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结束后，韩羽涛接到了一个熟悉的电话，是孟瑶的。很甜美的感觉。
“喂，你好。”韩羽涛还是不敢确认这就是孟瑶的电话。
“韩羽涛吗？我是孟瑶”
“是的，早听出你的声音来了。这几天过的还好吗？”
孟瑶那边的声音很乱，好像是在马路上。“你是不是在街上呢？”韩羽涛想证实自己的想法。
“还好，只是有些寂寞。晚上，站在北京的天桥上，望着桥下马路两旁的长长的霓虹灯和往相反方向匆忙奔跑的车流，一下子感觉自己成了这个城市的累赘，心里空荡荡的。”孟瑶说的很轻很慢。
“傻瓜，不是有我吗？”韩羽涛这样想着想着，想起徐志摩的那首诗，他说：“是啊，我如同一辆汽车，偶然与你擦肩而过。
你不必惊讶
更无须欢喜
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路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
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孟瑶在电话那边轻轻哼起他们曾一起欢唱过的歌曲。
“你等着我，我一定会考上北京的，我们一定会在同一所大学完成我们所有的梦想的。”韩羽涛突然激动的说着，只是明显感到底气不足。以前没有过，以后肯定还会有。
“我们这里有一个男的，高我一个年级，是校刊的主编，他说很欣赏我的文章，没想到一个学理的女孩能有如此华丽的文笔。”孟瑶沉默了好一会才说。
“是吗？我就说嘛，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况且你又那么标致、惹眼，简直是鹤立鸡群。”韩羽涛笑的牵强，可是他自己没有注意到。
“我过生日时，他送给我一个超大的SNOOPY娃娃，进班时，全班都在那儿起哄，弄的挺没劲的，回家后告诉妈妈说是我同桌送的。”
“他是怎么知道你生日的？”韩羽涛问。
“当时，我也是这么问他的。”孟瑶说，“他笑眯眯地对我说，是他在我的团员证上看见的，他成绩非常好，很受学校器重，负责收三个年级的团员证。”
“好强啊……”韩羽涛突然觉得自己没必要夸奖那个无事献殷勤的家伙，“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暑假吗？”
“我也不知道，不过假期还是会回来的，别忘了，我姥姥还在这边儿呢！”孟瑶说。
“你知道吗？大文陷入爱河了，是我同桌。”韩羽涛说。
“哪个大文，不会是郭文吧。”孟瑶笑着说，“他都能坠入爱河，一定是你当的中介吧。”
“哪能啊，我是多么纯洁的一个孩子，怎么会做这种事呢？要做，也给你做，还免费把我送给你。”
“你？我可不要虫子，不过饲养你还可以考虑。”孟瑶大笑。
“不说了，我们还有一节晚自习呢。”
“不会吧，还有，我们六点就放学了。”
“行了，姐姐，你就别刺激我了，您哪儿是北京，是首都，我们这可是贫困山区啊。”韩羽涛说，“不信，再过25秒你就能听见铃声了。”
最后一节自习课的铃声准时响了起来，“你听，我没骗你吧，什么时候回来告诉我一声，好给你接风。”韩羽涛说。
“你们还真忙啊，好好学习吧。”孟瑶说完后挂掉了电话。
上自习时，韩羽涛又被迫与大文换了座位，大文拿着一堆作业美嗞嗞地坐在郝娥身边，按他自己的话说，把爱情的力量用在学习上，绝对是无穷的。于是韩羽涛每晚都给他这个补充力量的机会。朋友嘛！
就在晚自习快下时，进来一位老师说了句：“同学们，今天晚上回家后注意看张垣市的新闻联播，时间是今晚上10点钟，明天中午12：30分有重播。”然后就走了。
“看什么新闻呀？这两天发生什么大事了？”大家议论纷纷，班里一下子就乱起来了。
“别吵，安静上自习。”盯自习的老师终于忍不住拍案叫了起来。
“老师，您知道是什么事吗？”班里马上有人想起老师来。
“我也不知道，回去看看不就清楚了。”老师对那个学生说。
“我看八成是上次缺哥那件事。”韩羽涛和郝娥说。
“不会吧，有这么快。”郝娥说，“我不信，就那件事有什么好播的。”
韩羽涛推了推前排的缺哥：“嘿，缺哥是不是。”
缺哥连连摇头说：“我不知道，不太清楚。”
“喔——”韩羽涛失望地点点头。
第二天班里又嗡嗡开了，议论的都是昨晚播的新闻。韩羽涛也很好奇地凑过去听。
“你昨天没看电视？”郝娥问韩羽涛。
韩羽涛挠挠头说：“早忘了。快告我昨晚新闻播的是什么啊？”
还没等郝娥开口说，班里就有人高声说，：“呦，电视明星来了啊，大家快看看。”
“什么呀，你说的。哪儿和哪儿呀。”韩羽涛对这种称呼极为不满。
“你还不知道？昨天晚上电视里，播缺哥那件事了，放了一下咱们全班的镜头，不过除了缺哥就数老兄你了，听说是被影响了。说真的，你上镜效果真不错。”阿博兴高采烈地说。
“别逗人家韩羽涛了。”琛琛又转过头对韩羽涛说：“今天中午还重播，你回去看看就知道了。反正挺没劲的。”
韩羽涛窃喜，终于可以看看自己在电视上的形象了，虽然听的自己好像很糗的样子，不过还是很高兴，“嘿，我说你们注意点形象，这里可是公共场所，别搂的那么亲好不好。”韩羽涛故意大声嚷道，琛琛赶紧从阿博身边跑开。
“哼，有问题。要是闲的荒，你也找一个。嘿，我说那个天天晚上和你上自习的那个女孩，到底对你有意思没，还有，你老说你还有好多……”阿博问韩羽涛。
“别乱说她对我怎么样，我是不清楚，当局者迷嘛，你是旁观者，你说呢？”韩羽涛打断阿博的话。
“我觉得那个女孩对你挺好的。”琛琛插话说。
“就是，就是，每回我帮你给她字条时，她脸上都有一种特满足的表情。”郝娥也在旁边说。
“得了得了，咱们就别在这儿瞎起哄了，人家羽涛早就胸有成竹了，不然他干吗不陪咱们，每天花大把的时间在那个女孩身上。”阿博笑着说。
“就是就是。”众人边说边点头。
中午放学时韩羽涛问秦雨看昨晚的新闻没，秦雨说她忘了，不过听同学说没什么事。
回家吃完饭后，韩羽涛就傍在电视旁看新闻。
“呦，涛涛今天怎么了，不看动画片反而开始关心起新闻来了。罕见，罕见。”韩父抽着烟笑眯眯地看着儿子。
“老爸，你不知道，还记得那天我和您说我给一个同学当花瓶去吗？昨天晚上新闻就播了，我给忘了。今天看了的同学都说我特上镜，让我中午看重播。”韩羽涛盯着电视说。
“噢！？那可是好事，我得给你爷爷奶奶，姥姥姥爷打个电话。”不容韩羽涛反应过来，韩父已经拨通了电话：“喂，噢，妈，一会儿您看张垣市新闻，有涛涛他们学校，还有涛涛呢，听说还是特写镜头呢……”
“老爸，没这么夸张吧。”韩羽涛听的全身直发痒。
韩父没理韩羽涛，继续在电话里向韩羽涛的奶奶大夸特夸。
“哎，难怪有人说，子女的优点都是通过放大镜传到父母眼中的，而缺点都是通过塞在耳朵里的棉花后才陆续听闻。”就在韩羽涛大声感叹可怜天下父母心时，电视一闪六中的校园。
“爸，快看，开始了。”韩羽涛大叫。
“……我们现在在张垣市第六中学，高峰同学就是这里普通的一名学生。他的家里还有两个弟弟在上小学，十分贫困。家里年年在为兄弟三人的学杂费发愁。学校领导知道这件事后，免去了他住宿的费用和其它一些学杂费，并在每学期开学时，援助他一些生活费和学习用具。在六中还有一小部分像他一样的贫困学生，学校除了免除他们大部分的费用还发动全校师生为这些贫困学生捐款，献出他们的一片爱心……”韩羽涛一眼就认出说话的那个女记者来。
“您看。那天就她和一个摄像师到我们学校的。”韩羽涛激动地指着电视对韩父说。
这时电视上出现了韩羽涛他们班的全景，果然如那天德育处主任所说，效果好极了。班里处处都呈现出勃勃生机，每个人都如同用了背背佳一样坐的笔直，头又都低着看书，虽然样子有些滑稽，不过认真的态度是“有目共睹”的。
当然，主角还是缺哥。所以他的特写也相对多一些，至于别人，也就一晃而过了。接下来是缺哥到操场上捡塑料瓶子的镜头，“那是我扔的——”韩羽涛再次大叫“我就在前边扔，旁边还有一堆人看。弄的我特没劲。”
“嘘——。”韩父说，“安静，听她说。”
“……但是高峰同学并没有屈服于命运，从此依靠学校的帮助，而是靠自己的努力自力更生。他利用课余时间在学校捡那些被同学丢弃的塑料瓶，然后拿去卖，以此来换取生活费。他不顾同学背后的议论和轻蔑的眼神，不顾天气寒冷。自此他找到了一条致富的道路（韩羽涛认为这是最不合理的一句话）……”电视上出现缺哥穿着校服在操场上捡瓶子的身影，同时传来《男儿当自强》的背景音乐
“我发奋图强做好汉／做个好汉子每天要自强
为我理想去闯/看碧波高壮又看碧空广阔浩气扬
我是男儿当自强……”
细细一听，还是蛮动人的。
“你们那位同学真这么惨吗？”韩父问韩羽涛
“应该是吧，反正不富裕。”
“……在他的带动下，一些热心的同学不顾面子开始帮他捡起瓶子……”电视画面一转，出现了韩羽涛等待多时的一刻——他就是那个“热心”的同学，镜头的确给了他一个大大地特写，不过是他穿着缺哥那件破校服弯腰捡瓶子的形象。“……这位同学就是受到高峰同学的影响，主动捡起地上的瓶子，交给高峰同学（韩羽涛认为这句话也欠妥当）……”电视上又出现韩羽涛兴高采烈地拿着一个瓶子像交给缺哥生命一样郑重地交给缺哥。看到此，韩羽涛顿感中午吃下的醋溜白菜又顺着食道重新跑到嘴里了。
“太假了！这还叫上镜，我想吐。”韩羽涛大失所望，他已经记不住这是今天第几次叫唤了。
“……让我们一起祝福这名自强的高峰同学吧。”女记者依然柔声细语，但仍然是激昂地说着。
如果不是韩父在场的话，如果这不是他家的电视机的话，韩羽涛说不定会把手中的遥控器拽向电视。
“我看这不错嘛。”韩父显然不想再继续刺激儿子了，“虽然假了一点，不过你演的还是很自然的，你要不说，我还真以为是他们偷拍你的呢。”
“真的？那感觉也不舒服。”韩羽涛心情大为好转。
“孩子和女人一样，都需要鼓励和甜言蜜语。”忘记是谁在网上发的，不过确是非常正确的。
“呸！你们谁上午告我我特上镜来的。把我拍得和一个、一个什么似的。”韩羽涛下午上学时见着阿博搂着琛琛在教室后面聊天，就过去说。
“我觉得还可以嘛。”琛琛娇滴滴地说道。
“不至于这么柔情吧。”韩羽涛打了个寒颤说。
“其实效果真挺不错的。”阿博也说。
“算了算了。大家都是兄弟。前后桌一场。”韩羽涛自言自语地说。
第一节是自习课，没来老师。缺哥转身和韩羽涛说：“羽涛，你文笔不错，帮我写份入党申请书吧。”
“你入党，不是上大学后才能入吗？高三全校也只有一、两个人入党啊，你行吗？”韩羽涛不解。
“你就别管了，回头帮我写一份。”缺哥不容韩羽涛回话就扭过去了。
下课后大文叫韩羽涛过去，韩羽涛不等大文张嘴先说：“下节是李老师的课，不能换座。”
“不是找你换座，是想问问你入党申请书怎么写。”大文趴在桌上说。
“什么入党申请书？”韩羽涛一拍大文后背，“怎么今天都找我写入党申请书啊，我又没写过，你也要入党？”
“我可没那水平，是人家缺哥要我写的，说我学习好，肯定错不了。”
“不会吧，他刚让我帮他写的。”韩羽涛不满意地说，“这不是看不起人嘛。”
“哪儿呀，人家那叫大智若愚。不像你，竟外露了。别看人家平时不吭不响的，关键时候，想的比谁都多。那叫会使唤人。”大文有气无力地说，显然他也有些不满。“你说他能入的了党？”
“人家那叫趁热打铁，这在古代就是政客的料。算了，你给他写吧，我不管了反正我也不会写。”韩羽涛转身要走。
“别介呀，我哪会写呀。”大文喊住韩羽涛。
“其实特简单，我告你，明天中午上网吧，上一个搜查网，比如百度什么的，然后打‘入党申请书’应该就有一大堆入党申请书在你面前了，随便抄一份不就解决了嘛。”韩羽涛说完就回去了。
“晚自习时，缺哥又转身悄声对韩羽涛说：“入党申请书太简单，我让郭文帮我写了。杀鸡焉用牛刀呢（韩羽涛后来想起这句话就火大），你文笔那么好，帮我写一份稿子行吗？”
“别，我不会写。找别人吧。”韩羽涛头也没抬。
“上次那个记者让我交一份稿子，我不太会写。你都发表那么多篇文章了，肯定有经验。这样吧，回来的稿费我全请你吃饭，如何？”
“算了，饭就免了吧，您省着点钱用吧。”在缺哥的利诱之下，韩羽涛再次“妥协”。
“你真给他写，我挺看不上他的，我要是你，就不管他。”郝娥小声和韩羽涛说。
“你不懂，这是男人的友谊。”韩羽涛自豪地说。
“你和大文都带点。”郝娥不理韩羽涛了。
两天后，韩羽涛和大文像交作业一样把各自写的东西交给缺哥，他像研究员一样研究了半天先对韩羽涛说：“你这个可能有点失真，什么叫‘家里只有几亩薄田’呀？还有好多地方也不妥当”
“行，那算了吧，你给我吧，你自己再写一份。”韩羽涛伸手要拿。
“别，我参考参考。”缺哥说“还有你写的也太乱了吧。我怎么拿给老师看呀，你不能像韩羽涛一样用电脑打出来呀。”虽然缺哥语气不重，但打击大文那颗脆弱的心已经足够了。
大文说了一句对不起，然后扭头拉着韩羽涛就走。
“什么东西呀！给点颜色就想开染坊呀，真把自己当名人了。羽涛你说说，我该他的还是欠他的，这几天我花钱上网帮他找了一堆东西，郝娥还说我有病，现在看来我他X的就是有病。”大文怒不可斥。
看来大文是真生气了，连平时不说的脏字都带出来了。韩羽涛想，不过缺哥说的的确有点过分。“算了，大家同学一场，有什么说不开的事呀。”韩羽涛劝着大文，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反感缺哥呢，自己和傻子一样辛辛苦苦帮人家写了好几篇东西，结果还被人家说不实用。“这事就这么着吧。大不了以后少帮他就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