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月光如华。
清冷的月光如同一匹朦胧的轻纱,映着那雪白的峭壁,更显得冷白了。
细小的雪花就像那江南三月的柳絮,簌簌的从空中落下,缓缓的,落入这雪地中,不留下一丝的痕迹。
没有风,山上只有不畏寒的青松,那细细密密的针叶上堆满了一团一团的雪,有的不堪重负,终于哗的一声,那叶子上的积雪便掉入了雪地中,树枝只是摇晃几下,便又恢复了平静。
夜晚,很平静。
平静的夜里,雪白的夜里。忽然闪过一抹轻灵的身影。
那身影一闪即过,眼睛似乎抓住了什么,仔细一看,却又什么都没有发现。
也许,那只是错觉。
但是,那不是错觉。
雪白的衣裙包裹着玲珑的身段,泼墨般的秀发只用一根丝带绑住。
白衣轻带,却是踏雪无痕。
仿佛是那月宫的仙子,却又比仙子多了几分的亲和。若说是那凡间的女子,却又天生了几多的清灵。
脚尖轻点,眉角含笑,却是往那月光最是积聚的地方去。
那里月光如柱,直射到悬崖上的某处,随着那抹白衣的接近,便能看到在那银白色的光柱之中竟然微微闪着七彩之光,那流转的光华,仿若阳光下的水晶。
那竟是一株含苞的雪莲。
只是尚未开放。
那雪莲沐浴在月华之中,似在沉睡。
那仙子也不着急,只是静静的立在雪莲旁边的长在夹壁中的一棵树上,神色安静祥和。
大约过了一刻钟,那光柱中的七彩光华突然变得绚丽刺目,就在那如虹般美丽的瞬间,原本紧紧裹着的花瓣竟然慢慢的打开了。
那花瓣竟然是晶莹剔透的,仿若天然的未经雕刻的水晶,又如雪色的刀片,片片细薄锋利,都是凌厉的气势。
慢慢的开,淡淡的铺满眼帘。仿佛还有若即若离的淡淡清香。
那细如刀片的花瓣慢慢的铺散开来,露出最里面的莲心。
那莲心仿若玻璃水晶做的,晶莹剔透,里面却光华流转,七道不同的光芒穿梭其中。
熠熠生辉。
白衣仙子如玉般的脸上满是激动,她红唇微抿,脚尖轻点,就在这雪莲完全开放的瞬间,那一袭白衣仿若轻舞于月华之上的仙子,素手轻拈。那原本还长在峭壁上的雪莲便握在眼前。
此刻浑身都被一股怡人的清香所包围。
衣袂飘飘,墨玉般的青丝在皎洁的月光中舞出完美的弧度。低头轻嗅,蝶翼般的眼睫毛轻轻的垂下,嘴角勾起,却没有料到那原本还握在手里的雪莲竟然化成一股青烟,顺着呼吸被吸进到身体里。
还来不及错愕,那抹雪白的身影便直直落下。
夜晚,很安静。
没有风。
沉沉浮浮,起起落落。仿佛是飘摇在海上的小船,随着波浪一起一伏。又仿若是天上的风筝,只借着风才能飞翔。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头不再痛得那么厉害了。她一个挣扎,便从那飘摇不定中挣脱出来。
她厌极了那种不受掌控的感觉。
睫毛轻颤,朦朦胧胧的睁开眼睛。
只觉得眼前模糊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头还有点疼,意识还有些模糊。
缓缓的闭上眼睛养神,只听得是谁喊了一声什么,便听到一阵慌乱的脚步声,由近及远,到最后,什么也听不见了。
眉尖轻蹙,意识越来越模糊,眼看着就要陷入那黑暗之中。
就听到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有脚步声,还有人说话的声音。
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吵,仿若几百只鸭子聚在一起,吵得她脑仁疼。
顺手一挥,只听得啪的一声,原本还嘈杂的声音顿时安静下来,整间屋子安静得只能听到呼吸声。
李浩轩一怔,手捂着脸。神色复杂的看向罪魁祸首,可是床上的女子却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眉如远黛颜如玉,蝶翼般的眼睫毛此刻正安静的垂下,眉间轻蹙,似乎睡得并不是太安稳,樱唇微抿,泛着水润的光泽。
几乎就是他心里的那个人了。
只是。
心中轻叹一口气。
眉宇间也松弛下来了。
“轩儿,你怎样了?”陈秀兰扶着大丫头丁香的手,她身着一袭镂金丝钮牡丹花纹缎裙,外面是一件黛紫色锻织掐花对襟外裳,头发规矩的挽成一个髻,发髻上只插着一支流云钗,却一点也不影响她的雍容。此刻,她正焦急的望着李浩轩,眼睛里毫不掩饰心疼,在看到李浩轩洁净如玉的脸上居然隐隐有着微红,目光一闪,那满眼的刀剑便直射向床上的女子。
饶是睡着,也能感觉得到一股冰冷。
眉头不由得皱得更紧了。
“没事,娘,我没事的。她,并不知道的。”虽然是对陈秀兰说的,可李浩轩的眼睛却一点都没有离开床上。
陈秀兰看着李浩轩这样,心里不禁一股怨气,想要说两句酸话。
话却没出口,只听得一声嘤咛。
蝶翼轻颤,慢慢的睁开眼睛。
朦朦胧胧的只觉得漫天都是碧青色。
“嫣儿,嫣儿,你醒啦,你终于醒了。”
已经整整七天了,李浩轩请遍了江安府的所有名医,而床上的人儿却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若是再等上几天,李浩轩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心急如焚,一听到丫鬟来报告说嫣儿醒了就马上过来了。
只是来的时候,却见床上的人儿依然如同前几日一样,难不成是丫鬟看错了?
不成想还没等多久,便看到嫣儿的眼睫毛不动声色的眨了眨,如不是一直小心翼翼的守着,也不能发现。
他心里被莫大的惊喜充盈着,除此之外,还有着一丝丝的担忧。
她的眼前依然有些朦胧,兴许是睡得太久的缘故。便听到耳朵边有人在说话。
那声音温润如同暖阳,听在耳朵里有着一种自然的亲厚感。此刻,那声音里饱含着深情与关切,让她有着一瞬间的呆愣。
她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眼前却依然不太清楚,只隐约看得一个人影。
闭上眼睛使劲的眨了眨,又用手揉了好几揉,这才睁开。
眼前蓦然出现一张放大的脸。
面色如玉石般散发着莹白的光泽,眉目俊朗,却又不失温柔。此刻他薄唇勾起,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温润的气质,如沐春风。
“你是谁?”
清甜软糯的声音让人想到漫山遍野漫天飞舞的桃花雪,那成片成片的桃花借着风,纷纷扬扬,花瓣之中淡淡的清甜浸袭鼻间。
翦水般的眸子如冰下清澈的泉水,不染一丝的凡尘。只是淡淡的询问,却让李浩轩的心里猛地痛了一下,眼睛里飞快的闪过一丝的疼痛。
“傻丫头,我是浩轩哥哥呀,才不过是睡了几天,就把浩轩哥哥忘了,浩轩哥哥可是要罚你的。”
言语之中尽是宠溺,就连那如玉般的俊脸上,也都写满了关切。这话却有着一丝的试探,柔情似水的眼睛里飞快的掠过一抹锐利。
浩轩哥哥?不,她的记忆里完全没有这号人。她从小就在雪山上长大,除了姑姑,又怎会认识别的人?
挣扎着坐起身来,李浩轩见状,赶紧把枕头放在她的身后,又让丫鬟倒了杯茶,伺候她喝了一口,才抬眼打量着周围。
此刻屋内站着许多人,透过人群之间的缝隙,她隐约能看到窗外鲜活的绿色。
这并不是她所熟悉的世界。
她的世界,只有白色,一片纯白。
漂亮的小脑袋微微垂着,长长的眼睫毛在眼睑下投入美好的弧形,让人看不见她眼底的颜色。
暗自运行了一下内力,却发现丹田里的气怎么都凝聚不起来。
难道她已经死了?是借尸还魂?
不,不可能的,右手无名指上那一点黑痣怎么都不可能造假的。
可是,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抬起眼眸,却很无辜的摇了摇头。
“我不认识你。”
那明净单纯的表情,任谁也不会怀疑。
“哎哟我说嫣然呀,你这当初就不声不响的就走了,也不跟府里打声招呼的,你不知道,为了找你,府里也不知道费了多少的银钱,你大表哥更是茶不思饭不想的,就想着能把你给找回来。现在终于找回来了吧,你却连你大表哥都不认识了。”
刘姨娘手执一块桃色锦帕,掩嘴轻笑,细长的丹凤眼眉角轻佻,眼睛里却满是嘲讽。
她眉眼清秀,身着一件翡翠烟罗绮云裙,外面罩着一件桃红色轻薄纱衣,如云的青丝堆成好看的流云髻,斜插着一根赤金的簪子,发间点缀着莹白圆润的珍珠,又插了一根云鬓花颜金步摇。那闪着金光的坠子只晃得人眼睛疼。
刘姨娘这话一出,屋内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就连李浩轩,也脸色发黑,薄唇紧紧的抿着,手指紧握,在隐忍着什么。
“你说什么呢,不会说话就不要说,给我闭嘴。”陈秀兰脸上已有薄怒,端庄的脸上也让人感觉到几分冷意,这刘姨娘平日价借着老爷的宠爱,可没少的作威作福,又是要东要西的。不光是穿衣打扮俗不可耐,就连着言语举止,也尽如那乡间妇人一般。这样一个女人,也不知道老爷到底是看上她什么了。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本来就是嘛。”刘姨娘嘟哝着,却还是退到了后面,也不再言语。
虽然老爷喜欢她,可她毕竟只是一个妾,更何况,现在这府里掌家的,可是夫人的儿子。她没有儿子,要想继续在这府里待下去,光有老爷的宠爱是不够的。
她也有些后悔了,后悔如果当初不把夫人得罪得那么透,她现在的日子会不会好过一些呢。
李浩轩差点沉醉在那双沉静的眸子里。
淡然一笑,眼睛里却有着不为人知的忧伤。
“怎么会不认识呢,我可是你的浩轩哥哥呀。”
似是在解释,却更像是在自我言语。那低沉的声音有着明显的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