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山田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突然遭到这种袭击，阎天是不在他的视线内的。意识恢复过来，后脑仍有些隐隐作痛，才发现这是一个地下室，自己被反绑了坐在一张破旧的椅子上，阎天背对着他站在窗前。一丝光线艰难地挤进来，在地上打出一道阴阳线。
阎天回过头笑笑：“我叫阎天，国民党军统特务处的，我恨日本人，但这不是我的任务，只要你回答我一些问题就放你走。”
山田很安静，脑子在飞快的转着。
阎天坐了下来：“你不太习惯吧，没办法，将就一下。”
阎天看山田还是没反应就问：“你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吗？”
山田用日语回答：“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阎天看着他脸上露出了微笑：“山田文夫，男，37岁，现任日本驻上海华东陆军部情报处处长，29岁在东京被招入陆军部本部工作，由于任务执行出色，1934年被派至香港，秘密组织一个情报网，今年上半年抵沪就任情报处处长一职，另外精通搏击术和中文。”
阎天探过身子：“看来是我表述得不够清楚，你要记住，我是特务处的人，和你一样的人。”
山田也笑了笑：“看来你们特务处里还是有能人嘛。”
阎天拍拍手：“很好，著名的梅机关高手不是哑巴，那我们就开始，希望你配合。”说着，就晃了晃手里的枪。
山田看着他又笑了笑，倒觉得挺有意思了。
阎天问：“刘天辰在什么地方？”
山田回答得干脆：“他已经死了。”
阎天大吃一惊：“你说什么？”
山田：“疑犯刘天辰于前夜，在审讯室内用眼镜碎片割腕自尽。”
阎天冷笑：“你想这么说，我会相信么？”
山田又笑：“信不信是你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
阎天看着山田：“军刀计划到底是什么？”
山田：“军刀计划是陆军本部交待到华东陆军部的最高机密，我只是一名情报官员无权过问。刘天辰被捕之后就算他不死，也很快便会提到有关部门秘密受审，梅机关没有介入的可能。”
阎天冷笑之中杀机顿现：“你的同事芥川的内线洪强在临死前告诉我，整个情报科唯一对军刀计划知情的，便是你和芥川……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山田笑了笑：“芥川最大的心愿，便是要扳倒我好让他独掌情报大权……我实在不知道，你们特务处竟然没有人会给情报过滤么？说什么你都信，那不是会死得很快？”
阎天看着山田：“我不相信你。”
山田越发冷静：“相不相信都是你的事情，与我有什么关系？”阎天一时竟然给这软硬不吃的山田给卡住了，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沉默着。
2
向亦鹏偶然发现的“兴华造纸厂”这个地名立刻引起他的兴趣，立即带着余铭真飞速追到这里，这因战事荒废已久的庞大建筑在寒风中矗立着，如一位沧桑的老人。
他认准这个地方，沿着自己稍纵即逝的思路带着余铭真慢慢走近空旷的厂房，余铭真一边走却一边问：“你刚才见到林璇了，是因为她你才放走芥川的对吗？”
向亦鹏回头看看她，似笑非笑很快把视线移开了。
偌大的造纸厂房内，废弃的机器设备上满是浮灰。两人小心翼翼地向里走去。向亦鹏望着脚下因满是浮灰而显出的脚印，低声说这些脚印都是新的，没有被灰盖住，一定最近有什么事……他们没注意到，二楼一直有人盯着他们的背影。
两人继续往前走着，忽然向亦鹏停住了脚步，也拦住了余铭真，他望着前面渐渐不见的脚印……猛地转身拉着余铭真向一边跑去，与此同时，就在两人前面不远处的机床后面，人影浮动，几个杀手冲出来，不由分说举枪便射……
向亦鹏扑到余铭真，又滚到了一个机床下，用右腿推开附近一个工艺室的门，一侧身，拉过余铭真爬进去，顺手就锁上了铁门。
杀手们围住铁门就是一通乱射，打得铁门火星乱冒。方孝从楼梯一瘸一拐走下来，笑着制止他们：“蠢东西，这个射得穿吗，找东西把门撞开。”
向亦鹏拉着余铭真虽然安全退进来，但这里边也是一间没有窗户也无退路的“死屋”。他四处看看，唯一的出路在屋顶的天窗，但四壁空空的屋子内干净得就只剩下灰……撞门声响起来，余铭真用枪指着门口，额头也有些出汗了……
撞击声沉闷地回荡在空旷的厂房内，犹如一头怪兽的咆哮，里边还夹杂着方孝的怪叫声：“芥川那老鬼真他妈厉害，给老子撞，撞开了那女的就赏你们呢。”
向亦鹏望着余铭真：“对不起。”
余铭真平静地说：“人是有感情的……我也是直到现在才慢慢体会到……”撞门声声声入耳，向亦鹏与余铭真相互点点头，都盯住就要被撞破的铁门……
铁门已经被撞击得有些变形，门框处烟尘四起眼看就要被撞开。向亦鹏和余铭真对望一眼都平静下来，全力准备着这最后的一击。而就在这时候，天窗上忽然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两人向上一看，看到了趴在上面的游闲海！
游闲海把一根绳子从窗户上顺了下来，余铭真很快爬到了窗户边钻了出去，她和游闲海一起拽住绳子就开始拉向亦鹏。就在他刚爬上窗户时，门被撞开来。方孝一瘸一拐走进来四顾空空，正疑惑间，顶上一声枪响他旁边的人应声倒地，抬头一看怒不可遏，举枪乱射。可惜身影一闪，三个人都消失了。
3
阎天看着这死硬的山田，想了许久还是说：“我得承认军统的情报技术不如你们，但我们逼供的手段不一定比你们差哟。”他笑得有些邪气。
山田更镇静了：“那就试试吧，交流一下。”
阎天又被抢白一回，便也不再废话，顺手从桌上拿起一张字条，放到山田眼前：“最后一次，告诉我这上面的数字是什么意思？”
山田望着字条上的数字：“RX1638”之后身子便突然一震。很多信息被迅速连在了一起，他镇定着信息的头脑飞速运转起来。
阎天几乎是瞪着山田：“这数字是什么意思？”山田反问阎天这数字是从哪儿得到的？
阎天没有察觉到山田异样的眼神：“人死了不能说话，只留下这个，我要你告诉我答案。”
山田闭上了眼睛，自己彻底明白了过来……阎天看着山田怪异的神情变化异常疑惑，但竟又不知从何问起，一时又僵在那里。
阎天终于被山田惹火了，一把揪住他：“说，这究竟代表什么？”
山田被阎天的乱拳打出一整套思路，放松下来说：“我觉得你的逻辑有问题，我凭什么就该知道它代表什么？”
阎天摇摇头：“我们中国人有句话叫先礼后兵……”阎天猛地抽出一把锋利的刀：“我最后问你一句，这些数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山田看着阎天，还是平静地摇了摇头。
阎天手中的刀，慢慢伸向了他的左眼……山田反而睁大了眼望着阎天，好像很期待他会做出怎样的举动来。
阎天正要进一步威逼山田，外边传来日本兵挨户搜查的声音与叫喊，他立即闪出屋去，隐在黑暗的走廊里，待日本兵过后再转身进屋，房间里除了一堆被割断的绳索，山田早已逃走了。阎天笑起来发现这家伙还真不是平常货色。
4
游闲海等人躲在一边的木棚里看着方孝悻悻离去，游闲海骂道：“我这辈子不杀了他，就不是爹娘养的，就算他死了也解不了我的恨……”说完就跑出去查看动静，向亦鹏愣愣地重复着：“即使他死了，都解不了我的恨。”忽然就眼前一亮，已经知道芥川要去找谁呢。
余铭真问：“去找谁？”
向亦鹏一字一顿：“一个死人。”余铭真给听愣了。
向亦鹏却严肃了：“山田在军部时，曾与军部的高原洋次大佐做过金钱交易，高原收受贿赂后，陆续地把一些秘密材料给过山田。后来被芥川查到，还在法庭上以此来打击山田。高原也不是傻子，知道自己的行为总有天会被惩处，一定会有两手准备的……芥川目前处境如此险恶，肯定会孤注一掷的……而这些证据一旦落在芥川手里……”两个人不说话了，现实的危险已经笼罩在了山田头上，而他是否知情，又该如何应对？
山田头上包着纱布，走进了办公室，竹中正焦躁不安地在房间里转来转去，一看到他立刻就眼前一亮，走过来拍着他的肩膀：“回来了？好好，平安回来就好。”
山田说：“山田蠢笨，让中将阁下费心了。”
竹中搓着手：“情况我都知道了，我险些又失去一员大将呀。之前我还曾怀疑你……现在看来是我多心了。”
山田说：“是山田工作不力……”竹中没再多话，转身出了办公室。
山田看着竹中走出办公室，随手在桌上的纸上记下了RX1638……立刻就打开桌子的抽屉，拿出华东陆军部成员的内部档案录，翻到了r打头的人员清单，终于找到了RX1638的标号，下面是刘天辰的个人档案，只有寥寥几笔，刘天辰的照片上显示出一个精干的身影。
山田翻到了后页忽然注意到，在刘天辰被捕前的一个月时间，他一共因病去医院就诊四次，很有规律……山田皱了皱眉，这家伙干什么老去医院呢？很快就又在档案室里查到四次休假记录上都是统一的一个名字：“瑞金医院。”
5
向亦鹏和余铭真已经出现在了高原洋次的空宅里，余铭真悄悄掏出了手枪，被向亦鹏拦了回去，他摇了摇头示意她放松。
客厅里已经被搜查一空，两人摸入了卧室。向亦鹏走进屋想象着芥川走的方向，顺着想象中的思路一点一点在逼近黑暗中那一簇跳动的火焰。他摸索着墙壁，不得要领，很快他注意到了床头柜上的维纳斯像……走过去一提提不动，就知道是一个旋钮。扭转了底座，暗室就立刻呈现出来，两人弯腰走了进去，看到了满屋里凌乱的照片，
向亦鹏看见水池中放着的几张冲出的照片，拿起一张来上正是高原洋次和山田文夫的合影不由得长叹一声：“我们还是来晚了……”
山田也在忙碌着，他已经知道那把枪已经越逼越近，所以必须抓紧时间。在瑞金医院他找到了一位护士仔细询问，护士大概也还记得这个人，说刘天辰只是在医院静养了几天，仅有点轻微的神经衰弱而已。
他找到了那间病房，查来查去并没有什么不妥，窗外天色也已经暗下来。又在床上躺了下来，望着天花板，一翻身在床的侧面底板上看见了r的标记。他侧身用手去摸侧面底板，是死面，打不开，但两面似乎有些松动，摸索了一阵，原来是一个抽屉状的小暗格，探手进去，掏出了一卷纸本。
是刘天辰的日记……
7月13日……今天知道了一些事情，心情不大好……
8月1日……军刀计划……我一生致力的事业……竟然会成为最致命的武器……
9月7日……我感觉到了身心两方面的抗拒，似乎应该有所行动，不光是为了自己，同时为了中国的前途……
10月3日……偷走这部分关键的研究成果，如果不引起怀疑，只能借着看病的机会……把它们带出去……
11月7日……日本人开始注意到了我，我要加快进程，人固有一死，我要有所选择了……
山田逐一翻着日记，日记本的底部，还卷有一层纸包，山田打开纸包，里面是一个普通的学生练习本，其中夹杂着很多张写满字和公式的图纸。把图纸摊开，一张张拼凑起来，手不由得颤动……竟然就是代号“军刀”的生化武器核心示意图……他一下躺倒在床上，闭上眼长舒了一口气……自己终于在最后时刻来临之前找到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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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东陆军部机关大门前，一如往常般戒备森严，芥川躲在对面的街角已经好一会儿了，他依然拿不定主意到底是过去还是不过去？终于他拉低了帽檐往前走，走了一半看看警卫又停下来，注意到了那门口的一个邮筒，嘴角浮起一丝诡异的笑容。
7
向亦鹏和余铭真也在陆军部不远处的车里等待着芥川的出现，他们很急但并没有看到那老狐狸现身。
余铭真有些不太肯定：“他会亲自来吗？”
向亦鹏没有回答，好像另外看到了什么，余铭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不远处那个小楼上，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悄然下来，不经意地绕过陆军部门口，走了过来正是阎天。
阎天没有注意那辆车，他正快步前行身后传来低低的一声喊：“阎天。”他猛地转身就掏枪出来大吃一惊：“是你？”
向亦鹏微笑着：“就是我。”
黄浦江边，渔火闪烁，密密的细雨中，不时就传来悠长的汽笛声。
阎天一直沉默着，终于他发问了：“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向亦鹏：“我没有对你隐瞒任何细节。”
阎天有些茫然地看着向亦鹏：“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
向亦鹏低下头：“都是为了搞掉……搞掉山田，我是最合适的人选。”他还是遵守了保密的纪律。.
阎天：“还有……林璇……我不相信……”
向亦鹏望着他很冷静：“这就是事实。”
阎天试着稳住自己的心情：“她现在人在哪儿？”
向亦鹏摇摇头。
阎天有些失望地问：“你放弃她了？”
向亦鹏抬起头：“对我来说，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阎天望着江面：“你总是有伟大的借口。”
向亦鹏：“国家面临如此危局，不允许你我考虑个人感情，从进入情报六局那一天开始，就决定了自己的选择，我从不后悔，即使要为之抛弃个人的一切。眼下需要我做的还有很多……”
阎天忽然寂寞地笑笑：“是啊，如此乱世，国破家亡之际哪容得儿女情长……不过你错了，应该说，还有很多事是需要我们做的。”
阎天坚定地说：“军刀……我们来一起折断它！”
向亦鹏点点头，两人使劲拍了一下手。
阎天转身离去，向亦鹏却在后边喊一声：“谢谢你阁楼上那一枪。”阎天没有回头，只是挥挥手在雨雾中消失了身影。江面上越发的风急浪高……
8
芥川心情好极了，正专心的坐在桌前写着。林璇悄无声息的出现，冷冷看着芥川的背影。
芥川猛一回头，被她的样子给吓了一跳：“你醒了？”
林璇答非所问：“亦鹏呢？”
芥川愣了一下结结巴巴的说：“嗯……他……他走了。”
林璇追问：“他怎么没有告诉我？”
芥川笑了：“他让我告诉你……你感觉好点吗？”
林璇说：“我好多了……谢谢您的照顾。”
芥川温存地笑了笑：“去休息吧……”
林璇顺从地点点头走到一旁的单人床，躺了下去又闭上了眼睛。
芥川一直默默看着林璇，见她睡了转头又继续写起来，床上的林璇却睁开眼睛，直直盯着芥川的背影……屋内充满了诡异的气息……
9
一切都被向亦鹏料中，竹中收到了那封致命信件。他冲出办公室大声命令所有特工立刻出动缉拿山田，这封信无情地证明了他就是一个傻子。看看手里的照片，那张老邢和山田的合影，一下子把照片扯得粉碎，已经快被气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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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亦鹏正在跟老邢汇报，他们守了一夜却真的没有发现芥川的踪迹。他认为虽然没见到芥川，但危险应该已经降临。老邢再次去催问机要员，机要员摇头说没有山田的任何讯息。
向亦鹏握住老邢的手发现他的手竟然已经冰凉，老邢深深叹了口气：“山田君……危险了……多好的同志啊！”房间里一片沉默，向亦鹏此刻更深的理解到他自己也说过的话：“为了制止暴行的蔓延，我们的生命注定了不仅仅属于我们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