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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你好,阳光

按照吴废后的意思,太后不容皇位落入旁支,现在将阿孝的存在公诸于众,太子之位就是阿孝的了。纪氏却认为,过世的太子有一个机敏强势的母亲,尚且殒命,自己根本就比不过柏贤妃,不到最后时刻,阿孝只做密室中的阿孝就行了。吴废后骄傲好胜,尽早给万贵妃一个回马枪就是她活下去的动力,每多一刻的等待都是煎熬。现在有人阻挠自己,吴废后相当地憋屈。

太子去世对于魏太妃这个“有心人”来说,实在是天大的好消息。她拿出自己的家底收买太监、朝臣,对徽王的读书习武更加重视。徽王一天天长大,他相信自己能被山呼万岁,总是自信地在紫禁城中跑来跑去。就天资来看,徽王的确异于常人,聪颖灵慧,而且特别有艺术细胞。魏太妃的努力和徽王的出色,赢得了许多人的看好和谄媚,魏太妃从往外送钱演变成收别人的东西。就连柏贤妃的哥哥柏升,当时拒绝与徽王订婚的前“预备国舅”也重提联姻一事。可是魏太妃怎么会答应呢?柏家因柏贤妃而兴盛,太子过世,柏贤妃失宠,柏氏一族再无利用价值。

此后,时不时就有人在上朝的时候说:“皇上,太子乃国之根本,早作决断。”后来就直接演变成:“皇上,徽王天赋异禀,堪当大任。”越是这样,皇上就越思念已经过世的两个儿子,尤其是已经封为皇太子的朱佑极,他追封佑极为悼恭太子。

这一年,徽王朱见沛十四岁,身高快五尺半了,也就是超过180公分了,徽王长得白净,五官倒不是特别出众,但整体来说算得上帅哥一枚,尤其,他在宫里。宫里有个万贵妃,妃嫔宫女都活得很压抑,皇后、太后也好不到哪里去。宫女们想找点乐子,就给宫里的男子排名,内宫中大多都是太监,她们偶尔能见些侍卫,当然也有些太医,剩下的就是皇上、皇太子以及未就藩的皇子。徽王在近两年的排名中居第一位,这让他更加自我膨胀,以前他觉得自己是做皇帝的料,现在他更觉得世界属于他,所有女子都该为他而倾倒。平日里他走在宫中,常有宫女在旁边观赏,三五成群像现代的追星族。一般他都装作不在乎,后来他也会偶尔看看这些花痴女大队,有中意的就会去“恩泽”一下,一般十五天后就忘得一干二净。

宫外张家,金冰凝又在找茬责骂张崇龄。由于张峦与金冰凝的关系一直得不到改善,金冰凝便经常发脾气,尤其喜欢把气撒在崇龄身上。崇龄不满五岁,写得一手好字,《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都被人家背烂了,现已进军“四书五经”。这崇龄是个不折不扣的小神童,但深切了解一下就很辛酸了。孩子虽小,自己亲娘不喜欢自己这点还是觉得出来的。她看过父亲私塾里的孩子不好好读书就会被父母骂得很惨,相反,读书读得好就会被大家赞赏。因而崇龄没日没夜地读书,希望母亲能不那么像后娘,可这次挨骂的原因就是念书太多,金冰凝说她又没机会考科举读什么书啊。崇龄挨骂后自然很委屈,从家里一路跑到父亲的盈昃书院。书院正在上课,崇龄蹲在书院外面自己默默落泪。张峦正在为学生们讲解《将进酒》。张峦:“‘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我知道你们的爹娘把你们送到这里,很多都是希望你们考取功名,光宗耀祖。但为师不希望你们把自己禁锢在狭小的未来。你们的人生还很长,还有无限可能,我们是不同的人,人生有许多种成功。除了纲常伦理,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你们走上自己选择的路。好了,下学吧。”

崇龄躲开了下学的学生,看他们走光了,崇龄才进屋到父亲面前。张峦见女儿脸都哭花了,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张峦:“刚才听到我讲的东西了吗?”

崇龄:“有听到一点,什么‘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张峦:“我女儿就是聪明,听一遍就记下来了。你娘又骂你什么啊?”

崇龄:“她说我又没法考科举,一直读书只会浪费家里的钱。”

张峦:“所以,以后不念了吗?”

崇龄:“呃……我……”

张峦:“为父从来都不认为你念书有什么错,只是你的目的……你以为书读得好就能取悦你娘,显然这不对。没人能左右你的决定,也不能让别人决定你的未来,即便是我,或者你娘。”

这些话让一个不到五岁的小孩子有点云里雾里的,崇龄只知道父亲一直以来是支持自己的。

张峦:“来,看你这么郁闷,爹送你一样东西。”张峦打开自己讲桌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只箫。“以前的贤人都喜欢用乐器来表情达意的,爹好好教教你。”

张峦是发自内地喜欢这个女儿,其实他并不执着于是男是女,别像金冰凝那样市侩就行。崇龄不仅不像她娘那样市侩,还很有才气,如果是个男子考个功名是肯定没问题的。张峦很内疚,如果他们夫妻感情好点也不会让孩子这么痛苦。

转眼阿孝也到了爱跑爱跳的年纪,却只能关在密室里,最后都憋出病来了。这晚,纪氏和雪凝到长阳宫看孩子。孩子像知道她们要来似的,守在密室门口,小脸惨白,一见密室门开了,孩子的眼睛睁得圆圆的,就差发光了。阿孝见纪小娟的次数少得可怜,平日里都是见吴废后和小芹。吴废后和小芹对阿孝不错,只是亲子间有一些与生俱来的牵挂。

纪氏:“阿孝,快到你五岁生辰了。你想要什么礼物啊?”

阿孝:“娘,我想,我想站在阳光下一次。”

纪小娟和雪凝一听这话瞬间眼泪哗哗地,还没见过哪个小孩子想要这种礼物的。想到阿孝过的这几年,根本就是囚徒生活。纪小娟这种一向活得中规中矩的人决定豁出去一次,不顾未来如何,豁出去一次。

纪小娟答应在阿孝生日当天带他走出密室,并且,她没有和吴废后商量,一向很感激、很听从吴废后的她不得不这样做,因为,吴废后才不会答应风险这么大的事情。

丑时是宫里人最倦怠的时候,纪小娟要在阿孝生日当天放他到长阳宫的后院“见光”。纪小娟从未在白天行动过,为了降低危险系数,她连雪凝都没带。

魏太妃最近过于活跃,朝中为徽王说话的人越来越多。太后看不过眼,直接把魏太妃叫到仁寿宫训责一顿。魏太妃正是顺风顺水,这顿训责让她极度恼火。出了仁寿宫她就一直嘟嘟囔囔骂着太后,看随侍的宫女不顺眼都轰走了,自己在宫中随意地走,也不管自己走到哪里,见到有人给她请安就骂上两句解气。走着走着,都过了咸阳宫,再往里走,就到长阳宫了。魏太妃想,自己今天够晦气了,不能再去那个晦气的地方了。这时她发现了前面低头疾走的纪小娟,魏太妃不会放过宫中任何一条小道消息,所以她认识纪小娟,只是纪小娟不知道罢了。魏太妃看纪小娟光天化日之下在宫中行走甚为惊讶,尤其那是去长阳宫的方向,都说好奇心会杀死猫,可那时还没有这句话,于是魏太妃等纪小娟拐进长阳宫,就跟上去了。

纪小娟进去后马上扭动机关打开密室,阿孝又如以前一样早已候在门口,笑靥灿烂。纪小娟将阿孝领出密室,斜阳照进回廊,让阿孝兴奋不已。阿孝一步一步走进院子,面朝太阳,直视阳光,双臂展开,即便阳光弄得眼睛不舒服,他还是在享受着人生头一次的阳光洗礼。忽然,阿孝笑容止住,“娘,有人来了。”纪小娟先是一惊,四周看看什么都没发现,说:“这……什么都没有啊。”阿孝很坚持:“确实有人来了,我听得到她的脚步声,是没听过的脚步声。”阿孝自小被迫待在密室之中,每天只有少许时间能与人接触,无聊往往诞生绝技,阿孝开始仔细听四周的声音,密室中太静了,只能用心听,小芹在说话,吴娘娘在翻书,娘走到门口了……不知不觉中他可以听到一里以内的所有声音,并能从声音中听出轻重缓急,准确地辨识出是否是自己熟悉的人。当然,纪小娟不知道儿子有如此神通,依旧不相信有人。阿孝又仔细听听四周,说:“吴娘娘也……”阿孝是想告诉纪小娟吴废后也出来了,却马上被母亲惊恐的表情吓得停住了,因为纪小娟终于注意到魏太妃已经到后院的门口了。魏太妃见到眼前这一幕惊呆了,这纪氏藏了个儿子,都这么大了。这小子的存在完全威胁到了自己儿子光辉灿烂的未来,现在不解决,徽王就没戏唱了。魏太妃正考虑是自己马上找人来灭了这对母子还是把这件事抖给万贵妃,突然背后钻心之痛,魏太妃忍着疼痛转过身来,一见是吴废后,破口大骂:“你这贱人,谁给你的狗胆!自己是什么东西,你敢行刺于我!你!还有那对母子!我要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吴废后听了这话面不改色,吴氏将门虎女,杀个人算什么,今天就不能放这魏太妃走出去。还没等吴废后继续动手,纪小娟不知何时窜到魏太妃背后,拔出吴废后刺上去的钗,钗拔出带来的剧痛让魏太妃下意识地转了过来,纪小娟明显慌了也没看清眼前是什么,直接刺了下去。

等纪小娟恍过神来,魏太妃倒在地上,她那一刺正中喉部,魏太妃已经断气了。纪小娟自己瘫坐在地上,极度混乱,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吴废后的情绪则一直像下午茶一般,她叫来小芹,小芹一看到眼前这一切都不敢靠近了,“去,找张敏公公,弄一套阿孝能穿的太监衣服,其他的什么都别说,别傻站着了,快去!”吴废后命令道,接着转向不明状况的阿孝:“回密室,把你所有用的东西拿出来。”“哦。”阿孝应了一下,那时她根本不理解什么是“杀人”,什么是“被杀”,毕竟他接触的事情太少了。吴废后看着还瘫坐在地上的纪小娟,有点嫌弃地说:“快起来!你没来过这里!记住,你与这件事情无关,快走!不许让任何人发现你,快走!”“那,接下来怎么办……她可是,太妃啊,会有很多人找她的。”“用你说?照我的话做,回去!”刚才不算嫌弃,这次是真的嫌弃了。

纪小娟对于人生起落看得比吴废后透彻,而吴废后处理这种棘手状况要拿手得多。第一次见阳光的午后,阿孝知道要像母亲那样善良之外,也要有吴娘娘的镇静和果决。“吴娘娘”,开口说话以来,阿孝对吴废后的称呼,吴废后住到长阳宫后就很少笑过了,整日黑着脸让阿孝不敢乱说话,其实,阿孝明白,自己每天的饮食,还有一些衣服,生活中的大小事情都是谁在处理,吴废后在他面前总是遮掩说,小芹做的。阿孝后来才意识到吴废后这种冷面善心的人有多好,尤其是在他离开吴废后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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