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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千年的离乡路

时光流逝,斗转星移,不知不觉三年过去了,倾城的伤势完全好转,而“记得我”依然保持着盛开的样子,外观没有一丝的变化。这时,倾城突然省起,秦子言应该已经投胎转世,他身上有自己的爱魄所牵,在一定范围内自己可以感应到,自己何不去寻找他呢?

这个想法令倾城一下子激动起来,她马上取下那幅《观裳图》卷好,护上一层法力,再用油布包好,绑在背上,用术法移来石头与泥土,封了洞穴的两端,化回狐狸,毫不回头,径直出谷去了。

从此,一只背着油布包的狐狸,只影飘零天涯。

茫茫雪原,大雪纷飞,遮天蔽地,朦胧中,一道狐影从风雪深处走出。她步履蹒跚,满身冰屑,眼神疲惫,精神萎靡。

风雪边缘是一片辽阔的冰封森林,她歪歪斜斜地走入。

“欢迎你,远方的客人,我是梅花。看来你是如此的疲惫,请进来休息休息吧。”森林中,一群野鹿走了过来,领头的灵鹿语带关切。

“谢谢你,梅花,你的善意就像春天一样温暖。我是倾城,路过贵地,打扰之处请多多包涵。”

梅花带着倾城回到她那温暖美丽的巢穴,好让倾城休息休息,吸取补充灵气。

“美丽的倾城,何故离开自己的灵地,四处漂泊呢?”

倾城将实情一一述说,梅花一阵嘘唏。

漫漫黄沙,沙暴肆虐,接地连天,烈日下,一道狐影从沙丘远处走来。她步伐坚定,眼神坚毅。

沙丘下方,一股浓浓的妖气射起,她立即转身就逃。

“狐精,给我站住,留下你的内丹!”一群饿狼从沙丘下扑出,领头的狼妖怒喝道。

白狐拼命狂奔。

繁华的都市中,人群熙熙攘攘,在拥挤的人流里,显现着倾城的倩影。很热闹,很喧哗,但她的背影是那么的孤独。

“美丽的狐仙,你的眼睛充满了哀伤,请问你为何到处寻觅?”得道的高僧温和地问她。

“我在寻找我的爱人!大师你能够帮我么?”

了解情况后,高僧无能为力,只有给予勉励。

村野荒郊,狐影蹉跎。

“狐精,哪里走?给我留下!”魔道中人目光淫猥,动作凶狠。

白狐施展出浑身解数,但奈何敌人厉害,她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妖魔!休得作恶,残害生灵!”修炼有成的道人适时施以援手,打跑妖魔。

道人为她打气、加油。

外面的世界很宽广,外面的世界很危艰。冰原雪域,戈壁大漠,草原森林,冰雪漫天,风沙蔽日,荆棘遍地,白狐一步一个脚印,一处一处的搜索。前路漫漫,血雨腥风,她孤单无依,她忐忑彷徨;她小心翼翼,她战战兢兢。一路上,多少妖魔鬼怪、猛兽强人,他们想要霸占她的身体,他们想要驱逐她的灵魂,他们想要吸取她的精血,他们想要夺取她的内丹,她仓皇而逃,她仓促应战,她殊死搏斗,她险死还生。在一次次的死里逃生中,她习得了勇敢;在一次次的泪影里,她学会了坚强。

幸好,世上还有更多的美好良善,佛道释灵,仙禽灵兽,遇见她危难时给予援手,在她经过时邀请她一起吸取灵气,在她遍体鳞伤之时为她治疗伤势,她的心灵才没有沉沦,她给他们述说她的一切,在他们的打气鼓励下,她依然充满希望。随着时间的流逝,在他们有意无意的传播下,她的一切都成了故事,然后变成了传说,那高原、那孤峰、那狐谷、那映月台、那落萤潭、那狐墟、那爱情,那“记得我”,都成了人们的向往。

平原沼泽,野岭荒山,长河大江,湖泊大海,严寒酷暑、冷雨凄风,她勇敢面对、毫不退缩。

狂风中,她问风:“见过我的爱人吗?”

风不应,收起咆哮之声,轻轻地打旋而过。

暴雨里,她问雨:“我的爱人在哪?”

雨不答,止住倾盆之势,浠沥地轻飘而下。

白狐神伤,黯然而行,蹉跎的身影愈见疲惫。

时光匆匆,一百年过去了;岁月悠悠,五百年过去了。天下终于走了一个遍,但没有得到一点消息。

世界的尽头,一片洪荒,火山喷发,岩浆横流,火球乱飞,陨石乱坠,分不清哪个是火山石哪个是流星,天上云烟密布,发着红光,一幅末日的景象。安全距离之外,荒野寂寂,倾城坐在中央那颗高大的石头上,捧着那幅已打开的画,痴痴的凝望,孤单的身影是那么的落寞、凄清。

这一路走来,也只有这样的时刻,倾城才化为人身,其余时间基本上都是显露她的狐狸真身。

倾城的容颜还是那样的美丽,五百年的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依然雪肤玉颜,眉如春山,眼如秋水,只是依稀多了若有若没的一丝沧桑。倾城的一只手指轻轻抚在秦子言画像的脸上,脸带痴痴的柔情,泪水滚滚而落,继而将脸埋于手臂里,呜咽出声。

倾城抬首望天,对月而歌:“我是一只等待的白狐,百千岁月,痴心不改,默默守候,等待无期,尽知等待催人老,年华尚在,无声,老绪绕心头;我是一只孤单的白狐,万亿路程,意志仍坚,苦苦寻觅,寂寞无边,都说寂寞使人愁,容颜依旧,悄然,愁纹锁眉角。纵使铺天飘飘白雪,长夜凄凄冷雨,盖地漫漫扬沙,烈日滚滚热风,都阻挡不住我步伐,万山千水,海角天涯,祈求那天重相遇,诉尽万般情思!”

长歌当哭,悲凉的歌声在荒野传开,世界也仿佛为之停凝。

倾城心绪非常的抑郁,五百年来积累至今未曾抒发过的负面情绪在心头翻滚,快要爆炸开来,倾城再也压制不住,在末日景象的余光里,放下画像,一跃而起,在不大平坦的石面上狂舞,舞姿剧烈奔放,如怒燃的火焰,充满了魅惑也充满了破坏。倾城尽力的发泄着,好像要燃烧自己一般,一阵狂舞下来,她全身的力量已被抽空,仿似灵魂也被抽走一样,她软瘫在石头上,气息微弱,失去了知觉。

时光流逝,那只趴在石头上的白狐,不知何时已经背上油布包,缓缓站起,她抖了抖身子,振作精神,她还未绝望,她还未气馁,她是那么的坚韧,她是那么的顽强,她决定:回转头,依来路,再作寻觅!

晨光中,夕阳里,夜月下,她躇躅前行。

微风吹过,风仿佛在轻问她:“找到你爱人了吗?”

她摇头,风黯然,悲伤地呼啸而去。

小雨飘来,雨好似在细语道:“还没有你爱人消息吗?”

她掉泪,雨神伤,在身后倾盆而下。

山河依旧,却已物是人非。昔日的老妖怪,所剩已是少数,倾城也强大了很多,又早作规避,有惊无险;而生长起来的新妖怪,根本就不是倾城的对手。这一趟,倾城走得倒是平坦。

老朋友离去者也非常众多,尚在者见她还是形单影只,心中了然,除了安慰开解,所能做的也是不多;而新生代对她也是耳熟能详、敬佩万千,对她友善有加、尽力相助。这一路,倾城走得轻松自在。

但倾城的心如坠冰水,越走越是冰凉,随着故土的日近,她越是伤悲。

白驹过隙,岁月如梭,千年的时光已成为过眼云烟,望着高山平原中间的孤峰,倾城心如死灰。千年的岁月啊亿里的行程!没找到丝毫的痕迹。她坚持不住了,她累了,她疲倦了,她带着绝望的心回到家了,她再也鼓不起勇气去再寻觅一遍了。

近乡情怯,白狐眼光中充满凄凉,凄凉中混杂着悲伤,悲伤中更是带着一股股的惊慌。白狐缓缓地朝着孤峰走去,脚步迟疑,三步一顿,不时回头望望回来的路。

千年了,高山平原上,已经有了大量的人烟,不知狐谷那是怎样个变化。

白狐脚步逐渐加快。

白云依然轻飘,春日照旧和照,正午阳光抚照下的狐谷一片寂静。谷中还是绿草如茵,百花齐放,万紫千红,五颜六色,奇花异草争妍斗艳,还是像一块巨大的绿毯,上面缀满了美丽的花纹,分外炫目。西边的那潭碧水,一如既往的完美的融合在绿毯里,不走近就分不出来,水面还是波澜不惊。时光仿佛在这里发生了停滞。

山谷的宁静被一只狐狸的到来打破,这是一只白色的狐狸,长长的身子背着一个油布包,踏着谷口的短草,缓缓走进谷来,“唰唰唰”的细微草丛摩擦声是如此的清晰。

走着走着,这只狐狸忽然迅速退出谷口,愣愣盯着右边山崖上刻着的“狐谷”这二个大字,眼泪直流,口中不断发出低低的呜咽声。半晌,这只狐狸爬上大字所在的崖上,趴坐在石面上,双前肢撑直,望着宁静的山谷,一阵巨大的悲伤涌上心头,一声悲啼冲天而起,啼声如怨如泣,惹人心伤。啼声在山谷里回荡,经久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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