淏泉的筷子慢慢夹了几条肉丝放到自己的碗中,又看了看小二所说隔壁那桌客人。一身圆领窄袖的团云散花纹袍,头顶金黄色的小毡帽,挂着小玉坠的腰间还有长长的绅带及地,脚穿乌黑显高的皂靴,一个看样子与含香、淏泉岁数差不太大的男子,坐在位置上大口得吃着饭菜来。
含香看着淏泉吃了几口,也就向那人问道:
“好酒好菜应陪兄台这样的人,为何又增予我们呢?”
那人放下拿着的酒杯,笑了笑,说:
“我忘了,这是你们汉人的地方。在下鲁莽了,在我家乡呢,凭着一杯酒,一盘菜就可以简简单单和别人交个朋友,别见怪!”
含香又细细打量了一番,看那人的装扮,确实和汉人有所不同,看那人面相善意,应该也不是什么坏人吧。
淏泉大口得吃着这头一次味道这么好的菜来,也不顾一旁蔡弦甫和莫含香的反应。
小二笑着说:“瞧着客官如此狼吞虎咽,小店的招牌菜确实很好吃吧,不是小的说瞎话。你们这道玉肉龙王须呢,是九成的火候,用兔前掌肉、猪肺、马腿肉、牛肠子四样精肉一起烹制,待切片后用猪油去浇,再是大火焖烤,中间还得要放些剁碎的葱花、小蒜苗还有榨干的小辣椒,最后——”
小二说的兴起,可还没说完突然被那男子给打断了:
“小二你就不怕你把你们招牌菜的制作手法给传了出去,你们掌柜的要遣你回家?”
一听男子说的在理,而且大伙也似乎并没有兴趣继续听了,小二憨笑着拿起托盘转身离开。
淏泉心想,这四种肉其味各不相同,一起放锅里烧味道也会相混,本不该能弄出上等佳肴来。可它又偏偏是这玉龙客栈的招牌菜,倒还真没吃过,莫非它只是有名无实?淏泉想着也便挑出一小块兔前掌肉来吃着,津津有味得嚼了一番,顺滑的肉末入口而香气溢满嘴巴,肥而不腻,也算是烹饪一绝了,示意含香一起吃,又朝着那男子说道:
“兄台以食会友实在是非常特别,还是万分感谢!”
含香也夹起一小块肉来放入口中,慢慢咬着,不时遮遮掩掩得用手指擦了擦唇间的油水,又问道:
“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那男子又是喝了一杯小酒,说着:
“在我们西夏呢,我复姓——嵬名,不过现在我既然到了你们汉人的地方,就改用你们汉人的名字,也图个方便!”
“兄台是西夏人?”淏泉问说。
男子点点头,说:“是。在下党项羌族人!不过你们汉人以前有个诗人我特别是喜欢啊,他有句诗怎么说来着?嗯——”男子想了想又说:“清秋幕府井梧寒,独宿江城蜡炬残。”
“哦,那是杜甫在《宿府》的诗句,月色之美,梧桐之壮,诗人却已无心观赏,身在四处漂泊,勉强栖息一夜,整首诗激起人内心中对亲朋无尽的思念,还有对颠沛流离、国乱零落的悲伤。”含香说道。
那人又是大声笑了笑,说:“哈哈,想不到姑娘如此精通诗词,我唯独喜爱这诗中刚才那两句,所以,给自己取了个汉名,就叫我‘井梧寒’好了。”
“井梧寒?果然是个响亮又不俗的名字,在下莫含香。”含香站起来,同时举起酒杯说道。
蔡弦甫半天没说话也就管自己吃着小菜,淏泉一看含香站了起来是要敬那井梧寒一杯,自己虽不胜酒力也倒了半杯小酒,对着井梧寒说:“在下,谷淏泉,愿与井兄交个朋友。”
“好!莫含香、谷淏泉,哈哈!我井梧寒今日就交下二位好友!”井梧寒举起酒杯朝着二人,接着一饮而尽,喝完便拿着自己的碗筷和他们三人同坐了。
井梧寒又让小二拿了几壶小酒,给三人倒上,淏泉滋了一小口酒,含香也慢慢得喝了一小杯,井梧寒倒还想认识认识只顾吃菜的蔡弦甫,蔡弦甫也只是管自己吃菜。
淏泉说道:“哦,这位是蔡先生。”听完淏泉一说,井梧寒点点头。
“不知井公子为何大老远从西夏来到这地?”含香问着。
“嗯——家中小事,还不是我爹,不愿出门就把这事情派给我了,可出来都已经一两个月了,盘缠都快要用光了,爹要求的事情,我还一直没有去做。”井梧寒说完,又抓起酒壶,也不用碗,口对壶口,仰头便大口喝了起来,待他慢慢放下酒壶,擦了擦嘴,说道:“哈哈,汉人酿的酒果然和我们西夏的酒有所不同,吃来别有风味!”
“既然,是井兄的家事,那我们也不便多问。”淏泉说着,又拿起一杯酒对着井梧寒要敬。
一桌四人开心得吃着菜,谈笑着喝酒、聊天。井梧寒吃了几口那招牌菜,细细品尝,又突然叫来小二,问道:
“小二,你们店的厨子是不是最近换过了?”
小二一听,疑惑得摇摇头说:“没有啊,从来没的事,客官,别的店里都有好几个厨子,我们店里啊,掌勺、切菜、蒸馒头饺子,都是一人,从未换过!咱厨子最多就让几个下手帮忙洗洗菜,去外头买买油米酱醋之类的,他从来亲力亲为!”
井梧寒听完又夹了一块肉来细细尝起来,说道:
“你们这道玉肉龙王须啊,里面的牛肠子我上次来吃好像还不是这个味道,今天这味,不一样!”
“哟——客管,这美味佳肴不能有假,也有可能是老金多放了酱料。”小二憨厚得回答。
“老金?你们厨子?”井梧寒问道。
“是,是,全名咱也不知道,就知道个姓,就管他喊老金了。”小二又笑了笑。
“不过,这金厨子煮菜从来都是一人?这未免太夸大其词了吧!”井梧寒抿了口酒说。
含香和淏泉也纷纷点起头来,看着小二,小二擦擦脸颊上的汗水,说:“不信,客官可到灶房去看看,绝不会有错。”
井梧寒一听,心想小二这等事情也没什么好期瞒的,就推辞了,继续喝酒。
此时,伴随轻盈的脚步声,门外又走来一男子,淏泉本是安然得吃菜品酒,一看这走进来的人浓眉粗须,身材娇小,总感觉似曾相识,但也不记得是在哪遇到过。
那人进了客栈四处转悠,也没有立即找个位子坐下叫点饭菜来用,不时得看看周边的人。淏泉又滋了一口酒,含香看淏泉好像突然有什么心事,便问了问,淏泉又回头看了看男子,察觉他那独特的粗眉长须下的脸庞白皙,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那人朝他吼去:
“窃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