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谷,望月阁,随着一声闷雷,豆大的雨点从天空中砸落下来。
顷刻间,大雨湮灭了眼前的景象,万物化为迷茫的白色。不出半盏茶的功夫,白姗姗已经被淋得浑身湿透。
她一动不动,矗立在望月阁中央,闭着眼,肩膀微微有些抖动,像是在抽泣。大雨打在山石草木上发出的巨大声响,淹没了丁承希奋力的呼喊。
“嘭”的一声,望月阁的门被强行撞开,白姗姗错愕,愣在原地。
只见丁承希一身玄衣湿了个透,冠子上的宝玉银簪也脱落了一半,大雨打在脸上,小溪一样的流过他的脸庞,样子十分狼狈。
他只短暂的呆滞了一秒,然后飞速的背后抽出一把油纸伞,打开,撑开在白姗姗头顶,而自己,依旧被狂风暴雨蹂躏。
不再有了大雨的侵扰,白姗姗本想微笑,可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后倒退了两步,丁承希紧紧跟上,为她遮挡住暴雨。
白姗姗哽咽,道:“你……你不恨我害你?”
“姑娘待我恩重如山,何时害过我。”
“恩重如山。”白姗姗独自呓语,转而发笑,问:“恩重如山,仅此而已?”
丁承希点点头,道:“再无其他。”
白姗姗眼中透出绝望,登时从袖中抽出一支玉笛,眼看就要劈在丁承希肩膀上,却被后者牢牢的抓住。
丁承希缓缓道:“但是若姑娘愿意,待我出谷行医时,我定向白露求你这个人。”
拿着玉笛的手缓缓放下,丁承希反手一抓,道:“跟我回去。”
大雨滂沱,三十二根翠玉伞骨下,丁承希紧紧的抓着白姗姗的手,后者轻吹玉笛,两人御空而起,落在息龙潭边上。
“我去跟白露说,让她别计较那些琐事,让你回来。”
白姗姗点点头,道:“还有,请求让我们一起出谷行医。”
丁承希点点头,转过身刚走两步,就愣在了原地。
能见度不足一丈的大雨中,身后是撑着伞的白姗姗,而面前,白露支撑着虚弱的身子,和他一样淋着雨,看样子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了。
她身后站着四名侍婢,左右个两名,都静静的矗立着,被大雨淋得,连神情,都冷漠了。而白露,伸出手,乌黑的指甲看得人心里发寒,她说:“姗姗,你过来。”
白姗姗眼圈闪现出一阵若有若无的红光,小心翼翼的踏着碎步子过去。白露看着丁承希问:“我白露可有亏待你的地方?”
丁承希摇头。心口发闷,说不出话。
白露凝视了他良久,又问:“你们刚才所说,是真是假?你真要出谷,和……和她?”
丁承希闭上眼,身子越发的沉重,最终他缓缓曲起双腿,跪在地上,想说:“是真的。”但是心里又有另一种声音,一直在制止他。
丁承希矛盾之极,握紧的拳头,连脖颈上的青筋都突了出来。
白露以为知道了丁承希的意思,不由得喘起气来,颤抖的又问了一句:“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丁承希怎么可能想好了,他纠结的低下头,不敢去看白露。
却听见雨声中,传来几声凄厉的叫声,白百灵失声尖叫,白如月震惊道:“姑娘!”
抬头去看,白露周身散发的红光将四周的雨水都映照的如同血雨一般,就连地上,流淌的,似乎都是鲜血。
再一看,这那是什么雨水,分明就是血水!从白露脚边流下来的,白姗姗的血水。
白露的左手,从白姗姗右腹贯穿而过,尖长的指甲如厉鬼一般恐怖。丁承希吓得跌坐在地上,不可置信的说:“你……你……你!你怎么……”
“我怎么了?”白露忍着情绪回道。说着,左手迅速抽回,没等白姗姗倒地,又是猛的刺过去。
这一下,丁承希看的真真的。
那是一只如同恶魔的手,刺破血肉,斩断肝肠,指缝间填充着的是糜烂的肉渣,衣袖上染着的是猩红的鲜血。
丁承希的心狂跳,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气愤。
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怒吼:“白露!这可是日日夜夜照顾你的人!”
“照顾我?”白露冷笑,接着道:“我白露生身七百年,你的日日夜夜不过是我一晃眼的时日,再说,她的命都是我给的,我拿去,又有何不妥!”
白露又狠狠的扯了几下白姗姗的尸身,好好的一个姑娘,被扯得支离破碎。白露冷笑道:“这等背信弃义之人,我留着又有何用处!”
白露嗜杀成性,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体会过恶魔的温**人,普天之下也不过十人,丁承希不了解,所以气愤。
他往前走了几步,蹲下来,从白姗姗脱落掉的手中,抽出那支玉笛,抬起头,气愤的看着白露。
冷道:“你果真无情无义。”
白露冷哼一声,道:“我即便是有情有义,也不会怜惜她这样的贱人!”
“你!你……”丁承希气结,只觉得浑身气血乱窜,像是要爆炸一般,特别是胸膛之中,简直心肺都要裂开。
丁承希倒退半步,怒吼道:“你简直不可理喻!”
白露一声笑还未出来,就见丁承希周身银光大作,后者嗔目,右脚一点地,竟然直冲入云霄。
丁承希只觉得一身真气喷涌而出,再一看,自己已然凌空而立,心中气愤,索性一扭头,朝幽谷外飞去。
白如月一看这情形,祭起法宝就要去追,却被白露单手拦下。后者冷道:“你让他去!沧澜近日来截杀为他而来的刺客不下百人,我倒要看看,他出了幽谷,几时断命!”
“姑娘,那你的一番……”白如月话说了一半,就被白沧澜打断,后者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多说。
白露挥袖而去,转眼间消失在倾盆大雨中。
白泽坐在山尖上,支着脑袋,下白了的大雨似乎对他没有任何影响,连发丝都不曾淋湿,就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他笑着,看着白露进了乾雨堂。
丁承希此时也好不到哪里去,根本不会控制飞行的他,刚才猛的一冲,只觉得浑身被雨水都能打出洞来,此时一个踉跄“噗通”一声掉在地上,双膝着地,摔了一身的泥水。
他站起来不出片刻身上的泥浆就被大雨给洗刷干净。
丁承希朝四周望了望,暗沉的天空下,是茫茫原野,没有一只鸟兽。他将玉笛装进口袋里,踌躇了一下,朝着东边走去。
走了约莫两里路,看见路边有个茅草搭建的窝棚,被大雨打击地十分狼狈的丁承希毫不犹豫的走进去,清理出一片空地,生了篝火,将淋湿的衣物搭在旁边烘干。
又寻了一片干净的蒲草,坐在上面。心里的火还没有降下去,丁承希连忙盘坐起来,运了一遍苍离教的功法。
几个周天下来,丁承希心绪已经宁静了很多。可是气愤没了,那种悲痛,却迟迟不愿离去。
他躺在蒲草上,闭着眼,身旁的篝火传来的温暖让他觉得很是舒适,但是仍然一夜无眠。
大雨初晴,阳光透过破烂的草棚照进来,空气清新干净,连阳光都明媚的不行。
丁承希握了握玉笛,穿好衣物,灭了篝火。站在雨后泥泞的道路上,丁承希深呼一口气,轻轻蹦了一下。
结果让丁承希大失所望,仅仅只是蹦了一下而已。本想着和昨晚一样御空而行,没想到居然不行了。
丁承希叹了一口气,顺着这条小路继续往前走。
走到中午,他终于看见一座城镇,牌楼上写着三个大字:龙溪镇。
丁承希心中一阵感叹,这不是那日白姗姗带自己来的城镇嘛,想不到故地重游,伊人以不在。
腹中传来阵阵饥饿的声响,丁承希犹豫了一下,从手腕上取下那串龙鳞手钏,心道:“看来你最后的作用,是换点银子了。”
站在当铺门口,丁承希突然有些犹豫,但是最终他还是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掌柜。”
也许是因为这身皱巴巴的衣服看上去不怎么样,所以没人搭理他。丁承希又叫了声,才从内堂走出一个身材矮小并且发福的中年男人。
“客官是典当呢?还是取当?”
丁承希顿了顿,将手里的龙鳞手钏递进去,道:“麻烦给看看这个值多少银子。”
掌柜双手接过龙鳞手钏,眯着眼仔细打量了一番,伸出五只手指,道:“这个数。”
丁承希皱眉,道:“五百两?太少了太少了,这可是上古龙鳞的结晶,能救人于水火,您再给加点!”
只见那掌柜瞪大了眼睛,怒道:“五百两太少?我说的是五十两!这东西非金非银,非玉非水晶,我是看你落魄,发了善心,才给你五十两的!”
丁承希当时就想一拳头打在那不识货的眼睛上,转念一想,这等东西,当铺掌柜怎么能认识,心里一狠,道:“算了算了,你说多少就多少吧。”
当铺掌柜将龙鳞手钏收入抽屉,递过来五枚十两的银锭。道:“小兄弟,走好啊!”
目送丁承希出去,当铺掌柜嘿嘿一笑,从抽屉中又拿出那条龙鳞手钏,仔细打量。
这可是个宝贝啊,颗颗珠子晶莹剔透,伴着彩光,说不定还是西域异宝,要真如刚才小兄弟的说法,别说五百两了,五百万两,都有人要呢!
掌柜心花怒放,连闻见的空气都是香的。
不经意的一转头,却觉得脖颈微微一痛,一侧头,只见一如花美眷,肤如凝脂,眼神却邪魅异常。
再看那抵着自己命门的神兵利器寒光闪烁,当铺掌柜当时就给吓得尿了一裤裆。
“这个东西,送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