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方总拿了一串钥匙给我,说是他初来广州时买的房子,后来在番禺买了别墅后便一直空着,他妻子当时打算卖掉的,但他想着有时候自己在这边太晚不想回番禺的时候可以偶尔住住,就瞒着她留了下来,也没有出租,叫我先去住着。我先是拒绝了,我不想引起任何人的误会,包括我自己,如果我接受了,我自己都会误会自己是不是要放弃自己的原则了。
“就当我租给你的行不,你现在付多少房租照付给我,水电费自己交。反正我房子空着也是空着,租给别人我又不放心,你顺便替我打扫好房子就行了。”
“方总……”
“这样你还推辞就太跟我见外了,不把我当朋友了哦。”方总不由分说把钥匙塞给了我。
下班后方总带我去看了房子,这是套格局不错的小两房,位于珠江新城商业中心的一幢公寓,估计现在至少得三万一平,方总说当时买的时候才五千多。我说你当时买多几套就赚了,他说当时没钱,能买得起这个已经不错了。
房子很漂亮,我很是心动,好久没有住过这么漂亮的房子了,可是心里还是很不安,不知道该不该接受,可方总不给我任何拒绝的机会。
周末一到,方总又主动要求帮我一起搬家,我拗不过他,便由他去了。
多一双手,还是一双男人的手,果然效率高多了,一个上午便全部搞定了。在最后离开石牌村的时候,我再回头望了望它,这里也曾留下过我的脚印,虽然时间短暂,但是在我的心里也曾掀起过惊涛骇浪,那诡异的灯光,那窄窄的巷子,那潮湿的地面,还有经常可见的下水道里的老鼠,以及黑夜里偶尔传来的骚动声,都曾一次次地撞击着我的小心脏,让它呼之欲出。住在那里,我经常会有一种在广州的天空中荡秋千的感觉,生怕一不小心就掉了下来,也生怕绳索一不小心就断了。
全部收拾妥当后,我靠在沙发上深呼吸了一口,终于重新有了一种把广州踩在脚下的感觉了,不再提心吊胆了。方总走过来,坐在我旁边,看着我。
“喜欢吗?”
我点点头,“方总,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你知道,只是你不愿意。”方总用带着一丝挑衅的眼光看着我
“方总!”我假装生气。
“我只是说说而已。”方总转过头去,靠在沙发上,“其实有时候我也觉得很寂寞,甚至觉得生活都没有了动力,不知道这样忙忙碌碌是为了什么。”
“方总……”我不明白,像方总这么成功的人也会迷茫。
“我女儿明年就大学毕业了,但其实她早就不需要我了,她完全有了自己的生活了。我老婆也是成天忙着自己的工作,我们完全没了共同语言,有时候想找人谈谈心都没有,更别说再找回那种温馨的感觉了。我现在觉得我赚再多的钱,也过不了我想要的生活,总有种很挫败的感觉。”
我想起曾经在大叔那本《滚雪球》里看到的巴菲特说的一句话,大概意思是:对我来说,成功就是当我站在山顶的时候,发现我爱的人都在身边。我觉得方总可能是觉得现在是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山顶上,而他爱的人却在对面的山顶欣赏着属于自己的那一片风景,这边的风景虽然很美,却化不去他心头的寂寞与苍凉,这,或许就是所谓中年男人的悲哀吧。
“方总……”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他,“其实你要想找个女人很容易的。”
等等,我什么意思,难道是在怂恿他去外面找女人,罪过。
“凌波,找个女人确实很容易,但那并不是我想要的,我不想要一个跟我没有任何感情的人在我身边,其实我对你也真的没有什么太多非份的想法,只是希望你能抛弃我们自己的身份,把我当成知已一样,陪我聊天,听我说话。我想要有人懂我,我想要一份纯粹的感情,你明白吗?”
“方总,其实……”
“凌波!”方总突然抓住了我的手。
我正要抽回手,去对着他带着哀求的眼神,我怔住了。
“你就让我握一下,一下就好,什么都别说。”方总继续抓着我的手,慢慢地放在他的胸口,紧紧贴着,闭上了眼睛,我几乎可以感受到他的心跳。我看着他紧锁的眉头,很像大叔睡觉时的样子,我甚至有种想要去抚平它的感觉。
他的心跳慢慢地变得平缓,眉头也慢慢地舒展开来,过了一会,他睁开了眼,看着我。
“凌波,这种感觉真好。”
我笑了笑,抽回了手,“那我们就吃饭去吧,我请你。”
“好,今天我让你请,今天可累坏了我这把老骨头了,都不知道多少年没有搬过东西了,你得好好犒劳犒劳我才行。”
等待上菜的时候,方总一直盯着我看,看得我很不自然,正想说他,他却开口了。
“凌波,有时候我在想,或许我看错你了,你并不是我之前想的那样的。”
“那你之前认为我是怎样的?”
“我之前就觉得你是个温婉的居家型女子,比较适合呆在家里相夫教子,所以那时我挺想和你生个儿子的。你先别生气,我并不是存心的,只是见到你就突然有了这种感觉。”
“那现在呢?你又觉得我是怎样的呢?”我不想把这个话题扯开了。
“现在觉得你若是就呆在家里就太浪费人才了,你身上其实有很多成功的因素,你可以有一番作为的。”
“怎么说呢?”我对这个话题倒是有点兴趣。
“第一,你耐得住寂寞,守得了清贫,有很强的忍耐力,这是一项很难能可贵的品质,现在的很多年轻人,都很浮躁,眼高手低,又吃不了苦,你和他们不一样;第二,你有很强的责任心,能担大任,家里发生那么大的事,你都一个人承担了下来,这需要很大的魄力。”
“我别无选择呀。”
“你不是没有选择,你只是不给自己其他选择,这也是我要说的你的第三个优点,你经得住诱惑,不迷茫,立场很坚定。你唯一的不足是,你束缚太多,不够放得开,太拘泥于你那些原则了,要成功是一定要有付出的,一定要放弃一些东西的。有的时候,你若把一些东西看得太重要了,会阻碍你的发展的。我相信,当有一天你想通了这个问题,你离成功就不远了。不过那时候,你就会从我的翅膀下离开,张开你自己的翅膀飞上天空了。”
吃完饭我和方总就分开了,我一个人回了方总给我的那个临时的家,方总说的那些话却一直在我耳边回响着。如果说以前的我对成功没有什么太大追求的话,现在的我有些渴望成功,至少那能够让我在经济上更加宽裕,不至于到需要用钱的时候啥也拿不出来。
我走到阳台上,看着外面的一幢幢高楼大厦,这里现在是广州的CBD,商业中心,财富的聚集地,而在十几年前,这里只是一片农田,旁边住的都是农民和靠在珠江上打渔的渔民,这翻天覆地的变化里,聚集着多少人的汗水,也聚集着多少人的梦想。这里,也会成为我的梦想起飞的地方吗?
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想多了,一个连自己梦想是什么都不能确定的人,要如何让梦想起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