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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耶和华是我的牧者,我必不致缺乏。他让我躺在青青的草地上,领我在静静的水边,他使我的灵魂苏醒,以他的名义引导我正义的道路。尽管我漫步死亡狭谷的阴影中,我将不会害怕任何魔鬼,因为你与我同在……我一生一世,必有恩惠慈爱随着我,而且我要住在耶和华的殿中,直到永远,阿门!”

杰克默念完祷词,睁开双眼,虽然从未以一名殉道者自居,但对上帝的信仰无时不刻地念挂在心,即使是深陷罪恶的渊薮,即使身边被邪恶所环绕,他还是翼求上帝对他的恩泽,给予他无比坚定执着的勇气。环顾四周,都是些对上帝失去信心的堕落灵魂,在这些人面前他感觉自己是那么苍白无力,信仰成了一张容易揉碎的薄纸,有时候他看着监狱牧师从自己面前走过,总觉得他是被恶魔附身的堕落者,如此坦然大度的走在无边的邪恶中,真能独善其身吗?

身边的罗伊正和康恩在低声嘀咕着清晨的话题,这也是此刻整个食堂里大多数犯人正在聊的话题:当犯人们走出各自的狱室,排着队列向食堂走去时,位于三楼的一名犯人突然神智迷乱,纵身跃下,头朝下落在A区监狱的天井中,当即脑汁外溢,显见是不能活了。这已是这二周里发生的第三起死亡事件,第一起发生在二周前,一名“囚犯劳工”横尸在一间杂物室中,他的脖子被人给拧断;第二起发生在五天前,一名正在健身的囚犯突然让沉重的杠铃砸断了自己的颈椎而亡。

接踵而来的神秘死亡事件在犯人间引起了不小的骚动,一些胆小的犯人开始惶恐自危,谣言象瘟疫一样在A区的众犯人间蔓延着。

“听说没有,”康恩低声对罗伊道,“这三起死亡事件已经惊动了FBI,现在正有探员向这里赶哩。”

罗伊暗道不妙,FBI一旦插手,他和杰克的越狱计划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我们三人中你的消息最灵通,说说看,这三名死者有什么共同点没有?”罗伊不由自主地拿出他当年FBI特工时的那套断案手法,既然是连环杀人,必有某种相似之处。

康恩耸耸肩,摊手道,“一名黑人两名白人,抢劫犯、杀人犯、贩卖军火犯,年纪24岁、31岁、39岁,我看不出这三人有何共同点。”

杰克突然插进话来道,“有一个相同点,这三人都是A区各个帮派的头领。”

康恩向杰克瞪了一眼,这一点他早已知道,可是他不想对罗伊提起,杰克领悟康恩的意思,两人都向罗伊看去,正见他浓眉微蹙着盯着斜对面那个巨大而令人生惧的身影——狄戈·胡安,这名貌相野蛮的怪物如今已把A区六帮中的五帮收归麾下,剩下的一帮原是六帮中实力最强的,全部由白人青壮年犯人组成的那一帮。可是,在他的眼里,整个监狱里唯一能够成为他劲敌的,却是被众犯人视为具有神奇力量又始终保持中立的罗伊·克罗宁。

“‘N.FOX公司’派出的杀手已经到了!”罗伊心中暗叹,自从玛拉·莱斯特遇袭后,他即已明白自己的对头已经开始行动,只是他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而且是如此大张旗鼓地张扬着扑来。连杀三人,这算是对他立威还是算在挑衅?作为一名杀手,这种做法显然不明智,甚至是过于愚蠢。罗伊隐隐觉得杀手必在二周前入狱的三人中,而这三人中,黑人杰弗里是第二次与其见面,第一次是在囚车中,那时他完全有可能对自己下手,所以,他是杀手的可能性就很少了,那么,另两人就引起罗伊特别留心,一名就是癞皮白眼的狄戈·胡安,另一名则是那名半边脸有刺青的亚裔人,据康恩给他的信息,此人叫阿岩,泰国人。罗伊的目光在餐厅里扫睃了一圈,最后在一个角落中看见那名泰国人的身影,此人表情很轻松,不断地与身边的犯人们高谈阔论着,双手欢快地打着手势,显得非常随和有人缘,这与职业杀手通常所表现的冷漠,与人保持距离的表情有一定差距,在对他仔细观察了两周后,罗伊决定把这名泰国人排在自己的怀疑对象之外。

剩下的就只有一种可能:狄戈·胡安。这名与十六世纪加勒比海著名魔鬼海盗同名的大汉有着玛拉警告他的特质:凶悍、有奇特的目光、皮肤近似于被辐射烧灼过的凹凸瘢疤,这都是生化人的特征。

很显然,狄戈·胡安也在观察罗伊,两人的目光猛地对在了一起,狄戈白朦朦的眼中暴出两缕怒突的凶光,罗伊并没有在气势上与他较真,他迅速收回目光,对两名同伴说道,“待会儿无论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你们都不许插手,听见了吗?”

康恩和杰克不解地互视一眼,不知罗伊此话何意。

这时,泰国人阿信踏着轻快的脚步来到他们身边,他兴冲冲地向他们打着招呼,并不请自来地坐到他们身边,高声谈论着发生在监狱里的可怕事件,显得很兴奋,可是,没多久,他高兴不起来了,因为狄戈大摇大摆地走至他们的桌前,重重地用身体把他向外撞出去,阿信瘦弱的身子怎么禁受得住他那巨大力量的撞击,他怪叫着被撞了出去,幸亏罗伊眼疾手快,抢前一步扶住了他,这才没有在众犯人面前出洋相。

阿信惊惶地逃开了,狄戈大大咧咧地坐在罗伊身边,他的体重使得桌子一阵剧抖,桌上的不锈钢餐盘发出“瑟瑟”金属撞击声。“听我两个兄弟说,你曾把他们的手腕给拗断了?”狄戈瓮声瓮气地说道,有些词中夹着舌头击齶的颤音,典型的西班牙语系口音。

罗伊知道狄戈要为那两名曾被自己伤着的黑人出头,于是轻笑道,“不过拗断两根猩猩爪子,是他们自找的。”罗伊学着狄戈的口音说话,他伶牙俐齿,故意把一些颤音拖长,短短一句话说得滑稽可笑。

杰克和康恩暗叫要糟,这明摆着是挑衅。

果然,狄戈变色,罗伊意犹未尽,再向火上浇点油,“怎么,想替那两个杂种出头伸冤?来呀,傻金刚(金刚是美国影片中著名的巨型猩猩主角,罗伊此话中带着很大的贬义和污辱寓意)!”

“看我砸烂你这张白脸蛋。”狄戈怪吼一声,铁拳“呼”地向罗伊的俊脸擂去,罗伊仰身避过,右拳捅向他的肩胛关节处,仅半秒时间里,在同一个点上如同啄木鸟般戳中三次,即使狄戈皮厚肉粗,一条左胳膊也感觉酸麻不已,短时间里抬不起来。

如此一来,更激起狄戈的狂性,他怪吼一声,“哗”地掀飞身前桌子,一条胖大的身躯霎时变得灵活机敏,他的双拳夹起锐耳的呼啸,接踵砸向罗伊。罗伊沉着应战,仗着身躯灵活,拳脚功夫精准有度,巧妙地与他周旋起来。

餐厅里顿时闹做一团,所有犯人顷刻间陷入极度兴奋中,这种强强抗衡的战斗是他们期待已久的,当几名持枪警卫冲进来拦架时,犯人们紧密地围成半圈,把他们拦在圈外。

杰克拉住康恩躲到餐厅边上,两人远远地观战。康恩是名老江湖,过了没多久已经看出其中门道来,他低声对杰克说道,“别担心罗伊,凭力气他无法与狄戈相抗衡,但他的战斗力还没有爆发出来。”

蓦地,罗伊腕上的腕表发出了电子警音,他的身体立时迟缓下来,这一稍缓,俊脸上顿时被狄戈铁锤般的巨拳砸中,刹时间,鲜血染红了他的眼角和鼻梁,他勉力闪开了狄戈的几下重拳,但是行动越来越迟钝,又接续挨了几拳,脸上鲜血淋漓,开始出现青肿,一张漂亮的俊脸变成了大花脸。

“砰”地一声枪响,激贲嚣闹的犯人们立刻蹲在地上,狱长穆兰克面色铁青地走进餐厅,怒瞪着正揪住罗伊胸襟的狄戈,命令狱警把他关进禁闭室。

狄戈愤懑地放开罗伊的胸襟,被两名狱警押出去,而罗伊则软倒在地。穆兰克低头打量他一眼,确定他已陷入昏迷状态,示意狱警把他送进医务室。

“怎么会这样?”康恩紧皱着眉头,不解地嘀咕道,“明明有优势,怎就让他打晕了呢?”一边的杰克没有吱声,也只有他,了解同伴的下一步行动。

穆兰克狱长强令所有犯人离开餐厅,正逢边上有两名犯人的低语声传进他的耳朵:

“嗨!柯尔,你现在欠我一百元。”

“噢,真倒霉,以罗伊的脚步和身体灵动性看,他一点都没乱,怎就会输了呢?你听见他手表上的怪响了么,就是这阵怪响令他行动迟钝了下来,挨中一记左勾拳。”

“我可不管什么怪响,反正你输我一百元。”

穆兰克暗中得意地笑了,看来自己的计策非常奏效,以杰克和罗伊这种拥有过人智慧的聪明人,也会掉入自己的圈套中。

事情真的全在他的掌握中吗?只怕未必。

聪明人能够主宰世界,可是,过于自恋的人,往往会被自己的智商所蒙蔽,这就是所谓的聪明反被聪明误。

暮色已阖,窗外,隐隐传来秋虫的啁啾,银色的月光透过敞帘的窗户照进病房中,罗伊仰躺在病床上,目光呆愣地瞪着天花板,脑际里却在回想着昨日白天的那场打斗,背脊上感觉到一丝凉飕飕的寒意,这丝寒意绝不是手腕上那串悦耳的电子警音所引起,也不是狄戈重如铁锤的拳头所引起,而是他佯作晕倒前的那数秒中,分明感应到的一股浓烈的杀气所引起,这股杀气来得那么猝然,以致于他没来得及分辨出杀气是由狄戈本人发出的,还是边上的什么人,在那一瞬间,他甚至有种贸然使出煞手的冲动,如此一来,肯定会暴露他已经发觉腕表对自己生命毫无威胁这个秘密,让穆兰克心生警惕。

幸亏穆兰克及时赶到他身边,那股杀气在迫近他身体的最后时刻隐退而去,显然,杀手也不想过早地暴露自己。

身上的疼痛都是皮外伤,对于受过严格的应对酷刑逼供训练的罗伊来说,这些皮肉之苦并不算什么,关键是,他终于达到自己的目标,可以在医务室里待上几晚上,寻隙接近成日陷在昏睡中的“摩林教”教主沙克勒·明斯。

房外传来铁栅栏门打开的声音,罗伊知道,这是医生晚上最后一次巡视病房,他迅速从枕头下取出一瓶10毫升的塑装眼药水瓶,从瓶中挤出数滴无色无味的液体滴在自己肚皮上,这种略带油性的液体,就是玛拉带给他的荧光墨水。

监狱医生是早期俄罗斯移民的后裔,今年四十岁,浅灰色的眼睛上戴着一副细边金丝眼镜,说话温文尔雅,谈吐清晰流畅,在“匹兹堡州立监狱”里已经待了十一个年头,作为一名虔诚的天主教徒,他觉得在监狱这种充满邪恶堕落的丑恶灵魂环境中工作,能涤荡自己灵魂深处的污秽。他走到医务室西南角的一间病房,这间病房是专供重病号夜宿的,其中又专门隔出两个床位,用于安排两名这所监狱中最隐秘的囚犯使用,这是两名必须每日使用大剂量镇静剂和抑郁药物的特殊病号。

“医生!”正当他弯腰准备开那两名神秘囚犯房间的密码电子锁时,旁边一间房中的病床上有人喊他,他直起身来,向那张病床走去。

“怎么了,罗伊,又有哪里不舒服?”医生用探询的眼神看着眼前这名脸上满是青紫肿块的壮实汉子。

“嗯,我发现肚脐左侧有一个硬块,会不会是肿瘤?”罗伊语气中满含忧郁。

“是吗?让我摸摸看。”他伸出右手按着他的肚皮,触手感觉油腻腻的,他笑道,“你几天没洗澡了?”

“算上今天,有将近十天没洗澡了。”罗伊龇牙裂齿道。

“怪不得,你身上出的油刮下来可以炸半公斤薯条了。”医生拍着他的肩膀道,“没问题,我没摸出什么硬块,象你这么壮的身子,到九十岁还能生儿子。”

“哇,饶了我吧。”罗伊怪笑道,“我可不想成个老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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