaos。”
“哈？”凯嘲笑着吐了一口气，“不会吧，大小姐，你的意思是说，你是你，Chaos是Chaos……你们还不是一体的？你不就是Chaos，Chaos不就是你吗？”
琉伊没有说话，把手放在胸前。凯盯着她，心里净是难以置信：这个人工智能的自我意识也太强了，要不，就是她对自己的理解太离谱了……总之她就是Chaos，不管是叫琉伊也好，叫Chaos也罢，不都是那个宇宙第一离谱的时空武器吗？
“我，和，它——”
琉伊摘下护目镜，指着自己的脸，然后指指自己的胸口。凯看到她的眉头紧紧地结在一起，而后，她叹了口气，转过头去，不说话了。
“啊，好，如果你不喜欢，那我就不叫你Chaos，你是琉伊，好吧？反正——”“其实我也不知道。”琉伊突然发话，打断了凯的话。
琉伊转过头，盯着凯，凯蓦然发现，她澄澈的眼睛里，似乎染上了一些更深邃的颜色，就像他之前想象的那样，是像个人一样的——或者说更像人一些的颜色。
“我从醒过来的那一刻就只知道我是琉伊，然后我的心里……或者说我的意识深处里，存在着它——那个你们称为Chaos的东西……我也称它为Chaos，当我们对话的时候是这样……但是我……我为什么知道自己是琉伊，我为什么是琉伊，琉伊是谁……我确实不知道。”琉伊盯着凯，指着胸前，清楚地吐着字。
“那我来告诉你吧，其实你就是Chaos，你是人工智能造出来的人，为了保证控制这个奇怪的时空武器，由不知什么人造出来的人……你就不要再多想了，世上只有Chaos，如果没有Chaos，就不会有琉伊这个人了。”
——凯很想就这么说，但是他突然忍住了，因为他意识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你说它——Chaos会跟你对话？”凯说道，“你——它有意识？”
琉伊点点头：“虽然一开始很难对话，但现在已经没问题了……而且谈判过之后，暂时和解了……”
这就奇怪了。凯在心里想。既然Chaos自己有意识，还干嘛要把它埋在人工智能的人格里呢……但是，忽然，另一种想法袭上了他的心头，令凯突然一阵战栗。
“你……你说那些大灾难是Chaos搞出来的，你其实……你，我说你，琉伊，你并不是自己想做那些事的吧？”凯抑制住激动，慢慢说道。
琉伊摇摇头：“当然不……它暴动的话，我也会很痛苦，毕竟身体要被它撕裂重组的……虽然次数多了，现在也习惯了，重组可以很快，而且我自己也能控制重组过程了……”“等等，你说被它撕裂……你……它还有别的形态吗？”凯瞪大眼睛，盯着琉伊。
琉伊脸上露出一丝莫名其妙的表情，点点头：“当然有啊，它……Chaos的形态，是一柄剑。”
“什么？你说一柄剑？那种……那种这么长的冷兵器？哈？不会吧？你在开玩笑吧？”凯不由得笑起来，然而忽然他停住了笑：确实，似乎公决联盟在最初的调查结果里，曾经公布Chaos“其形态为一柄具装饰的类金属剑”，不过很快就因为实在过于离谱，从后来的所有报告和资料里删除了。那么Chaos的真身真的是一柄剑？那这样的话这个人工智能……这个琉伊……
“你……难道是人类吗？”沉默半响，凯终于不情愿地问出了让自己十分害怕的问题。
但琉伊也沉默了。飞船驶入了虫洞高速，超光速的景致在二人身边、飞船之外延展开来。
“我曾经，一直认为自己是的。”半响，琉伊抬起头，轻声说道。
“但是……现在我不知道……”琉伊抬起自己的双手，盯着它们。
凯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个家伙，恐怕比他想象的要复杂更多。
“所以你现在就是去找答案吗？”待琉伊放下双手，凯轻声问道。
琉伊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她并没有回答。
“好吧，我不问啦！”凯忽然大声说道，露出开朗轻松的笑容，“一口气跟淑女谈这么多可是不好的，让女伴厌烦了的话，旅途上可是会很无聊的呀！”
说着，他加大了引擎吞吐量，飞船达到最大航速，平稳行驶在虫洞空间里。
“不管你是什么。”凯在心里想，“也不管你要去哪里，你要做什么……”
凯抬起头望望虫洞里早已看腻了的超光速的景色。
“我只要达成我的愿望，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