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晕晕的，昏沉沉的，前方的路漆黑一片，有点恐怖，看不到尽头，一直往地下延伸，好像要通向地狱。然而就算如此，却是十分不愿意醒来，可是意识挣扎着醒来。
挣扎着动动眼皮，伊昙睁开了眼睛。
“她醒了。”何莫萱轻声说。
“伊昙。”沈郁年从另外一个病床前移到她面前。
“我妈怎么样了？”伊昙双手按住床沿，坐了起来。
“颖姨已经过了危险期，她正在休息。”沈郁年明白伊昙的心思，他低声说。
“我要去陪着她。”伊昙赶忙掀开被子，慌乱的就要下床，她急切的表情就像是全世界都背叛了她，只想抓住她认定的最后一点希望。
沈郁年拉住她，好声好气的安慰道，“她在你旁边，我们换了病房。你乖乖躺着，就是在陪着她了。”
沈郁年的声音没有给她安心的感觉，她只知道母亲，只剩下母亲，母亲是她的一切，没有人懂她在绝望的时候，母亲就是她的支柱，伊昙摇摇头，“我没事，不用躺。”
“你需要休息。”沈郁年再次强调道，并把她按回床上，帮她弄好被子。
“我不需要！我要陪着她，我要陪着她。”伊昙固执地摇头，又把被子掀开，坚持要下床。
“妞…”何莫萱突然拉住她的手，声音哽咽的叫她。
伊昙微微颤抖了一下，她闭上眼睛又睁开，还是一样的黑暗，一样的无底洞，“她走了是不是！你们在骗我是不是！没有什么度过危险期是不是！是不是！”伊昙死命抓住何莫萱的手，眼睛里是满眶的绝望，她声嘶力竭的喊着。
“不是！没有，没有骗你。她就在你身边。”沈郁年看了一眼何莫萱，她的脸色也不太好，沈郁年不忍去斥责她。
“我不信！你们都在骗我，欺负我是瞎子看不见。她在哪里？我要去找她。”伊昙把被子掀开，洁白的被子滑落在地。
沈郁年用力拉住她，怒声说，“你不能再扯了，你还输着液。”
徐冰去跟医生沟通回来了，护士跟在后面进来帮陈淑颖换点滴，她同情的目光落在失控的伊昙身上，她轻声说，“病人休息的时候需要安静，体力才会恢复得比较快。你也需要休息，我等下会帮你换一瓶营养液。”
陌生女孩子的声音……
是护士吗……
她说病人休息的时候需要安静……
妈妈真的在休息……
不知为何，伊昙莫名的安静下来。
护士换好了两个人的点滴就走了。
徐冰看了一眼沈郁年，然后走了出去，沈郁年会意地站起身也往外走。
“妞，你再睡会吧。”何莫萱柔声说。
“不想睡。”伊昙摇摇头，“你知道医生怎么说吗？怎么会突然发生这种情况呢？明明就好好的过了一个月……”
何莫萱看着伊昙，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
一个月来陈淑颖的身体状况一直呈下降趋势，越来越常咳出血丝，几乎说不出话来般的哽咽，常常呆在那里好久，只是伊昙只听声音来分辨，倒是真真的好好过了一个月。
陈淑颖越来越瘦，脆弱得不用风，只要站起来就有倒下去的可能，而且她的脸色越来越青，越来越苍白，
何莫萱张着嘴，却不说话，她对陈淑颖的感情也不浅，因为和伊昙交好，去伊昙家的次数多不胜数，陈淑颖的笑容就如妈妈般暖进她的心。
秦楠轻拍她的肩膀。
何莫萱看向秦楠，秦楠微笑。
何莫萱也微笑，她回头用温热的手心覆盖住伊昙有微微凉意的手背，“都过去了，就别多想了，你也知道阿姨好好的过了一个月了啊，还有好多好多的一个月可以过。”
“是吗？那她好端端的怎么就晕倒了呢。”伊昙轻如薄冰的语气，随时都有碎掉的危险，平静只是一个谎话。
伊昙等了一会，发现何莫萱还是没有动静，是不是不能让她知道！很严重对不对…肯定是很严重…
“萱，是不是不止是晕倒那么简单，她会有事吗？”伊昙深吸一口气，她接着说，“我妈她这次挺过来了，是不是身体就会好多一点？”
“萱？”是没听到吗？怎么不回答，伊昙试探地叫了句。
秦楠碰了一下何莫萱，何莫萱回神，“嗯。应该是这样的，我也不太清楚。”
她不知道吗？那么徐冰会知道的吧，伊昙接着问，“徐冰呢？”
“他出去了，估计等下就会回来。”
“那…”伊昙顿了一下，“沈郁年呢？”
“他也出去了。”何莫萱很快的回答，眼睛一刻不离伊昙，她的表情会出卖她的情绪。
都出去了……
他们会不会又是打算隐瞒她呢……
妈妈的病情很不乐观是吗……
上帝怎么那么残忍……
明明已经支离破碎的家庭……
还要剥夺母亲的生命……
“他们去见过医生了吧，我希望你们可以不欺骗我。”伊昙轻轻撇过头，不让自己无神的双眼暴露在何莫萱面前。
“我想他们会告诉你颖姨的真实情况的。”何莫萱低声说。
“我更希望听到医生亲口跟我说。医生应该知道，要说实话。”伊昙静静的说。
“不用了，我们都不会骗你。”沈郁年单手推开门，然后走进来。
徐冰跟在沈郁年身后，他看了一眼沈郁年，然后他认真的看着伊昙说，“颖姨身上癌细胞已经扩散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治疗缓和的时间几乎是无效的，药物已经无法控制病情，按照医生的原话说，病人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你们好好陪陪她。”徐冰的声音穿过空气，静静的流淌过伊昙的耳朵。
“一个月！！”何莫萱最先反应过来，她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看着徐冰，用手掩住嘴巴，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呆坐在秦楠的怀里。
秦楠站在她身后表情不变，双手握住何莫萱的肩膀。
伊昙眼珠子静静的，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她像个聋子一样，什么都听不到似的，坐在病床上像一个没有情绪的雕塑。
“伊昙。”沈郁年心里起了一阵阵凉意，她的反应如此淡然。让沈郁年恍然她也会跟着陈淑颖一起离去…
空气仿佛拧成了麻绳，等待着伊昙的开口去解开一个结才能呼吸。
除了何莫萱把脸埋进手臂间，其他的人都看着她。
“我想见她最后一面。”伊昙低着头，从每个人的角度望去都看不到她的脸，她的语气和平常没有什么差别。
每个人都愣了一下，一脸茫然。听不懂伊昙句里的意思，沈郁年凝视她低下头的小动作，忽然就知道了她的意思。
沈郁年直直的看着她毛茸茸的头顶，细细的发丝微微翘起，半饷，他回答，“好。”
“五年都等不来的眼角膜，你说好就是好的吗？我觉得我在强人所难。”伊昙淡淡的说，“徐冰，你能不能帮帮我？”伊昙轻声说，她还是下意识地抵触沈郁年的帮助。
沈郁年修长的手指紧握成拳，双手合拢，他眉头皱起，眼珠子静静的看着她。
“我知道了，我去跟我姑说说看可不可以让给你先。”徐冰看了一眼沈郁年，嘴角轻微地往上弯。
“谢谢。”
“别急着感谢，我也不一定能帮上忙。”徐冰想到姑姑的硬脾气，就有点懊恼。
伊昙知道这家医院是徐冰的亲戚开的，但是徐冰的姑姑向来公平待人待事，不带有私心，所以这家医院的信誉很好，生意也旺盛。本来换个医院应该早就可以进行眼角膜移植了，无奈若有人逝世立下遗嘱捐赠器官什么的，亲人们都往这边送。而通过其他途径的，都是捐赠给特定的人，没有一个亲人愿意为了钱而放弃自家亲人重见光明的机会。
等待眼角膜的时间，很长。不是谁死后都愿意捐出眼角膜的，也不是随随便便就会有人死去并且自愿捐赠的。需要自觉的排队，需要耐心的等待，她也知道，在她的面前，等了多年的人都大有所在。
“拜托你了。”伊昙半跪在床上，朝着徐冰的方向鞠躬。
“伊昙！”徐冰快步走到她床前，双手扶起她。
沈郁年眼底深深的沉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