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青?”她有趣地看我一眼。我矜持地点头。当初我妈在给我起名的时候,就远见卓识地想要把我培养成一个文学青年。那时候的文学青年跟傻青还不是一个意思。
“您贵庚?”说完我大惊失色,“我的意思是您贵姓。”她抖出一串牛铃般的笑声告诉我:“我姓宋。”
“蔡总编还没来呢,你坐这等会儿吧。”她顺手递给我几张报纸。
说实话当时我真的不敢坐,心想就我这样的坐不坐无所谓吧。别一会再被人发现弄错了名字,把我赶出去。那可就丢人丢大了。
我还是踌躇着坐下了。我心不在焉地翻着报纸,看到排得满满当当的版面,字很多的文章,心里越来越没有底了。一种滥竽充数的感觉让我坐立不安。
约摸着过了一万年,蔡总编终于来了。我跟在宋姐身后,贼溜溜地来到总编室。总编室里还有一个中年男子,此人面色凝重目光轻佻。哦,不,应该是清高。
“这是副总编。”宋姐并没有告诉我这是什么副总编,好在刚才翻报纸时,我已经细心留意到此人姓秦。
两个总编一个姓秦一个姓蔡,连在一起既是一位我非常喜欢的歌手,又是一种我十分爱吃的青菜。你知道,芹菜烹龙虾以及芹菜拌海参都是很好吃的,所以每次点这两个菜,我都是把芹菜夹给别人吃。
见到两位考官,我不免有些紧张。蔡总编倒是没有一点架子,热情地起身跟我握手,并且他的热情很快就带动了秦总编。他十分慷慨地把手伸出来,我也及时地捏了一下。
“这次之所以叫你来面试,主要是看到这两篇稿子写得还挺生动。”蔡总编的这句话说得很有水平,既肯定了我的写作能力又让我感恩戴德。我立刻堆出一副走了****运的笑容。
“小李哪所学校毕业,你这简历上也没有说呀。”蔡总编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调问我。本想蒙混过关,却被当场识破。我只好十分尴尬地嘟囔出×××这家三流大学的名字。
蔡总编嘴角浮现一丝笑意,他很逼真地说:“其实我们报社也不看重学历,我们看重的是能力。”
之后他又玩弄了一下我的毕业证,说了些有必要搞得这么大吗之类的话。搞得我十分惭愧。学校也是!一个三流大学你搞个这么大的毕业证干吗?简直是****立牌坊!
当蔡总编问我比较擅长哪种文风时,我正色道:“我比较擅长杂文。”因为杂文很杂。
虽然每答完一个问题,我都会一脸献媚地向秦总编点头致意,可是他坐在一旁一声不吭地看着我,还是让我后背发凉。我知道如果他一个问题都不问,就意味着我没戏了。
终于在我冲他笑了一百次之后,他撇腔拿调地开口了,小李高中在哪里读的呀?那个学校在什么地方呀?离家远不远啊?有没有女朋友啊?
由于猜不出他问这些问题的用意,我心里就很没底,不免要汗如雨下。支支吾吾地按照字面意思答完,也不知道人家满不满意。总之,我是被他雷了一下。
随后他们就向我介绍了一下报社的性质、记者的工作以及待遇问题。我如果能有幸来此工作,将会得到每月五百元的底薪,以及按稿件数量计算的稿费。月收入总计在一千二百元左右。这个工资在我们城市算是中等偏下,但记者是份两头母牛腚对腚的工作——比较牛逼。我对它充满热情,并对它的灰色收入十分好奇。是的,当时我就是这么想的。
最后,两位总编热情起身,与我握手道别,“如果我们觉得合适,会在一周之内通知你。”我谦卑地笑着说再见,却又不胜唏嘘地想到,谁他妈知道会不会再见呢。
此后的几天里,我不断地回味着与两位总编的对话,分析着他们的每一个措辞和每一个眼神。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蔡总编为什么要说我的毕业证太大?秦总编为什么说我家太远?我走的时候,蔡总编为什么那样看了我一眼?秦总编跟我握手的时候为什么没有用力?于是我越想就越觉得自己没戏。
在一个骄阳似火的午后,我光着膀子坐在床沿上抠脚丫。宋姐打来电话告诉我:“恭喜你通过了面试。”啊!我兴奋得一下从床上蹦起来。
“但是通过面试的有四个人,最后还要淘汰两个。”她话锋一转,让我一下就蔫了。我现在很怀疑她这种说话方式,有玩弄我感情的嫌疑。
此后的几天,我一改往日的熊风,同学找我我就出去!我总是千方百计地把话题引到找工作这件事情上来。当别人奇怪地问我有没有找到工作时,我面露羞涩,吞吞吐吐地说:“在一家报社做实习记者。”在旁人祝贺的话语里,我低调地摆摆手说:“只是实习记者,能不能留下还不一定呢。”
有句话叫做身未行心已远。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去工作了。为了支持我工作,我爸忍痛割爱,把他那辆仅骑了八年的踏板摩托车让给了我,并允许我在得到第一个月的工资之后付款。当然,价格是打了八折的。
老妈也毫不吝啬,风风火火地带我去买了价值三百元的西装一套。“辛苦费你看着给吧。”她满不在乎地说。后来我看到一个流浪汉穿了件跟我一模一样的,就再也没有穿。
第一天上班肯定是要赶早的,尤其是有人竞争的时候。八点半上班,我八点就到了。但令人难以预料的是,另外两个选手已经站在那里聊得嘻嘻哈哈了。我甚至怀疑,这俩家伙是不是昨晚上睡在这里了。
见到我,他们微微一怔。女同学随即就热情地对我表示了强烈的关心。比如,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本科?中文系?在我如实地禀报后,他们就嘻嘻哈哈地把我晾在一边了。真有默契!
其实我们三人一边等待一边奇怪,老四为什么还没有来?对这个问题进行了并不是很在意的交流后,大家很自然地升起一股优越感。老四,很不懂事!
秦总编很早就来了,早得实在别有用心。他和蔼可亲地邀请我们去总编室坐坐,我跟在队伍的最后,低三下四地进屋坐下。他十分欣慰地说:“都来得挺早呀,这就说明大家的工作态度很端正嘛。年轻人就应该勤快一点!”
“哈哈哈!”我们三人摇头摆手笑成一片,同时又生怕自己的笑声被别人压住,显得自己不够热情开朗。为了能让自己的笑声脱颖而出,我差点儿就用上了周星星那****不羁的笑声,哈——哈哈哈。可是我控制住了,足见我是多么的低调哇!
“这里面就属小于学历最高了,新闻系研究生呀!”秦总编瞪大眼睛惊为天人,“小林也不简单呀,小姑娘自己还能写剧本。”他们三人随即又爽朗地笑成一团,我再次被晾到了一边。其实这我都理解!不能怪人家忽略我,你叫人家怎么提嘛?难道要人家说:“小李也不简单呀,这里面就你学历最低了!”
“你们三个都很优秀,来我们报社应聘的少说也有几十个。最终留下了你们,这是我跟蔡总编经过了深思熟虑的。我们招聘记者不但要看能力还要看人品!”秦总编说得震撼人心、摄人魂魄。我终于找到了骄傲的理由,即使是陪练那也是经过千挑万选的。
“之前也有好多记者,来了之后都干不长。”秦总编遗憾地给我们介绍了几个“败类”被辞退的经历,听得我心惊肉跳冷汗直冒。因为我极有可能成为那几个败类的同类。
空当里,小林童鞋从容起身为秦总编将茶水倒满。看得我追悔莫及自愧不如,我怎么就没有这眼力劲儿呢?我真想把秦总编的水泼了,再给他倒一遍。秦总编亲切地看一眼小林说:“小林啊,其实我还是喜欢小伙子呀。小伙子泼辣,能吃苦,我使唤着顺手呀。”
虽然他用了个“使唤”,但身为一个小伙子,这毕竟是我第一次得到领导的赞扬。我激动得坐立不安,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我不知道手往哪儿放的时候,喜欢双手交叉放在腿间。而有些人不知道手往哪儿放的时候,喜欢把它放在鼻孔里。比如,长着络腮胡的如花姑娘
后来我才知道,秦总编确实不喜欢小姑娘,所以每每饮酒归来,都要揪出一个叫到办公室,进行深刻的思想教育。
蔡总编到来之后,直截了当地告诉我们,你们三个人中只能留下两个。并严肃地向小于跟小林说明,报社看重的是能力不是学历!
随后秦总编把我们三人带到各科室进行分配。他每到一处都会以商量的口吻询问科室主任,“喜欢谁呀?想留下谁呀?”搞得跟选小姐似的。我用脚指头都猜得到,人员分配是早就定好了的。
结果于明被分配在要闻部,林薇被分配在民生部,而我被分配到娱乐部,并因为娱乐部只能容纳两人最终被安排在办公室。办公室,虽然这地方让人多少有点尴尬,但是我知道,没把我安排在走廊里这就很不错了!所以我表现得十分知趣。
老四一直也没有来,听说他放弃了这份工作。我们三人多少都有些庆幸,但是后来的事情证明,我们三个都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