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榕开车,堇昔陪贺舒言坐在后座。车子刚开到高速干道的岔路口,公车站牌附近,堇昔老远就瞄见郑斯颖依靠在路边停放的车子上,架着大墨镜朝她这儿看。等车子开近后,郑斯颖摘下墨镜对按下窗玻璃的贺舒言说:“大姨,暂时把堇昔借来用一下,待会我直接送她去老北街,您看这行吗?”
午后阳光下的郑斯颖眉头紧皱,嬉皮笑脸的,短暂地与堇昔交换了眼神。堇昔轻咬了下嘴唇在旁搭腔道:“斯颖有事找我。要不您先去酒廊看看?”
贺舒言“嗯。”了一声按上车窗,看不出任何表情。
而刚开车门要迈出脚的堇昔又折回来,从挎包里拿出一个小纸袋,“uh,here’s/your/mask。”说着放在母亲手旁。
目送母亲的车子开走堇昔才坐进副驾驶位,也不急着扣好安全带,把包丢到后座,看着斯颖一身素白便装,衬得刚被太阳晒得微红的脸色,怎么看都比上次见面时身穿一身西装的她亲和许多。
“原来的车子呢,怎么换了这辆Swift/Sport?”
“这车不是我的,我的送去维修了。”郑斯颖待贺舒言的车开走很久还没有发动车子,“我见你没再回我短信,直接过来了。”
“那你‘借’我有何差遣?”
郑斯颖把墨镜戴上,开动了车子,“上次说的事,今晚。”
“来硬的。”堇昔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我这是好意,带你去散散心。”
“散心?我的心可没坏。况且,我妈知道了你在短信里所说的‘潇洒’。”
“啊?”
“别那么惊讶,吃午饭时你打来的电话和发来的短信我想她已经看过了,那时我还在书房,下楼的时候是她给我的手机。刚才我回你说我在老宅却没有说明是因为我也不知道你说的‘潇洒’就指这件事。不过她应该不知道你是拉我去‘陪——酒——’。”
“搞什么!”
堇昔笑笑,“没事,我想她不会,就算会,也是没办法的事。她——知——道。”
“那还要不要继续谈判了?”郑斯颖换了档,加速。
“这是在谈判?”
“真不想说得那么明白,各求所需。”
堇昔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膝盖,“一个条件。”
“开。”郑斯颖爽快地吐出一个字。
“给我找一个调酒师,条件不多,年轻帅气,幽默睿智,机智勇敢,人品好,内心善良,多长些心眼也行——暂且就这么多。”
“征婚?这车的主子家里开婚介所的,抽屉有她名片。”
“我找调酒师,又不是找男人。就算要找早在国外勾搭上极品牛眼鹰鼻的英伦男人了,还等到现在?”
“比喻很文艺嘛,不过你找调酒师是没错,可你找的也是男人啊。记住了,下次别说错。”郑斯颖挑起细眉,嘴角上扬。
堇昔看了她一眼,笑意僵在嘴边,眼里的小火苗在跳跃。
“Crap。”
“你自己开的条件,我照单收下,事情就这么定了,接下来,该是你回报我的时候了。等会儿,我先给你买好今晚的装束再送你到老北街。安好心,我不会让你吃亏。”
“果然是出卖色相,你还不如找小姐去?我不漂亮,你的便宜我哪能占。我脖子上的白金项链,是你送的限量版,过后的几次越洋通话都见你叫屈。这次让你出血,我以后还要不要清静了。不去,不去了。”
“我赚钱容易吗?虽然我专打经济案件,拿下一个官司的确能得到不少抽成,但也不见得个个都是有钱的主儿。省律协的‘律师援助团’还不是姥爷在世时倾力组建的?可怜儿孙我每年都要接几个案子,啥油水都没有。恰好那年那个时间段,你成人18岁,我贴了好几个月的薪金给你买的礼物,能不叫?你说,我不能叫板叫叫屈怎么了!”
“郑斯颖,您能别这样说行嘛?”堇昔手扶着额头呻/吟,“在我面前装穷,真的太不像话了——就你身上的这套装束足够我在大学里滋润地过上两个月都有余,更别提你手腕上的表了。”
“不废话,Party地点就在聚城其中一个俱乐部,你跟着我就成,还怕带不实你?”
……
郑斯颖一个油门踩到底,在把堇昔送走前先拉她进了离老北街最近的百货商厦,逛了三家名牌旗舰店,两套名贵的靓女行头,在40分钟内买齐。
不是“速食”充数,就是“阔气”当什么都是“浮云”。
“姐,这首饰,礼服,完事后我能拿去典当吗?鞋子,留给你好了,反正我穿的你差不多也合适。”
“势利鬼。”
“不势利哪成啊,您把卡刷得滴滴响,不胆颤?”
郑斯颖不屑地说:“公帐。”
“Ew,你才是真的势利——你的那一身可比我的贵多了——”
“停!现在不到3点。你有几个小时的活动时间,不过最迟也要在6点半前去找我。换了礼服就直接去会场。”
“那我的酒廊怎么办?”堇昔翻着白眼,“能在我面前收起你的‘职业口吻’吗?”
“改天我陪你把它翻着看都行。我的职业口吻碍着你什么了。我就不送你过去了,就隔着一条街远,赶紧走,待会儿大姨等急了要给我好看的了。”
堇昔看着郑斯颖拿着几大袋靓丽丽的奢侈品塞进后备箱,就“啧啧啧”地在心里感叹,这业务该有多大单啊,不就为了个法律顾问吗,这本钱也……可是斯颖也太糟蹋那几袋东西了,居然放在后备箱,穿得时候要不要先找个加湿器放点儿香水熏熏?
真的只是“陪酒”这么简单?
心里想着这些,堇昔走过熙攘的人群,被人拥挤着刚走到斑马线上就亮了红灯。
她想忽略眼前的众人与周遭嘈杂的欢声笑语,注视着正站在铺面前与装修师傅商讨的贺舒言,手里拿着刚才她下车前给她的卫生口罩。
直到绿灯亮起,车鸣继续,人潮涌动,堇昔才走向贺舒言。
“贺女士,协商得怎么样啦?”堇昔站在几步开外望着,周围偶尔走过三三俩俩的过客。
“来得正好,我们刚讨论到该怎么装修招牌。你说话作数,你想怎么弄,跟师傅说说。”贺舒言把图纸递给女儿。
“我突然想改店名,行吗师傅?”堇昔低头翻看了几下图纸,问。
“可以,那我马上通知制作部的人员停止进度了。”
“我尽快做出方案让你们的工作人员按期完工,不会拖到这个周末,明天就给你们传真设计稿。”
“一看小姐你的设计稿就知道是行家,连我们那儿的专业人员都赞口不绝。”
“您过奖了。”堇昔把图纸还给装修师傅,看他快步走进店里,便拿过贺舒言手中的口罩帮她戴上.
看着母亲扭捏的眼神,她居然有些恶作剧的心欢喜,“走,咱们去买衣裳。”
“不进去再看看了吗?”贺舒言口气果真有些不自然。
“装修得和我想要的差不多了,就差个招牌。这我得自己想好再让他们做。您累吗?对了,榕姨上哪儿了。”
“说要去超市买些家用品,让我们自己逛。不过可以不戴这个东西吗?”贺舒言指了指戴上的卡通卫生口罩,“这里太热闹。”
“就因为人太多,所以必须戴着。您也别怪,我特地给你换的新口罩,这可比你原来用的好,就是幼稚了点。”堇昔双手环抚着母亲的肩头,见她不搭话。走向步行街,“我看您都很累了,今天又没有睡午觉。那咱们随便挑几家服装店转转,不用特地买衣服的,有几件就行了。”
“行了,走吧。”
堇昔笑道:“yeah,yeah,here/we/go!”
转转悠悠,几袋正装买到手,贺舒言却依旧在挑剔:“A市的冬天那么冷,这些耐看不耐穿的秋冬服饰怎么能抵寒?不行,我还是找人给你定做几套厚点的大衣,羽绒服。应该来得及,看天气没这么快就冷下来,你什么时候再回趟老宅?”
“您唠叨很久了。这件款式不合适,不要;那件太薄,也不要。现在卖的衣服都这样了,款式好料子不称心如意,配上好料子了却没那么好看。是您自己说要穿得正式体面些的,工作起来不能那么随便,袋子里装的不都是刚才挑来挑去才正合您心意的嘛,怎么,现在又不满意了。”
“拿身体底子摆什么靓丽。就这样,我约别人上你那给你量尺寸。”
“好,好,您说了算,您说了算。诶,那家店面装修得不错,进去看看吗?”贺舒言顺着堇昔的手指看到一家服装店,不知从哪里反射来的光线照进眼里,微微皱眉,“江南枫”。
“我有些累了,等有时间我们再逛。今天就在外边吃晚饭了,走,找家餐馆。”
“这样行吗?”堇昔问得小心。
“没什么行不行的,想吃什么菜?”
“什么菜?”堇昔朝四周看了看,“那家那家!广式餐馆,门庭若市,生意如此火爆,饭菜应该不错,我们去那里?”
刚走进餐馆门户,嘈杂声大了很多,来吃饭的人三五成群一桌又一桌,一桌并一桌,身着红黄衣袍的服务生端茶倒水,上菜下单忙得恨不得脚踩风火轮。
贺舒言已经把口罩解下,两母女在门口站了几秒。突然见一人穿着西服式样的正装来到贺舒言跟前点头哈腰地招呼起来:“贺老师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大堂已经满座了,又那么吵闹,要么楼上雅间?”
中年男子,胖肚子,半秃头,笑容憨厚,竟然还有俩酒窝。满口标准的普通话,不像是广东人啊?堇昔悄悄地在一旁打量着。
“康老板到哪儿都生意兴隆,每次来都得预约。不过还是别叫我贺老师了,我啊,听不惯。不介意的话叫名字,叫名字。”
“以前叫您贺律师,您嫌那已经过时了,现在您是省书法协会的金笔书法家,总能称谓一声‘贺老师’吧,您又嫌不中听。得,今后冒昧改叫名字。请,这边请。”
前面的俩人寒暄着上楼,堇昔紧跟其后,把满场喧哗留在了身后。木质的楼梯,人走在上面会发出细微的响声,理应这么吵的氛围下怎么也听不到的,可堇昔却听得清晰。上到二楼,若干雕花木质隔板把两百多平米的厅房隔成若干个包厢,古香古色的木墙三米多高,几乎触碰到刻满花雕的天花板。两两相隔的厢间中离着点距离,墙上装潢着光色清明的节能仿古花灯。
管事的康老板把她们带到一间木门上雕镂着富贵牡丹花的雅间前。“牡丹红”的镀金门牌很耀眼夺目。
厢内,八仙桌居中,门口正对面有两扇袖珍的木架窗台,并不是真窗户,窗沿上摆放着几盆仙人球。而上是一盏别致的吊灯,康老板把灯的亮度调到适中。
堇昔把服装袋放在衣架底边,这里设的衣架与别处的中国菜馆不同,是那种仿明清的古典雅衣架。站牙立柱上设有横杆,而且是双横杆,雕饰精美,漆色光亮。接过母亲的大衣放妥在横杆上,堇昔也在康老板的关照下入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