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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栈客

严颐和严耕回到窑址,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情装了一袋火烧土,在严颐的提议下,他们还将裸露在外的骨头重新掩埋好,堆起了一个小土冢,也算告慰那些无辜的亡灵。离开之前,严颐有意无意地看向了刚才窑妖被冻住的地方,窑妖的尸体已经化为一片黄中透红的渣土,表面还残留着湿漉漉的水迹,简直普通得可怜,完全无法和刚才那个可怕的妖怪联系起来。不过,就是这一瞥,让心细的严颐发现了蹊跷之处。

那堆渣土前的地面上,有一行字迹。他们进洞时,正好被土堆挡住了,因此没有看到。字虽不大,但从痕迹上看,显然是新刻上去的。

“日……洛阳?”严耕抢先读了出来。

严颐捅了他肩膀一下:“不要瞎猜。”

“那是什么?”

严颐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陷入了沉思。地上只有三个字,“洛阳”二字是错不了的,关键在第一个字。那个字形状扁平,所以他的第一反应是“曰”,但“曰洛阳”又说不通。他相信刻下这字的不会是别人,必定是裴伦。但裴伦没有当面说明,而是留下这种暗号,还是这样无首无尾,不着边际的三个字,他到底想传达什么讯息?

严颐蹲下身,用手轻轻抹去字迹周围的浮土,但仍没有什么发现。

“管它第一个字是啥,既然后面写的是洛阳,我们就去洛阳呗,反正路也不远。而且洛阳一定有不少有名大夫,到时叔你再不舒服,我们也好去抓点药啊。”严耕建议道。

严颐没有反对。他盯着那三个字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说道:“走吧。”

怀着对未解谜团的疑虑和期待,两人背向夕阳,踏上了前往洛阳的路。

说来神奇,那袋“火烧土”似乎真的起了效。一路上,严颐没再感到胸闷气短,精神也振作了许多,虽然身体仍然比较虚弱,但总归不用几步一歇了。隔天,他们便顺利抵达了洛阳。

这洛阳乃本朝旧都,虽不复拱辰之象,但前直伊阙,后据中山,左瀍右涧,洛水贯其中,是世间一等一的风水宝地。自古以来,洛阳城便因水土富饶,人物**名闻天下。《乐府》有诗曰:“洛阳大道中。佳丽实无比。燕裙傍日开。赵带随风靡。”而今日之繁华昌盛,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非小城小镇可以比拟。

不过,由于丢失星檀盒,严颐此时的心情反不如在寿安时轻松。一进城中,他先寻到一家首饰铺,用身上的银两买了个小檀盒,将除掉书妖后无处安放的新墨蜕暂且收在其中。之后,两人就近找了家茶水摊歇脚。严耕要了一壶滚茶,撩开壶盖吹了几下,不及放凉便咕咚咚喝了个痛快,抹抹嘴道:“叔,墨蜕的事你别急,只要火烧土还管用,咱们慢慢找,肯定能找到线索。而且如今叔你脸上的黑都褪尽了,眼睛颜色不仔细瞧也瞧不出了。只要不摘斗笠,嘿,和常人有啥两样?而且我见这街上来来往往的有不少胡人,想必这里的百姓都是开过眼界的,不至于像乐泽村那种小地方的人,瞅着什么都大惊小怪。”

严颐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静静听严耕说完,低头呷了口茶,道:“有时我真羡慕你的性子。”

严耕嘿嘿笑着,把一碟花生米推到严颐面前,自己也从中拣了几颗。

严颐的视线重新回到严耕身上,接着说:“可有些事不得不提前打算。买完檀盒,我们的银两也所剩无几了。还有……”

“那有什么”,严耕打断了严颐的话,一边嚼花生米,一边满不在乎地说:“以前又不是没遇到过,了不起我撂地耍几天花棍就是,保证不让叔你饿着。”

严颐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连严耕也看出了不对劲,停下来问:“到底怎么了?叔?”

面对严耕的追问,严颐垂下头,右手有意无意地摩挲着茶碗,内心似乎十分纠结。半晌,他终于开口道:“耕儿,若是此番寻不着墨蜕,你便离开吧。”

“为什么?”严耕惊道。

“我身体不适事小,可师父说过,若墨蜕丢失太久,我会变得十分危险。或者说……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何种样子。当年我答应带你一起出来闯荡,是为了让你经些历练,可若我成了你的负累,甚至可能害了你,我心何安?这些年来,你成长了不少,慢慢也能独当一面,我对你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以后你回华阴也罢,回扬州也罢,或者愿意四处游历也罢,都比继续跟着我强。此事我考虑了许久,只有这样最为妥当。你向来听我的话,这次更要听。否则,你不走,我也会离开你。”严颐声音不大,但字字带着不容置疑的口气,很难相信他仅仅大严耕五岁而已。

可如他所料,严耕这次没有那么容易被说服。他猛地站了起来,双手撑在桌面上,仿佛这样就能增加自己的气势,坚定自己的立场:“叔,你这话我不爱听!我从跟你出来,就没想过离开!之前那么多磨难都过来了,难道还怕这一次?是福是祸,我自己担着,但绝不做逃兵!叔你就算到天涯海角,我也跟定你!况且,谁说墨蜕就一定寻不到?泄气话莫要说太早,这件事包在我身上,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它找出来!”严耕拍拍胸脯,豪气冲天地说。

“好好,我知道了。大街上青天白日的,不要吓到别人,扰了摊主生意。”严颐无奈地示意他坐下。严耕虽然平日里老实巴交,对严颐言听计从,但是倔劲儿一上来,严颐拿他根本没辙,最后妥协的往往是严颐。

在严耕的执意要求下,之后几日,两人分头行动。严耕负责在街头卖艺赚钱,严颐则寻找墨蜕的线索和暂时缓解身体症状的办法。不过,令人沮丧的是,两人的进展都颇为不顺。严颐本以为,洛阳是个贸易发达、人口稠密的大城市,每日来自四面八方的客商和行人数不胜数,离寿安又近在咫尺,如果墨蜕被人捡走引发奇怪的灾病,街头巷尾必然会有传言。但几天下来,听到的无非是哪个大户人家又接出了罕异的姚黄魏花,哪位墨客文人又凭几篇诗赋博得了士大夫的交口称赞,风平浪静得近乎无聊。严颐也打听过馘祟会的消息,如果法诚法师所说属实,馘祟会已经成为一个遍布各州郡的组织,那么洛阳不会没有一丝动静。但严颐探听了许久,仍然毫无斩获,而且发现洛阳城内少有妖怪滋扰百姓,于是这条线索也断了。而严耕方面,问题出在找到合适的卖艺地点比想象中难许多。洛阳稍微热闹些的大街小巷上早已摆满了摊位,即使是空地,不是有小贩突然钻出来说这是他的地盘,就是被街道两旁的店铺抗议挡了他家的门面。严耕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只得忍气吞声挪到冷清地方,卖艺所得自然也十分可怜,根本不够维持在这等富贵之地的开销。

严颐不是没有想过离开洛阳,但裴伦留下的那三个字又让他无比在意,不甘心就此放弃。

到了第四天,忙了大半日仍毫无斩获的严颐想起,早上严耕提起他打听到临商观西的市街上或有空地,想去那儿试试运气,便决定去给严耕助助阵。可刚走到严耕说的地方,便见他拄着齐眉棍,正在和一位老者理论。

那是位麻衣阔袖,身体佝偻的老人,身旁放着竹籄和木匣。严耕和他说话时,他似乎充耳不闻,坐在竹凳上用力地磨着一面铜镜。

严颐担心严耕惹起冲突,便过去询问。严耕见到严颐,有些气愤地说:“今天一上午我都好好地在这里耍棍,这老人不知何时忽然冒出来,坐到离我不到一丈远的地方便开始磨铜镜,边磨还边吆喝着卖紫药丸。我怕棍子伤到他,就请他坐远些,谁知他怎么也不肯。这也没啥,我躲开总行吧?谁知我往旁边挪,他竟也跟过来,这不是找碴么?”

严颐仔细一看,只见竹籄中搭着块破布,布下盖着几面待磨的铜镜,木匣中的紫药丸却是满的。严颐心想,这老者年事已高,还要到街上讨生活,毕竟令人同情,于是恭恭敬敬地说道:“老人家,我这侄儿若有冒犯,还请见谅。我们流落此地,也是不得已才摆摊卖艺,并非有意与您争地。现下我们都往旁边让让,互不相扰,岂不两全其美?”

老人斜睨了严颐一眼,并不理睬。

严颐又问:“不知您这药丸可治何病?多少文一颗?”严颐见老人药丸无人购买,言下之意,是想将其买下。如此他早早收摊离去,严耕也可继续卖艺,按他估算,赚得的钱足够弥补买药之资,总比耗在这里强。

谁知他这一问,老人停下了手,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答道:“我这丸药,可治人间无药可医之病,十两银子一颗。”

“什么?”严耕叫了起来,转向严颐:“叔,这分明是讹诈,难怪没人买他的药!”

严颐没有理严耕,而是向老人追问道:“不瞒您说,我身上也有种无名之病,不知这药能治否?”

老人哈哈一笑,站起身拂了拂衣袖道:“惜财失命,缘至迷劫,人各有命,岂能强求?”说罢收起木匣,背起竹籄,健步走往人群中,飘然而去,严颐再欲追时,已不见踪影。

严颐怅然若失地回到原处,正要与严耕议论刚才老人所言之意,却与从身后客栈急匆匆走出的店小二撞了个满怀。那店小二正要发作,忽然瞪大双眼,上下打量严颐一番,又惊又疑地陪着笑脸,弯腰给他掸起身子:“哎呦,严公子,您怎么换成这身装束啦,小的该死,胡瞎忙慌的撞了您的驾,可千万别见怪啊,来来,上间和酒菜已经给您备下了,这边请。”说着便把严颐往客栈里引,严耕见状急忙跟了上来,两人起初都是莫名其妙,然而没走几步,却又同时恍然大悟般吸了口气,心照不宣地对了个眼神。严颐对店小二说:“这里没事了,你退下吧。”支走了店小二之后,两人快速来到刚才小二所指的房间,见里面空无一人,便翻出窗外,蹲在墙根下静静等待着。

就这样等了将近一个时辰,天已擦黑,但严颐和严耕都没有离开的意思。在这段时间里,两人几乎没说一句话,神情格外严肃,只有偶尔的眼神交流。长久以来的江湖同行让他们有了这种默契,以往只有需要除去非常棘手的妖怪时,才会将这种默契发挥得如此淋漓尽致。而现在,似乎就是这样重大的时刻。

终于,就在任何常人的耐心都即将耗尽的时刻,屋内传来推门的声音。紧接着,微黄的光摇曳着亮起,窗纸上映出一个走近的人影。

严颐小心翼翼地直起身子,从一个不易被察觉的角度从窗户缝隙看进去。

屋里的那个人,有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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