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陆续把几十人从绳索中解放,萧恩的心情总算平息了一些。
他并不喜欢杀人,因为当鲜血沾染到手上,胸前的项链就会变得炽热无比,像是要把他的胸口烧出个洞,以此来换回灵魂深处支配生死的渴望。
然而,杀人是解决麻烦最快捷的手段。一如困在沙漠里的两年,他为了生存苦苦哀求他人施舍一口水,却不如手起剑落用强大证明水的支配权。
“弗兰德,他们这样的实力,根本无法困住你,为什么不带大家走?”
面对萧恩严厉的质问,弗兰德粗犷的脸庞并没有什么愧疚。事实就是如此,捆绑他的绳索不是什么特质材料,力量型的他可以说一挣就断,可是他能够这么做吗?
“告诉我,弗兰德!为什么你拼了命的保护他们,却不去救他们!”
萧恩摇晃着弗兰德宽大的肩膀,伤口因剧烈活动裂开,这样的痛楚就算铁人也会感到十分不适。
“奴隶,我们都是奴隶!”弗兰德撕开前襟,在一片血渍中,依稀能看到一个像猪又像狗的动物烙印。
“什么?奴隶?”这对涉世未深的萧恩来说,理解有些困难。
“奴隶,就是贵族的猪狗,像这个。”弗兰德指了指胸口烙印,嘴角抽动了下,他还是第一次见过不知道奴隶的人类。
“人类怎么会是猪狗?”
“奴隶就是猪狗,地位比不上平民。贵族可以让我们做任何事,如果逃走,会有比死还要严酷的惩罚。”弗兰德瓮声瓮气的解释道。这个时候他终于放下心,眼前这个少年,似乎只是脑细胞单纯的小孩,不至于对他们怎么样。
萧恩攥起拳头,骨骼在咯吱作响。
他所在的王冠大陆,一直以来在领主极端统治下生活,人们每天都要缴纳高昂的税款,因为过于封闭,陈腐的思想让人们以为这就是生活,没有人反对,他们把生活的压力化为嘲讽,以打压别人为乐减轻压力,日复一日过着可悲的生活。换句话说,王冠大陆上的人民,都是领主的奴隶。
“跟我走吧!离开这里,过新的生活!世界很大,总有一个地方适合你们生存!”
萧恩抓住弗兰德的肩膀:“没有人是天生的奴隶,也没有人是天生的贵族,只要你们团结起来,那些贵族奈何不了你们!”
“哪里都一样。背负着烙印,就一辈子都是奴隶,只要世界上还有贵族……萧恩,你快走吧,呆在这里你也会有麻烦。”
弗兰德努力挤出个微笑,以此来表现对他的感谢。
萧恩放开他,对面前几十个人高喊着:“有没有人跟我一起走?”
他一遍遍喊着,回应他的是一双双漠然的眼神。
“你快走吧!杀死了卫兵,把我们也拖累了,那些贵族一定会杀了我们的!”
“原以为他们打够了,消气了就会放过我们,这下怎么办?”
“弗兰德,都怪你输了比赛,让主人生气,这下他们不会给我们食物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杀死卫兵的人不是我们!”
“把他抓起来,送给主人!”
…………
“住口!”弗兰德带着震慑力的一吼,让所有人闭上了嘴。
萧恩退后几步,这些人的思想已经超过他的认知,再说什么,似乎也改变不了结果。
“角斗场是世界的缩影。”他想起罗西的话,这一刻才深深的明白其中蕴含的意味。只要贵族还在,只要人们的奴性还在,奴隶就无法获得救赎。
束缚他们的不是绳索,不是武力,而是那颗早已放弃希望,沉沦堕落的心!
“等着我!我会让你们自己站起来的!”
萧恩最后看了眼那些被奴性腐蚀了灵魂的人们,快步离去。
“自己站起来?你要怎么做呢?”望着他的背影,弗兰德内心深处竟然升起几分荒诞的希望……
今天的阳光依旧很热烈,萧恩却一点也感觉不到这个城市的温度。
罗西正在他那脏乱差的小窝里悠闲喝酒,对于萧恩的闯入多少有点意外。
“怎么,迟到被赶出来了?”
“告诉我,怎么救角斗场里的奴隶们!”
罗西愣愣看了他几秒,噗嗤一声笑了:“你争霸天下的美梦中还包括解放奴隶吗?”
萧恩踏出一步,眉头皱的死死的。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不健康的潮红,那是过于激动迸发的色彩。又是那种认真的眼神,晃的罗西有些刺目。
“告诉我,那个幕后老板在哪?”
“问他做什么?”
“我要打倒他,要他释放奴隶!”
罗西脸上的玩笑褪下,把帽檐一扣,沉默不语。
“告诉我!”
“你能改变什么?!”萧恩的坚持终于惹毛了这位一直洒脱淡然的家伙,罗西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如此大的力气几乎让他双脚离地。两人的脸距离不到半尺,罗西的烦躁清晰的映在了萧恩的眼里。
“你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鬼!没有地位,没有金钱,更加没有跟随者,是个彻头彻尾的幻想狂!好好的做你的世界霸主梦不是很好吗?管这些现实的事对你有什么好处!我不管你受了什么刺激,发了什么神经,我们认识就一天,凭什么白白告诉你这些,嗯?”
“因为你是第一个主动跟我说话的人!你是个好人,好人是不会见死不救的!”
萧恩像是要把他的耳膜喊破,那样高的分贝震得罗西心头一颤。
第一个主动跟他说话的人?如果这话放在别人嘴里说出来,罗西一定会不屑一顾。可是当他看到萧恩深邃的黑瞳中,倔强眼神后掩饰的深深孤独,他相信了。人从出生开始就会接触各种人,再不堪的人,都无法脱离人群生活。那么处在人群中,却依旧孤独的无人问津……他无法想象,这个少年的过往,究竟是一部怎样糟糕的历史。
“你没有父母亲人,抑或朋友、玩伴?”
萧恩摇摇头,脸上落寞一闪而过。
罗西不由得松开手,语气变得平缓起来。
“你救不了他们。大陆有两类强者,一类是拥有实力,可以竞争世界霸主的豪杰和领主们,一类是出身显赫,拥有地位和金钱的贵族。法律永远选择强者,而为了显示强者的支配力,奴隶应运而生,现有所有法律,都把贵族拥有奴隶视为合法。如果你想救那些奴隶,你就要跟贵族作对,甚至跟世界作对。小子,你有能力颠覆整个世界吗?”
“我没有。”
罗西松了口气,像他这样随性的人实在不适合当说客,不过总算摆平了这个麻烦鬼,他也松了口气。
然而萧恩的下一句话,彻底打碎了他美好的幻想!
“一个人的力量无论多强都是渺小的,我没有能力独自颠覆世界,所以我需要像你一样的部下,跟我一起奋斗!罗西大叔,我需要你的帮助!”
罗西瘫在床上,打算冷处理这个神经病小孩。
“我已经没兴趣跟你浪费口舌了。如果想救他们,你一个人去好了,只要把整个角斗场搅个天翻地覆,幕后老板会现身的。”
萧恩同样没有废话,转身就走。
半晌……
罗西猛的从床上跳下来,脸上说不出的怪异。
“该死!那个单纯的小混蛋说不定真的会做出这种蠢事!他会引来全城的守卫兵!”
罗西烦躁的踢了一脚,桌子上半块镜子掉在地上应声而碎,照映出他支离破碎的脸。
盯着镜子看了整整一分钟,他终于耸了耸肩,自嘲的笑笑:“罗西,为什么你会为一个不相干的小屁孩烦恼?”
点燃一根烟,袅袅升起的烟雾形成一道弧度,很快消失不见。
“人的梦想和希望,就像这烟一样,开始很浓烈,结局却太仓促……小家伙,就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不是说说而已。”
记忆的洪水泛滥,转瞬间淹没一切现实,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总是醉醺醺眯成一条缝的眼睛,才会绽放本来的光彩,一如十年前在战马上狂放爽朗的天才少年——“快枪”罗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