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北洲城第四日。
此时天已经快接近黄昏,聂尘活动身子缓解全身的酸痛,一连四天,除了吃饭睡觉,几乎都是在马车的颠簸中度过的,还是第一次乘车远行的聂尘只感觉全身骨头都快散了。
“怎么样聂尘?我早就说过了,你只适合在青园。”付峙轩揉了揉酸痛的腰间看着聂尘,一脸戏虐。付峙轩针对的并不是聂尘,而是青园,四天的朝夕相处让付峙轩对聂尘少了很多偏见,加上慕容萱的从中调和,两人关系倒是变得融洽许多。
聂尘没有理会他,对慕容萱道:“师姐,你怎么样?”
“我还好,不用担心。”慕容萱依然神情怡然,丝毫不显疲惫之色。
“你以为公主跟你一样没用?”付峙轩见聂尘不搭理自己,有些恼怒。
这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付峙轩精神一振,“三河关到了?”
“应该没这么快。”慕容萱掀开车帘,问朱同:“出了什么事?”
朱同跳下马背快步走到车窗前,“公主,前面官道有很多难民,把路都堵住了,马车无法通过。”
“难民?知道了,我们去看看。”
聂尘也从马车里出来,可一看着眼前的情形不免有些惊讶,前方官道上逐队成群,一些人推车挑担,妇女抱着小孩搀扶着老人迎面缓缓而来。
“大玄这么快就打过来了?”付峙轩很是吃惊。
聂尘摇摇头,“应该不是,这些人虽然狼狈沮丧,但却并不慌乱。”
慕容萱也点了点头,“子尘说得对,还是去问问吧。”
聂尘走上前叫住一个挑着箩筐的中年男子:“这位大哥,请问发生了什么事,这么多人,您们这是要到哪里去?”
那男子看了一眼聂尘和后面跟来的慕容萱几人,然后放下担子,取下随身的水袋灌了几口水才叹了一口气,“你们这是要去三河关吧。”
“嗯,是啊。”
“你们还是回去吧,现在三河关不能去了。”
“发生什么事了?难道真是打仗了?”
“不是,不是打仗。”中年男子摇摇头,回头看了一眼人群满是无奈,“是瘟疫。”
“瘟疫!!!”
中年男子脸上露出沉痛之色,“这要从半个月前说起,有人在城外发现一个病人,后来把他带回城中医治,却不曾想到竟是给三河关带来了灾难,才到第二天,瘟疫就传开了,所有的大夫都没办法。当时我最小的儿子还在城西学堂上学,他才八岁啊。”
聂尘出言安慰了几句,中年男子摇了摇头,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后来,城主大人不得不下令封锁城门,把染上瘟疫的人隔离开来,让没有然上瘟疫的人全部离开三河关,唉,要不是这样,谁会愿意背井离乡啊,你们还是回去吧,可千万别去那里了。”
“多谢您告诉我们这些。”
回到马车旁,慕容萱才开口,“马车是不能用了,不过这里到三河关已经不远了,我们骑马过去。”
朱同面露难色:“公主,我们只有两匹马,就算把拉车的马卸下也不够。”
“马车不用卸下,你很付峙轩一起,我和子尘两人骑一匹马就行了。”
“为什么是我跟朱木头一起?”付峙轩很不满,看向聂尘,“我要跟你换。”
“或者你还可以自己驾车回去。”慕容萱也不看付峙轩,解开拴在马车上的那匹马纵身跃上。
“好吧,我也觉得这样安排其实挺好。”付峙轩瞪了聂尘一眼,然后钻进马车里去取行李。
“子尘。”慕容萱示意聂尘上马,然后吩咐一旁的车夫:“你回去向吴城主复命吧,另外,你代我拜托城主大人办一件事,若是有民众进入北洲,请他务必妥善安顿他们。”
…
聂尘四人也不再做休息,一路马不停蹄直接赶往三河关,尽管如此,当聂尘看到三河关城门时,天色早已漆黑。
几人下马行至城门口,聂尘看到还有不少人排着队准备出城,城门两侧明枪执剑的卫兵不下数百,这么多士兵是应该为了防止出现暴动。这时一队士兵朝聂尘几人走过来,领头一人大声问道:“你们几个做什么的?三河关现在禁止入城,赶紧离开吧。”
朱同看向慕容萱,见慕容萱轻轻点了点头便从怀里取出一块银白色的狼头腰牌递给那领头的士兵,对方接过腰牌才看了一眼便立刻躬身把腰牌还给朱同,单膝跪地,“小人无意冒犯,请大人恕罪!”
“行了行了,别啰嗦了,快带我们去见你们城主。”付峙轩跳下马,揉着大腿一脸狼狈。
“是,城主大人就在那边,几位大人请跟我来。”
张忆征站在城楼上看着下面排队出城的百姓心绪很复杂,这半个月来已经让他焦头烂额,原本肥胖的身体瘦下了好几圈,肥大的圆脸上那一双只剩下一条小缝隙的眼睛都能看出下陷的眼窝了。
“这就是天意吧!”张忆征喃喃自语,他不算一个好官,贪财,怕死,碌碌无为,但这么多年生活在三河关,早就有了很深的感情了。
这时一个卫兵跑了过来,“大人,外面来了几个人,说要见您。”
“不是跟你们说了吗,任何人都不见,你看看下面这些等着出城的人,他们才是正事!”
“大人,他们,是从天池来的。”
“什么?”张忆征一惊:“这么快就来了?不可能啊。”
几人在城楼下等着,没过一会儿,聂尘就看到一个身形硕大的胖子步履蹒跚的从城楼上缓缓挪下来,那样子,聂尘真有些担心他会不会直接从上面摔下来,不过还好,胖子似乎还习惯走这样的地形。
胖子走近来看到慕容萱时脸色一变,慌忙拜倒,“三河关城主,张忆征拜见公主殿下。”
三河关不同于北洲城,属于北洲管辖之内,所以即便同样是城主,这张忆征自然没法跟吴简相提并论,身为北洲城主除了国主和继承王子都不必行跪拜之礼,其在北国的地位可见一斑,而三河关城主可没有这个殊遇,见到公主自然是诚惶诚恐。
“起来吧,城主大人如何认得我?”慕容萱有些意外。
张忆征起身,脸上堆起笑容:“回禀公主,前些年去天池我见过公主一面,公主天姿国色,自然让人过目难望。”
“啧啧,张胖子,你这拍马屁的境界真可谓是炉火纯青呀,改天我向你讨教讨教。”付峙轩上前上下打量着张忆征,又伸手拍了拍他滚圆的肚子:“别不说话了,赶紧准备几间上房我们好休息,对了,还有热水,这几天可折腾死我了。”
聂尘失笑,“你倒是把张大人当客栈小二使唤了。”
付峙轩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身为智慧之人,我有必要提醒张大人,你更适合去开酒楼,若是当个掌柜还是很不错的,哈哈哈。”
张忆征苦笑着点点头,“这位大人说得不错,如今我怕是真得去开酒楼了。”
“好了,说点正事吧。”慕容萱打断他们,对张忆征道:“我们在路上得知了三河关发生瘟疫,这瘟疫真如此严重吗,需要举城迁移。”
说起城中瘟疫,张忆征又是一阵叹息,“但凡还有一点办法,我也不会出此下策啊。”
“你跟我们详细说说。”
“半月前,有人在城外发现一个人,倒在路边不醒人事,就把他带回城西一家医馆救治,谁知不但人没救活,还把整个上河关搭了进去。”
“你的意思,瘟疫确定是他带来的,是吗?”
“可以确定”张忆征点点头,“公主殿下请随我来。”
距城门不远处一共设置了两道关卡,几人跟随张忆征走近,聂尘才注意到每个出城的人都需要经过大夫的仔细诊断才能出城,速度很慢。
“城西和城南是染上瘟疫最严重的,已经被隔离封锁,没有被感染的我们都安排他们尽快出城,为了防止有人把瘟疫带出城,便集中了城中所有大夫一一检查每个出城的人。”张忆征为几人解释,然后朝着人群里喊:“李大夫,请你过来一下。”
聂尘看到一个身穿灰布麻衣的人走了过来,这人年过四旬,下巴长长的胡须杂乱无章,黝黑的脸上有说不出的悲切之意。
“城主大人有事吗?”听这位李大夫的语气有些不耐。
“李大夫,这位是长公主殿下。”张忆征对李大夫的无礼毫不介意,“这位是李华李大夫,李大夫对这次瘟疫的情况最清楚,民众出城检查也是由李大夫负责。”
“云医李华?当世神医!”付峙轩惊呼出声,聂尘也很意外,云医李华他也曾听老师提起过,叶符玄对李华的医术也很是称赞。
“见过公主殿下,我正是李华,神医万不敢当。”李华脸上悲意更浓,“若真是神医又何至于眼睁睁看着城中数万人被瘟疫折磨,一个个接连死去!”
一场瘟疫,又不知会有多少人死于非命,有多少流离失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