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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康恩和兰斯抬着一具肥胖的尸体走进房间,两人把尸体轻轻地平放在地上,兰斯神情肃穆地在额头上打了个十字,低声喃念道:“愿你的灵魂进入天堂之门,阿门。”

康恩在肚里默默苦笑,思忖着这些可怜人的灵魂都被恶魔给吃了,还是在这些死者们认为最神圣的教堂里,这太富有讽刺味道了。

他们所处的这间房间是位于教堂大厅后面的一间琴房,这原本是教堂里歌童们练习圣歌合唱的地方,房间正中是一架音质清澈的三角钢琴,还有几排供人休息的长椅,此刻钢琴和长椅都被挪了出去,整个空荡荡的房间里整整齐齐地排着184具盖着白布的尸体,神父奥兰多低垂着脑袋站立在房间正中央原本放钢琴的位置上,闭目哀思着,这间满布哀伤和恐惧的停尸房,如今已是这幢大厦中最令人恐怖和却步的地方,可是说来奇怪,奥兰多神父来的最多的却是这间停尸房,他经常远远地避开聚在教堂大厅里的那些惊恐不安的信徒们,呆呆地伫立在尸体中间,如同一个苦思答案的哲学家般,雕塑般站立上好几个小时。

停尸房中的尸体越来越挤,再摆五具,这间房就放不下了,到时就得把房门彻底密封上,这是防止尸体开始腐坏时有害物质外泄,影响到那些尚活着的人。

汉娜陪着玛拉从楼上的酒店里抱来一堆白色床单,康恩取过其中一块床单盖在那具胖尸体上,站在门口的汉娜望着呆立在尸体群正中的奥兰多神父,低声对玛拉嘀咕道,“可怜的奥兰多神父,他每天都化大量的时间为这些失去灵魂的人做祷告,我看他的表情简直就是生不如死,唉,上帝,我想神父的内疚感会把他逼疯的。”

玛拉双手抱臂,冷笑道,“奥兰多神父可怜吗?我一点也没觉得,他是这个教堂里如今行动最自由的人了,想到哪里就到哪里,夜魅魔从没有对他发动过一次袭击,我们这两千来号人里,他将是那个活到最后之人,眼睁睁看着两千多人一个个在自己眼前死去,而这些人的死,究其原因,是因为神父的贪婪和怯弱导致的,只要是略有良知的人都该为自己的愚蠢举动忏悔,不过神父此刻忏悔已经晚了,他真正应该做的,是和大厅里那些惊慌失措的活着的人在一起,安慰他们,保护他们,而不是守着这些已死的人。他这是在逃避,我看不起这种神父。”

汉娜无言以对,事实确实如此,就在大家都必须表现得坚强的时候,这个神父却表现得怯弱无力,无视现实,原本该表现出宗教领袖的特质来帮助人们克服恐惧的时刻却躲在黑暗的角落里独自忏悔,他的举动令那些曾信赖过他的人们感到无比的失望。

此刻兰斯悄悄地退到门边,低声对汉娜和玛拉说道,“尸体共是184具,再加上昨晚失踪的十一人,现在的幸存者还剩1988人。”

玛拉用手轻轻抚摩着楸木门框,神情疲倦地淡声说道,“这两个夜魅魔真是名副其实,它们在夜里更活跃,人员损失往往是在凌晨来临前达到最高潮,真不希望看到太阳落山啊。”

“只怕到了今夜损失就要翻两番了。”兰斯面色沉重地说道。

玛拉和汉娜闻言心里一震抖栗,两人齐刷刷地把目光聚到兰斯身上去,他是这幢大教堂里负责保安的,说这种惊世骇俗的话肯定有他的道理。

兰斯停顿了一会儿,低声叹道,“驱赶这两个夜魅魔最有效的武器是闪光灯,为此我们把这幢大厦里所有能闪光的东西都收集起来了,包括小孩玩的激光玩具,可是由于大厦没有电,这些闪光设备没法补充能源,所以,到今晚,最后两只闪光灯也将没电。一旦遇到夜魅魔的袭击,我们是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了,只能束手待毙。”

玛拉和汉娜面面相觑,脑海里浮映出夜魅魔飘游在沉沉的黑暗中,贪婪地吸噬她们身边的人的灵魂,随时随地都会找上她们的身体,这种恐怖感从心底油然而生,无法抵御。玛拉低声问汉娜:“难道就没有别的方法对付这两个恶魔了吗?”

“依我们现有的武器火力显然不行。”汉娜摇头道,“夜魅魔最惧怕强光,随着它们吸噬的灵魂越来越多,在地面上活动的时间越来越长,日光对它们的遏制度也越来越微弱,等到我们这些人全部成了它们的盘中餐,等到这幢大厦的封印解除,它们说不定已能在阳光下大摇大摆地游逛了。”

玛拉咬紧嘴唇,暗骂可恶,明明是在神圣的教堂里,可这教堂的神父们偏偏都是些伪牧师,丝毫驱魔的手段都没有;身旁的汉娜口口声声标榜自己是灵媒专家,却拿即将覆灭自己生命的黑暗之魔束手无策;想到这里她又开始自嘲:明明是个精灵却无力与恶魔相抗衡,看来自己不仅愚笨,而且无能。

汉娜这时又说道,“还有一个办法,可是……”

玛拉和兰斯齐声问道,“什么办法?”

“我们把地下室里的那个通往地底世界里去的无底洞利用起来。”汉娜用手指拂着她那一头乱发说道,“如果能把这两个夜魅魔引入无底洞,我们再把无底洞给封上,把它们赶回地底世界去。”

“我看它们对地面世界显然更喜欢一些。”兰斯用沉闷的口吻说道,“再说,它们也不可能听从我们的调遣,我们用什么办法驱赶或者引诱它们到无底洞去呢?”

“这个……”汉娜一时语塞,要找出引诱夜魅魔的方法显然有困难,他们不了解魔性,也就无从找到应付它们的确实可行的方法来。

停尸房门口重新陷入一片沉寂中,房间内传来奥兰多神父低沉而哀伤的祷告声,汉娜眉头轻蹙,侧头向房间里打量,见康恩正在几具尸体间巡视着,他掀开罩着尸体的白床单正低头在尸体身上察看着什么,她心中感觉到诧异,心中揣摩着:这个黑人在干什么?

玛拉想了一会儿,忽然说道:“汉娜说的这个办法也许有用。”

兰斯从见到这个漂亮的女人的第一眼起,就觉得她的眼中蕴着非同寻常的智慧,在这幢杀机重重的大厦里,她和汉娜是极少数能保持镇定的两个女人,而玛拉身上所涌现出的抗拒恶魔的渴望力也是在别人身上找不到的,他凝视着玛拉的眼睛说道,“你想到了什么好办法,说来听听。”

玛拉转问汉娜,“你说多强的光亮能在夜魅魔身上造成伤害?”

汉娜低头想了想,说道,“一般来说100万烛光的发光强度就能令夜魅魔产生恐惧(1烛光相当于将面积为1/60cm2的黑体区域加热到铂的熔点时的强度),至于说要在它们身上造成伤害,恐怕要250万以上烛光的发光强度才行。”

“250万烛光,”玛拉喃声道,“这就相当于一枚闪光弹在爆炸瞬间产生的光亮,嗯,要使一般的火药产生如此巨大的光亮,还得加上一点特殊的化学物质才行。”

“你想到什么更好的方法没有?”兰斯紧张地问道。

玛拉侧头沉吟道,“我在想,如果我们想法把这两个夜魅魔引到地下室里去,把它们关在地下室里,他们是否会从无底洞里回到地底世界去呢?”

“这个恐怕很难,”汉娜摇头道,“夜魅魔有随意变形的特质,除非是象银行保险库那样密封的门,否则很难关住它们,想因此逼它们回地底世界里去显然有点不现实。”

“可如果我们在把它们关进地下室的同时,在地下室里制造一种高达250万以上烛光的光亮呢?它们是否会因躲避突然而至的强光而逃到无底洞里去躲避光亮伤害呢?”玛拉提出一个假设道。

“有这个可能,”汉娜手指搔着下巴颌儿点头,“夜魅魔从身体变形到钻出门缝是要花上一段时间的,我们可以把地下室里所有的东西全搬光,把通往地底世界的那个无底洞完全敞开着,当强光突然产生时,还未钻出门缝的夜魅魔猝不及防下会找寻躲藏光亮的掩体,当发现房间里无处可躲时,它们会慌不择路地钻进无底洞中,只要我们能够及时在它们出来前封闭上这个洞口,那么夜魅魔的危机就可解开了。”

“可是,”兰斯期切地看着玛拉问道,“你又如何制造如此亮度的强光呢?就算在有电的时候,没有相应光照度的照明媒介,也无法制造如此炽烈的强光,更何况是在没电的情况下了。”

“用火药。”

“用火药?”兰斯疑惑道,“一般的火药想要产生那么巨大的光亮,得找到多少磅的火药才行?你确定是一般弹药中所使用的那种火药吗?”

“是的,一般的火药,用量也不是特别多,但我要其中加进一种特殊物质进去,”玛拉转头望向汉娜道,“我在聚在教堂大厅里的那一千多人的人群里闻到一种很特殊的香味,这是一种名为‘月色迷魂’的香水产生的香味,你知道这种香水吗?”玛拉是精灵,她的感官系统比人类灵敏数倍,能在一千多种气味中分辨出一种独特的香味自然不在话下。

“‘月色迷魂’?”汉娜脸上挂上一抹淡笑道,“嗯,这是香奈儿在去年秋天推出的一款高档香水,不仅香味很独特,而且香水的液体放在香水瓶中呈现出月光般的光泽,非常美丽,一盎司要七千多元,可不是一般人用得起的,你觉得这种香水能派上用场?”

“没错,”玛拉说道,“‘月色迷魂’的配方里有一种很特殊的名为‘银磷’的名贵化学物质,这种物质兑在火药中,极少的用量就能使火药产生比平常亮出数十倍的光亮,你现在就到大厅里去把这款香水收集过来,我们用这种香水和火药在地下室里制造一个土制的闪光弹。”

汉娜点了点头,离开停尸房,向教堂大厅走去。

玛拉又转对兰斯说道,“你负责去收集火药,必要时把子弹给拆开,把火药倒出来收集到一起,我们现在必须孤注一掷了,不把这两个该死的夜魅魔赶回地下去,我们都得成为它们的盘中餐,我是宁愿饮弹自杀也不愿自己的灵魂被吸入这种恶魔的肚子里去的。”

“好的,我一定尽力而为。”兰斯说完,捷步向外跑去。

待两人离开后,玛拉把身体靠在门框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在这个驱魔计划中,还有一个最大的漏洞她没有提示给兰斯和汉娜,那就是就算布置了闪光陷阱,那么,该如何把两个夜魅魔引到地下室里去呢?这个教堂的空间这么大,夜魅魔的行动又是如此的神出鬼没,要让这两个恶魔听从他们的摆布,其难度绝不下于把一个高清晰太空望远镜投入海王星的太空轨道。玛拉刚才之所以没有把这个最大的难点提醒给兰斯和汉娜,是不想让这两个并肩作战的战友失去希望,在黑夜彻底来临之前,哪怕是还有一线希望,也得抓住。

玛拉呆立在门口苦思冥想着引诱夜魅魔的计划,康恩拉着失魂落魄的奥兰多神父从停尸房中退出来,玛拉反手把房门关上,跟在康恩和奥兰多神父身后走向紧靠玻璃幕墙的大厦东侧休息室。

透过玻璃幕墙向外看去,外面的世界与里面的世界仿佛隔世一般,外面的世界,狂风夹着骤雨,高大的棕榈树被吹弯了腰枝,周遭的世界仿佛陷入一片混沌之中,视线被风雨扭曲得模糊不清,豆大的雨点以很低的夹角怒砸在玻璃上,虽然还没进入晚上,可天空已经陷入沉沉的昏暗中,围在墙外的那几盏探照灯早已被大风刮走,雷电在不停地闪烁着,一道道可怕的电弧在大厦周围的云层中吞吐闪射……

外面的世界如同地狱般翻天覆地,里面的世界却如同在海底般死寂沉沉,外面的喧嚣冲不破封印魔法的封锁传进来,奥兰多神父、玛拉和康恩靠着玻璃幕墙坐下,以心感受着外面世界那骇风暴雨带来的震撼力。

玻璃幕墙外的那片广场上,还有一支上百人的工程队伍冒着狂风骤雨在忙碌着,他们把一些物资在往屋顶上吊装,数架直升机在起起落落,充当着起重和运输的任务,把人员和物资运上屋顶去。

“这个工程队在干嘛?”奥兰多神父木楞楞地问道,“这么大的暴风雨,还在这里忙碌,太危险了。”

“听FBI探员中午带来的消息,”玛拉说道,“工程队正在这幢大厦的屋顶上安装一套‘重量调协震荡阻尼器’,用以矫正大厦在强风下过于偏移的问题。”

康恩担忧地看着广场上那两架黑色的直升机,“这么大的风暴,这些直升机不会出事故吧。”

玛拉向外看了一眼,摇着头低声说道,“这些都是海鹰直升机,当今世界上最强劲、稳定性最好的海军军用直升机,这种直升机能在气候极度恶劣的海面上施行救援或袭击任务,现在的风力还没达到最强猛的时候,应该不会出问题。”

忽然,三人耳中传来“嘎嘎”的脆响,这声音就好像合金钢材被折弯时发出的惨叫声,在这死寂的环境中,说不出地诡异。

三人仰头看着贴着玻璃幕墙的那些直立而上的粗大合金钢架,奥兰多神父蹙紧眉头,幽幽地叹道,“这幢大楼有可能被这场风暴给刮倒,你们说有这种可能性吗?”

玛拉和康恩面面相觑,眼下的这幢建筑可算是亚特兰大市里最壮观的高层建筑之一,若要他们相信这幢大厦将被一场风暴给刮塌,如果没有确实的数据来证明,打死他们也不会相信,更何况他们此刻就被关在这幢大厦里,打心眼里不愿承认这个可怕的事实。

沉默了一会儿,康恩对玛拉说道,“昨天我和你一起上顶层去做什么‘钟摆实验’时,确实感到这幢大楼在晃动来着。”

“高层建筑都存在偏移现象,这并不能说明什么。”玛拉嘀咕了一声。

“可是发出这种钢材的怪叫声就有点不正常了。”康恩说道,“汉娜告诉我说这幢大厦在打地基时没按原设计的工艺来施工,以至于造成了隐患,大概沙克勒就是发现了这个隐患,所以才会制造这场飓风风暴,这个该死的老恶巫,他是想把我们活活地埋在这幢危楼的废墟里呢。”

玛拉撇撇嘴角,向奥兰多神父方向眨眨眼睛,康恩转目向奥兰多神父看去,只见他脸色灰败,两手紧紧地捂着自己的脸,显出非常郁闷的神情,康恩吐了吐舌头,知道自己刚才那句话又触痛了神父心底最脆弱的那根神经,就因为神父与沙克勒之间的仇怨,要搭上两千多人来为此陪命,对于这场事件的中心人物来说,心里确实不是滋味,这也就是神父不愿走入教堂大厅,与那些被困在教堂里的幸存者们在一起的原因,他是心里有愧,羞于见到那些将因他的罪过而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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