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毅打来电话说要结婚的时候,我在家写小说已经一个多月了。这事儿,还没人知道。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家庭内部虽然默认了我的做法,但是对外还是作为一件家丑,避而不谈。
接过了李毅的电话,我靠到椅背上,想了想他结婚的样子,又想了想白杨。最后我看着电脑屏幕上,已完成的文稿,满意地叹出一口气。我现在是在耕耘自己的幸福,写下的字越多,离白杨也就越近。
这时候高兵打来电话,商量给李毅随份子的事情。他说,你打算给多少啊?我说,你呢?这****义愤填膺地说,妈的,兄弟们都没有钱,他偏偏挑这时候结婚,操!
我一听不着头,就打断他说,方刚是什么意思?高兵嘟嘟囔囔地说,其实……方刚也不想给。这俩****真是一个德行,作为老大我不能放纵他们。我说,空着手去,这显然不合适!西瓜还是要买几个的嘛。
李毅结婚那天,我们哥仨陆续抵达。高兵跟她老婆来得最晚,我一看他们来了两个人,就感觉自己吃了亏。我翻个白眼问高兵:“怎么才来了你俩呀,你爸妈呢?”这****没脸没皮地说,他们的工作没有做通,就看我俩的了。说着他就搂住孙小萌说,老婆,今天放开吃,咱得把这两百块钱吃回来!还“两百”,这****居然说开普通话了!
后来我曾警告过他,我说,你再给我说一句普通话试试?这****跟我急了,说,我说普通话怎么啦?我老婆让我说的!我说,一听到你这半土不洋的普通话,我就浑身发冷。这****白我一眼说,那我就管不着了,我得听我老婆的!我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哇!
其实我很明白,此次高兵之所以带老婆来,绝不是把份子钱吃回来这么简单。他是借机向同学们炫耀自己找到了女朋友,以此宣布脱离光棍队伍。那撇下我跟方刚算什么?双截棍吗?!
想到这些,再看看他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我真是打心底里鄙视他!假如我没跟白杨分手,把她带来,我看谁还敢把女朋友往外带!
今天来了十几个同学,有男有女有变态,有些还是从外地赶来的。其共同特点就是,都还没有结婚。所以,此行不亏。同学们都穿得人模狗样,看起来混得不错。只有我这个混错了的,穿得有些破罐子破摔。
在大家扯淡的工夫,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林小凡。也就是我的死党。同学们开始起哄,以示欢迎。这丫头爱闹,颇受男生喜爱。
“老李!”小凡妹妹,一脸灿烂地把手拍在了我的肩上,在我身边找把椅子坐下。我不禁得意说道,你要低调!不要让人看出咱俩的关系!我这已经很含蓄了,照我以前的操行,肯定是撇出一条大腿说,来,坐哥腿上!
当然,她从来没有坐过,这只是我调戏女生的招数之一。我喜欢跟女生调情,这总是令我万分激动。其实也不过是在嘴上占占便宜,我是典型的有贼心没贼胆。或者说我连贼心都没有,就是喜欢调戏姑娘,这很难解释!后来想想,这可能也是嘴贱的一个特征。
但是今天的林小凡,穿了一身套裙,看起来十分成熟,我没好意思跟她开过火的玩笑。毕竟也好久没见了。
以前还没见林小凡穿过裙子。这丫头都是牛仔裤加黑T恤,露着两条瘦弱的细胳膊,头发也不长,看起来酷酷的。现在她把头发留了起来,扎个发髻盘在头上,让人眼前一亮。我忍不住赞叹,真是女大十八变呀,小凡连性别都变了,哈哈!
大家都没有笑,这就令我有些尴尬。林小凡红着脸说,又拿人家开玩笑,死鬼。大家都被她这搞怪的语调逗乐,这丫头果然是一点都没变。
我说,小林子,你现在越来越有女人味了,现在干吗呢?她说,在一家化工厂做财务呢。我又问,有男朋友了吗?她说,还没呢,嫁不出去呀。听她这么一说,我就面露****之色说,还惦记着我吧?
“去你的!”这丫头居然还学会了脸红。我说,哟,还不好意思承认呢,我知道你心里有我。她说,老李呀,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怎么还这么没脸没皮的呀?一看见漂亮姑娘就管不住这张嘴。
我说,你知道我有这毛病,还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你是不是对我有企图?这丫头含笑打了我一拳说,这都被你看出来啦!
我说,对我有企图你就明说嘛,干吗搞这些虚的。我这是看出来了,我要看不出来呢,那你得多遗憾!这丫头咯咯笑着骂我,去你的!受不了你!
典礼很热闹,我跟小林子聊得也热闹。我俩在一起,总有扯不完的淡,吹不完的牛。如今高兵找了老婆,她要是再不来,那我今天得多无聊。
李毅跟刘潇被司仪逗得面红耳赤,又要接吻,又要拥抱的。这俩人还他妈一个劲地装纯,急得我呀!高兵趁乱跑上去,占了刘潇几把便宜,回来后被孙小萌一顿臭训。这俩活宝。
看着兄弟的婚礼,心中真是感慨万千。不知道我跟白杨,会不会有这么一天。她穿婚纱的样子,一定特别漂亮。当司仪问新娘,愿不愿嫁给新郎,不离不弃照顾他一辈子,新娘坚定地说愿意时,我竟忍不住眼窝一热。我最近这是怎么了?怎么这样多愁善感、婆婆妈妈呢……
“老李,怎么没带嫂子来呀?”林小凡私下里问我。我惆怅地说,你哥还是光棍一条呢,你也不帮我介绍几个,就看着我独守空房。
去!这丫头诡秘地笑笑,笑完了就说,我把人家介绍给你,不是害了人家姑娘吗。我说,你这脑瓜子也不转转,你可以把一些得罪过你的姑娘介绍给我嘛!
“没正经。”这丫头白我一眼,眼神飘忽着移向别处。
吃饭的时候,大家不住地打听着别人的现状,说着自己的情况。无非就是搞没搞对象,干什么工作。说了一圈,又问彼此有没有换手机号。于是一群人又开始记手机号。我没滋没味地坐在椅子里,一个也没记。
正当我低头喝水的时候,一男同学问我,现在干吗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我面露尴尬之色。正待回答,高兵抢先说道,文哥在报社做记者呢。
这家伙是想替我解围,我慌忙说道,辞了辞了。别人又问,这工作挺好的,怎么辞了呢?我说,干着没劲。见我不想说,大家也没有再问。这一关总算他妈过去了。
吃完饭时,已是下午两点多了。大家寒暄一番,说了些以后常联系的话,各自散去。我们哥仨觉得小凡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就留她吃了晚饭再走。这丫头也不客气,说,好啊,就是冲你们几个来的,说什么也得宰你们一顿!原来这丫头早就买好了半夜的火车票。
吃晚饭的时候,大家话都很多。人少说话也方便。聊起大学时期的事情,感觉就在昨天。可蓦然回首才发现,已经毕业一年多了。
晚上九点多的时候,孙小萌要回家,她住得远。高兵本想留下再聊会儿,但是孙小萌看到他见了小凡那副把持不住的嘴脸,实在不放心,就说一个人走害怕。高兵看出点苗头,就依依不舍地先走一步了。
后来方刚不胜酒力,有点犯困,我也让他滚了。我还有好多话想跟小凡说说呢。平时总也找不到这么个倒苦水的人。而我一个大老爷们在这里诉苦,人多了显然不合适。
我跟人诉苦有着固定的模式,以“唉”开头用“操”结尾。中间是我如何从报社辞职,又缘何认识白杨直至分手以及现在待在家里没事干。
我说,我现在觉得自己就是个废物!以前谁也不服,现在才知道自己狗屁不如!我连个工作都找不到,我就纳闷了,怎么就没人用我呢?
我一股脑地说了很多,小凡用心地听完。之后,她劝我说,你怎么这么说自己呢,这可不像你。停顿了片刻,她目光闪烁地对我说,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最棒的!我虽然喝了酒,但没有醉,相反我现在出奇的清醒。我听出这话有点变味,但我又想,或许她是看我伤心,下狠心安慰我呢。
而且你也知道,我这人就爱听人夸,我厚着脸皮要求道,那你说说我有什么优点,也好给我打打气!这丫头一撅嘴说,呃……这个,撒谎很难的,我已经尽力了。
妈的!不管我跟别人说什么,有多难过,最后都会流于扯淡。我真担心,等我老了不行了的时候,说着遗嘱都会跟人扯起淡来。
我看看表,时间差不多了,就对小凡说,干脆别走了,到我那里挤一挤算了,反正我一个人也挺无聊的。
这丫头无可奈何地说,你就没有正经的时候。我说,我很正经呀!你要不信现在就跟我回家。
这丫头瞪起眼说,你丫以为我不敢去是怎么的?我说,有种你就跟我回家。这丫头拿起包说,走就走,谁怕谁呀?
然后我俩就奔火车站去了。到了车站的时候,这丫头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地说,老李,你可要好好的呀!我说,我好着呢。她说,老李,你要自信,我相信你。我说,自信算什么,我还自大呢。
她说,老李,其实我……
我说,你是个白痴。
她哈哈一笑说,你爷爷的!
要上车的时候,小凡心一横对我说,老李,看得出来你很喜欢那个女孩,放下你可怜的自尊,去追她吧。时间可不等人。
我苦笑一下,我以为现在去追求白杨是对她的不负责任。所以我什么也没有说。这时候,小凡突然红了眼圈。她说,老李,我得走了,能拥抱一下吗?我轻轻给她一个拥抱,说,白痴……那一刻我的心里被温暖填得满满的。
小凡丫头就这样走了,走得有点怅然若失。我真有点担心,怕她会说出什么,但是她终于没有说。这不是很好吗。
我长长地舒一口气,抬头看看夜空中寂寥的星星,开始想念白杨。不知道她现在干吗呢。她的卧室黑着灯,我猜她是睡了。靠在墙边坐下,出神地望了一会儿,我就叹出一口气,没着没落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