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的气氛让她突然觉得有些压抑，又有些恐怖。仿佛你正在一片危机四伏的原始森林中散步，谁也说不清楚什么时候会有一些危险生物突然跳出来袭击你。
她干笑一声，看向窗外。她努力想着一些其他的话题来缓和马车内的氛围。可她还没想到时，刺渊的声音已经让她停止了思考。
“我先去修炼了，”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后，刺渊就闭上了双眼，成了一种打坐状态。月羽璇看着他，心里有种难以言明的哀伤。
熟悉的峡谷，熟悉的小径，熟悉的山峰，熟悉的人。
他欣慰地笑了一下，说：“哥。”
尘月倚靠在那块突兀的冰块上望着略有些黯淡的天空。之前的晨曦消失了，只剩下一片阴沉的天空，看上去就像是在飘雪城里。
尘月看着他，也欣慰地笑了一下。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积雪，走了过来。他说：“又迫不及待来修炼了吗？”
“嗯。我想早点完成冰柱群，这样对上布雷克木城的坠影之翼的人也会多几分胜算。”他拉着尘月的手，走向那快平坦的雪地进行他们的练习。尘月突然停下来。刺渊有些疑惑地问“哥，怎么了？”
他说话的时候也看到了尘月的脸。冰冷。
这是他对这幅表情的评价。那是比他还要冰冷的存在，但却不是冷漠，而是……当悲伤达到极点时失去了太多，只剩下冰冷。
“刺渊，回答我一个问题。”
“嗯？”
“你为什么……要去布雷克木城？敌方的情报还没有弄清楚，你就这么赶着……去送死么？”
刺渊低下头，看着下雪的地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任凭天空中的毛毛细雪落在他们身上，结成一片白白的霜。
他突然说：“哥，在这里的话你应该可以看到的，对吧？你还记得大叔所在的那个村庄么？”
尘月愣了一下：“记得。”
刺渊松开了他一直拉着尘月的手，坐在雪地上。冰冷的雪地没有给他太多的感觉，仿佛他自身的温度已经和雪地无异。他望着天空，说：“那个时候，如果我早点走，早点离开，村长他们就不会被杀。起因是我。那是我的罪孽，我想补偿，可没有办法。我能做的，只有去杀了那个叫做古纳晨的……人，让他们的灵魂得到慰藉。”
“所以你就想去布雷克木城，杀了古纳晨？”
“不对哦。”刺渊说，“我只是不想让那种事情再次发生而已。上次是一个村子的人，这次是一座城的人。我不想让他们死去。”
尘月放弃了他冰冷的面容。他也坐了下来，和刺渊背靠着背。两人的温馨仿佛可以融化冰雪似的。尘月问：“所以，你就准备去用自己的死来了解一切吗？”
“怎么会。我要做的事情还没做完呢。”刺渊站了起来，伸了一个懒腰，抖掉了身上的积雪。他拉着尘月，说：“去练习吧，哥。”
尘月没有回答。他拉着刺渊的手站了起来，陪着他一同走向那片雪地。
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他到底，还能陪他多久？
“破渊！”
刺渊凝聚一道冰柱，正当冰柱即将撞向大树时，刺渊脸色变得凝重。冰柱破碎，以完美的自由落体式落下地面，完全没有形成冰柱群。
尘月走了过来，拍了拍刺渊的肩膀，仿佛是要给失败的人一点小小的安慰。他说：“你做的已经不错了。你差的就是反应时间和灵力的控制量。你要做到冰柱破碎的体积和灵力等量，这样才能形成冰柱群。再联系一段时间应该就能有所作为了。
刺渊跪倒在地上，他的双手支撑着他有些沉重的身躯。他问：“还要一段时间……可我已经没有什么时间了啊。”
“不要这么悲观嘛。”尘月扶起刺渊，带他做到那棵高的出奇的树下。在这片雪的王国中，只有这么一棵树。没人说得清它为什么会在这里，也不需要说清。内心世界本来就是一种无法用理论来解释的东西，有棵在雪地中的树也不会显得特别。那棵树与雪银不同，它可以说是雪地中的唯一一点绿色。繁多的树枝上布满了绿叶，即使是在这片雪地中一样可以生存。绿叶为他们形成了一把保护伞，代替他们承受了那些飘雪。
刺渊深呼吸一下，以此来让他自己的大脑清醒一点。他说：“我没有悲观啊。只是觉得时间不够而已。”
尘月看着他的脸，说：“其实悲观也不错啊。至少……但你看到那最后的大门时，不会那么痛苦……”
他的声音很微弱，微弱到刺渊忍不住问了一句：“什么？”
他根本就没有听到后半句。尘月无奈地笑了一下，说：“没什么。你也该回去了。那个女孩可是干瞪了你好久了哟。”
“额……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刺渊有点纳闷。
尘月忍不住笑了出来。他尽可能地捂着嘴角的笑意，说：“没说什么。那个女孩会是你很重要的人哦。”
“哥你又乱说了……”他话还没有说完，尘月就赶满拽起他的手，说：“好了，那些都是后话。赶快去吧。”
刺渊应了一句，前往他进来的地方。尘月望着他离开的身影，叹了一口气。
他看着那棵树，喃喃道：“确实……会是很重要的人。”
“只是……”尘月有点疑惑，“为什么……她的心跳声……很微弱？”
刺渊张开眼，看到的却是一双眼睛。黑色的瞳孔显得美丽，睫毛比一般人明显来的修长，眼角的皮肤很光滑，显然是经过保养的。
她大呼一声，就像触电了一般，突然向后倒去，结果就是屁股着地脑撞座椅。
刺渊看着搞怪的月羽璇，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做什么呢你？”
“没做什么啊。”月羽璇拍拍自己的裙子，打开门，说：“我们到戈恩了。”她的脸上明显是有一分尴尬，脸颊的泛红使得她不由自主地干笑两下。刺渊下了马车后，月羽璇对拿尓威说：“好啦。拿尓威叔叔，你可以回去了。”
“我就知道，一定是这样……”拿尓威有些郁闷，“大小姐可要小心一点。那个地方……真的很危险。大小姐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不用了，我已经决定了。”月羽璇突然背对着拿尓威，露出了有些阴险的笑，“拿尓威叔叔，你怎么还不走？难道说你还想再来一次么？”
拿尓威的脸上瞬间布满青色。他立刻想到上一次偷偷带月羽璇出来是什么情况。就因为他坚持要护送到底，就导致了他吃了一天包含便便的食物……
拿尓威沉默了片刻，立刻驾着马车离开戈恩。
刺渊看着拿尓威离开背影，问：“你恐吓他了？”
“恐吓太难听了吧，只是吓唬一下而已。”月羽璇朝城镇中心走去，说，“话说回来小剑你还真能沉住气。一路上那么颠簸你都能一直修炼。”
“习惯就好。”刺渊问，“黑羽部队的人都不关心你的安危么？恐吓一下就走了？”
“小剑你误会了哟。我只是想吓唬他们玩玩而已啦。主要原因是他们不能违抗我的命令。”
“你的……命令？”刺渊有些不理解。月羽璇摆了摆手，说：“这些不重要。走吧，先到找一家旅馆住下吧。”
“等等，我们不是要去布雷克木城么？来戈恩干嘛？”刺渊不知道戈恩是哪里，只知戈恩应该是一个离飘雪城不算特别远的地方。按照他的计算，他只是在内心世界中修炼了一个下午的时间而已，虽然按照月羽璇的说法是一路狂奔过来的，但差距也应该不会特别远。
“如果是想按照最快的速度到达布雷克木城，坐马车需要七天左右，不过为了防止老爸他们追过来，所以我特意绕了一下路线。我们现在是在羽国偏西的地方。按照我的路线，到达布雷克木城需要十天左右。不过则呢么说我们也已经奔波了三天了。”
“等等，三天了？”刺渊有些惊讶。
“当然啦，要不然你一诶是三个小时啊！”月羽璇没好气地看着他，就像是在发牢骚一样，“我一直想叫你吃东西来着，可怎么弄你你都醒不过来。”
“所以在马车上的时候你就故意贴近我？”
“什么叫故意！”月羽璇有些恼火，说，“走！先去吃东西。”
刺渊有些无奈。他跟着月羽璇一起进入城镇中心。
他的大脑突然被刺激了一下。一种很熟悉的感觉让他朝了一个方向望了望。那是一条十分破旧的小巷。
“是……什么……”他不知道。
“小剑快点啊。”月羽璇在不远处朝他大叫，惹得周围的部分人一阵围观。他叹了一口气，放弃了那若有若无的感觉，跟上了月羽璇的步伐。
越来越暗淡的夕阳光芒让拿尓威再一次叹气。又是一个夜晚。
他停下马车，准备生点火。按常理来讲在雪地里生活不是一件容易事，但这对他们来讲并不难。
他取出一把斧子，砍下了周围的一棵树。在羽国西部，有着大量的雪银森林。羽国的雪银数量很多，而雪银本身的材质也很好，御寒能力也很强，防水性更是没话说。在各个大国上的交易十分广泛。
他熟练地批了几捆柴，生起了火。多余的柴他都放到灵坠里去，下次任务出来时还是可以用到的。他拿出一张红色的符咒，朝里面注入一些灵力，他的手上顿时出现了一个不算特别大的火球。他把火球丢入柴堆中，温暖的感觉顿时让他舒服了许多。
他坐了下来，准备吃点什么。
“沙沙……”
不远处的怪异声音让她提高谨慎。他握紧了斧头，全身灵力调动，随时随刻都可以准备战斗。他记得十分清楚，在羽国西部的雪银森林里头，可没有什么猛兽，更没有灵兽。在没有草丛的雪银森林里，怎么会发出“沙沙”的声音？
紧张的气息让他有些发热，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流了下来。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是我听错了吗……”
他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他取出干粮，干咬下一口，一把黑色长剑突然从后面伸了过来。一个黑色人影挟持住他。锋利的剑刃距离他的喉咙，只有几厘米的差距。
拿尓威正准备放抗，身后却传来了冰冷的声音：“不准动。”
声音明显是稚嫩的，大概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拿尓威停止了放抗。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他或许还可以凭借自身下位王臣的实力抵抗一下。
“你是干什么的？”
“我只是送客的马夫。”拿尓威屏住自己的呼吸。他正在调动灵力，只要那黑色人影一松懈，他就可以摆平他。
“不要试图反抗。在我面前，反抗是没用的。”他说着，释放出自己的灵力。如同巨大的海浪一般，带着无限的冲击力。在那冲击力面前，拿尓威有些绝望。
那种程度的灵力，他只在一个人身上感受过。他的统领，月羽林溪。
那是上位王臣的威压。
拿尓威停止了手上灵力的调动。下位王臣和上位王臣的差距，无法估量。
“区区马夫可不会有钱使用符咒啊……”
危险的感觉弥漫开来，周围的气息仿佛可以把拿尓威整个人冻结一般。
“让我猜猜……你是不是送人来这里，然后回去的？”
拿尓威震撼了，惊讶的表情爬满了他那张古朴的脸。
“看来我猜对了啊……那我继续猜猜，送的人中，应该有月羽家族的人……和从坠影之翼那群白痴手上救出来的人吧？”
拿尓威的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会对他们的事情这么清楚。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内部有奸细。
“看起来我又猜对了啊。那么……再见。”
所望，他抽回长剑，拿尓威刚放松一口气，巨大的疼痛感就从心脏传来。他低头看去，黑色长剑完美无比的刺穿了他的心脏，鲜血顺着他的夹克衫缓缓流下。
黑色人影拔出长剑，嗅了一下剑上的血，哀叹道：“真是……不怎么样的血啊。”
他离开那里，大声说道：“给你们了。”
在那片鲜红的雪地上，一群黑色的生物，争先恐后地朝拿尓威的尸体和一旁的马扑了上去，如同饥饿的人扑在面包上。
刺渊坐在饭店的桌子上，看着月羽璇那一副令人难以置信的吃相。她左手一个猪肘子，右手上一个啃了一口的鸡腿，面前还摆着十来盘被称为本店特色小吃的东西……
刺渊只要了一碗面。他正在哀叹他有东西吃尘月没东西吃的时候，却看到了眼前这略显无语的一幕，结果就导致了他一直看着月羽璇，手上的筷子停在半空中，上面还挂着几根面条……
刺渊感觉月羽璇并不是真的饿了。因为他明显看到月羽璇是以一种咬牙切齿的姿势撕咬手中的食物……
刺渊无奈地喝了一口茶水，吃起面来。
“怪物！离我们远点！”
“怪物，赶紧去死吧！”
“怪物！”
刺渊手中的面停了下来。他不知道为什么外面会有人一直在喊着怪物。他朝外面看去，一群人正围在一起，朝着一个人丢东西。什么东西都有，雪球，木块，鸡蛋，菜叶。
密集的人群让刺渊有些看不清，但刺渊还是大概看到了那个人的模样。黑色短发，衣着很破旧。脸看上去就像是没有吃饱饭的穷苦孩子，年龄和他们差不多。
他突然想到自己。
那个时候，其他人看他的眼神，不也是这样么？他们想说的话，不也是这样么？
“又是那个孩子？”
“真可怜，不是还没查清楚原因么？”
“谁说的？我告诉你啊，我可是知道的……”
随着外面的叫骂声响起，店内也有其他人看到了这一幕，却没有人上去帮忙。他们仅仅是抬起头来看一眼窗外，然后感叹一声，抱着不关我事的态度继续自己要做的事。
刺渊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很肮脏。
他也想起哥哥也说过这个世界很肮脏。哥哥以前也经历过这种事情么？
他放下手中的筷子，朝那个自称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的人走过去。那人抬起头来看着他，冰冷的眼神让他略有些害怕，仿佛面前站的不是人，是死神。
“为什么外面的人叫那个人……怪物？”刺渊的语气很冰冷，吓了那些人一跳。
“我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那个人有些害怕。刺渊正准备动手时，月羽璇拉住了他。他拿出一块金币，放在那人的桌子上。那人看着金币，咽了咽口水，说：“其实啊，这件事情城里人基本都知道。一个月前啊，那个孩子在城外的树林里被一堆老夫妇发现。他们人可好了。大家遇上困哪他们都会尽自己的能力帮点小忙。他们看到了那孩子，当然是救回来了。那个孩子醒来后很感动，他说他是孤儿，刚刚从北方逃回来。老夫妇那叫一个心疼啊，当即就说收养他当孙子。城里人也很高兴。毕竟那对老夫妇没有孩子啊。那孩子干事也很勤快。可才过了几天，就出事了。那孩子啊，杀掉了那对老夫妇！”
“当真？”周围的一些看客有些吃惊。那人还特意敲了一下桌子，说：“对啊！谁能想到这孩子是这样的人呢？”
“后来啊，大家为老夫妇准备了葬礼。葬礼上也没人说什么。大家都不觉得那孩子是凶手。可是啊，谁知道呢？那对老夫妇的一个朋友看着那孩子可怜，就像照顾他。可葬礼结束的第二天，那朋友也死了啊！据说，老夫妇和他们的朋友啊，都是内脏被烧光了啊！”
周围的人一个个都露出憎恶的眼光。刺渊看着他们，朝外走去。可当他听完那人说的话时，孩子已经走了。地上所留下的木块，鸡蛋壳，菜叶都证明了刚才发生的事。
月羽璇跟了过来，问：“小剑，怎么了？”
“走，去找那个人。”
说完，他就奔跑出去，没有一丝犹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