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夏季,晓岚拿了一盆精致的玻璃海棠盆景摆在窗台上,她说她会一直看着它生长,刚刚抱它回来的下午,她问我:“名树哥哥,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我摇摇头:“不知道。”
晓岚会心一笑说:“这是海棠花,它的花语是快乐、智慧和苦恋。”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告诉我,这盆玻璃海棠是她妈妈去世之前留给她的,可是那天下午要上体育课,小易在教室打篮球,不小心砸下了晓岚的盆景,就这样晓岚伤心了一个晚上。再后来,盆景一直被遗忘在课桌旁,早已死掉了。
长长说:
梦醒了,海棠枯萎了;
月光洒了一地,碎了。
天黑了,灯亮了,北辰流泪了;
风停了,夜静了,星空憔悴了。
没有谁,还有谁?独自酌盏杯;
怨听海,愁空山,却染红林归。
晓岚十一岁那年,她最爱的也是最爱她的妈妈就离她而去了。
故事发生时的那天下午,我正在教室用爸爸送我的卡纸叠纸飞机。直到叠得手指累了,才意识到好像应该要上课了,可是班主任郝老师还没有到教室来。不对啊,郝老师上课从来都是早早地到教室的啊,怎么回事?我看到平日里跟我走的最近的晓岚也没来上课,我就觉得好像有事要发生,所有的同学都在因为郝老师没来而兴高采烈的吵闹,我却一溜烟地往晓岚家跑去。
走到晓岚家的时候,我看到了晓岚屈膝蹲在地上,凌乱的头发依偎在郝老师的怀里,不时地用小脏手擦着眼睛。嘴里哭喊着“妈妈,妈妈,别丢下我···”郝老师不停地抚摸着晓岚的头,跟她悄悄说着些什么。
“晓岚,郝老师。”我跑过去轻声喊了一声。
晓岚一直没有抬头,泪不停的往下掉。郝老师抬头看看我说:“名树,我们带唐晓岚一起回教室上课吧,”接着低下头安慰地跟晓岚说:“好了,唐晓岚,不许哭了,无论发生什么,老师和名树一直都不会离开你的。对不对,名树?”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很坚决地说了声:“嗯嗯,我们不会离开唐晓岚的。”
那天黄昏,放学后,我带晓岚来到我们熟悉的小河边上,静穆的河水打在岸边憔悴的碎石上声音格外清脆,我拉着晓岚的手,能感觉到她不停地颤抖,从下午到黄昏,晓岚脸上的泪水就没有停止过,总是擦了又流,流了又拭。我递给她一张手绢,帮她擦干脸上干涸的泪痕。
就这样晓岚一直哭,我一直给她擦,然后就一直盯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领她走到那些很美的垂柳树旁,我想她是累了,抱着那颗垂柳蹲在地上,我也蹲下坐在她一旁。我说晓岚别哭了,一切总会过去的,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的。晓岚笑了笑说,名树哥哥,我可能下周就要跟我爸爸回广州去了,以后可能很久都不能见面了,你会不会记得我呢?我说怎么会呢?不管你以后要去哪里,我都会找到你的,我向你保证!说完我很认真的做出发誓的手势。晓岚看着我傻傻的,破涕而笑的说,恩,我等你......
我冲晓岚做了一个幸运的手势,然后说,老天会很眷顾我们的呢,一定会让我们再相见的,因为我们都是幸运的。晓岚也冲我笑笑,狠狠地点点头。结束,已日暮。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我见晓岚手里托着一盆很美的盆景,那时我正在专注地研究我新买的七龙珠漫画,她跑到我面前把盆景给我看,对我笑笑说:“名树哥哥,你知道这是什么花么?”
当时我正看得入迷,随口说道:“不知道。”她兴冲冲的告诉我说:“这是海棠花,它的花语是快乐、智慧和苦恋。”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我问她为什么要带这盆花来学校呢?她说:“我就快离开这里了,可是这盆花是妈妈临终前留给我的,我不想把它带走,我想让它留在这里陪着我妈妈,因为它始终是生长在这里的,你···能···替我···保管它么?”我说好,你放在这里吧,放学我带回家,我一定会好好替你保管的,等你以后回来看它。
晓岚很开心地笑了,顺手把它放在课桌旁边的窗台上。可这时小易刚从教室外面进来,说下节课要上体育,刚从家里带来了新买的篮球,说着喊了我一声:“名树,接着。”话音未落我就见一个球朝我飞来,我正盯着晓岚的盆景看得出神,没能反应过来,篮球就不偏不斜的打在那盆海棠花上,随着一声玻璃花盆破碎的声音,海棠花应声掉在了地上。
看得出,那盆花的土还是精心刚松好的,于是教室撒了一地的泥土。小易呆了,我也愣住了。晓岚看的眼睛都定住了,然后蹲下身子轻轻地捡起凋落了海棠花瓣,像是抚摸着一个奄奄一息的生命,那么轻柔,那么安静。
“晓岚,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小易回过神来小声说。晓岚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我走过去,拉起晓岚,轻声说:“晓岚,别伤心了,我们一起亲手种上些海棠花好么?我们要种好多好多,等你回来的时候,我想它们都会长得像这盆花一样漂亮。”
晓岚擦了擦脸上的眼泪,说:“恩,我要种好多好多的海棠花,让妈妈在那边不觉得孤独,妈妈生前最喜欢海棠花,我要让她看见我亲手种的海棠,我要让妈妈在那边开开心心的生活。”从晓岚硕大的眼睛里,我看得出她对生活充满了希望。我们开心的点点头。
下午又是一个没有风的天气,我穿上妈妈刚给买的白色衬衫往学校走去,路上我看到匆匆赶去学校的晓岚,我追上她喊了一声:“晓岚,等我一下。”晓岚停下脚步,回头看我一眼,笑着对我说:“名树哥哥,你今天穿的衬衣真好看。”
我有点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说:“恩,我妈妈新给我买的。”可是我说完就开始后悔了,我下意识地想扭转话题,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我看见晓岚已经露出了伤心的表情,眼里也有些湿润了,晓岚低下头,轻声说:“有妈妈真好。”我被这句话说得手无所措,不知道该怎么去应答,如果说“是啊”,那肯定会触痛晓岚心中的阴影,可是说“不是”的话,晓岚还是会想起那些尘封的往事,一样很尴尬很悲伤。
我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声不发,心里觉得真不应该穿这件新衬衫去上学。晓岚看着我一脸无神的样子,拍拍我的肩膀说:“名树哥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没事的,过去的终究会过去的,我不会一直活在记忆里的。”我点点头,似懂非懂的跟着晓岚走向学校。
夏天真的是很烂漫的时节,到处柳絮纷飞,像云游出行的仙子那样飘渺有序,时常令人意乱神迷。可是总有些人会活在悲伤的记忆中难以自拔,不只是晓岚,还有我,还有小易,还有那些被遗忘的美好回忆。
夕阳依旧很委婉的循规蹈矩的落下,就像一张没有注明内容的信纸,昨天已经逝去,明天的你又在哪里?至少要我知道你在那里过的好不好,可别杳无音信,遥遥无期······
就在那个熟悉的河边,带着那陌生的日落,冷漠的巷口,熙攘声消散的地方。晓岚背着自己最心爱的书包,跟爸爸踏上了人生第一班列车。
长长说:“年轻是最大的奢侈,等你长大了,你才发现,多少年后的你其实是一个奢侈品的映射。”
冷风没有哀伤,
寂寞的冬床。
谁诉说着冰凉的流浪,
又回暖芳香。
你走过的地方,遍地海棠,
却等不到相聚的时光,
只有离别伤。
晓岚走后,我又回到我们熟悉的地方,同样的日暮,同样的晚霞,同样的河岸,同样的垂柳。只是少了一个同样的人,多了一些一样的海棠花。这样的时光,转眼一如荒凉。静穆像是当初的孤寂,总是那么深邃,那么凝重。
我们就这样浅浅地踏着时光的足迹,却忘了回头记下走过的每一个脚印,当有一天这里积满了河水,我们的记忆也就渐渐地埋在水底,再也找不到曾经寻找答案的谜题。
就这样远离,就这样迷失方向的流浪,很多年后我竟在那曾经熟悉的地方遇见了你,不同的是,你刚刚开始,我早已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