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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平淡的爱(1)

断梦残章

“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晓来雨过,迷踪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

秋正良站在飞来亭中,叹道:“只剩高墙深院,要在墙倒之前将花木移置别人的花圃方好。唉!”

五年前,秋府还是此地数一数二的富贵之家,可秋夫人一离世,家业便坏了。秋正良并不会营运,亦不会持家,偌大一个家业三年便败光了。

昔日的千金秋如水在绣楼做女红。她已如此劳作一年有余了。只因家业凋零,长兄身染沉疴,请医抓药急需银两,为此甚至典当了娘亲的遗物。

“小姐——!老爷将书香、画影也卖了!”棋梦急奔上楼跪在地上哭道,“求小姐,不要卖掉棋梦。棋梦愿日夜劳作,只求能留下。”

秋如水的泪直往上涌,却硬是咽了下去,“棋梦,快起来!不会的,总要有人照顾兄长的啊!”

“真的吗?”棋梦像抓救命草一样抓住了秋如水的手臂。

秋如水点头应着。

棋梦忽的起身,“我去看看公子了。”转身下了楼。

秋如水知他去了,轻叹一声,“琴音、棋梦、书香、画影,本就虚若浮尘,是如水错了。”泪已双双滑落。

天渐渐暗了,秋如水凭窗而坐,继续绣着那荷塘、明月的丝帕……青石板路上没有行人,只有河旁的垂杨拖着烟与她的绣楼对望着……曾几何时,那小路、垂杨、流水、小桥曾是她的玩耍之地,依稀中仍有秋千在摇晃……“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啊——!”一不小心她刺到了手指,手不禁一松,那绣着荷塘夜色的丝帕便坠落了窗外……

邵夕平像往常一样从这条路上走过,他喜欢清幽,所以不走街市。他总是习惯边走边思量,所以不知走过多少次的青石板路,也从没注意过旁边的高墙、垂杨、流水、小桥……忽然觉得有什么落下来,他抬手一拂,一只未完工的丝帕落了地,他下意识的去看,荷塘、夜月、小荷……真是少见,带着几分凄清与愁苦……他不禁抬头望向物什的掉落方向,正见一女子,倾身窗外,容颜惊异,眉似远山,目如秋水,脸胜荷花……她便轻扬嘴角,送她一笑。

姑娘慌忙关闭了窗子。

邵夕平拾起丝帕,继续走自己的路,心却留在了那儿。

棋梦终究被卖了,换了秋若天三日的药费。

偌大一个秋府,只剩下三个秋姓的人了。

不久,如水便依父命嫁人了。没有多少陪送的妆奁,却有着极大地排场。轿中的新娘子很平静,没有因离开父兄而流泪,没有因嫁入富户而欣喜,更没有想夫家的聘礼能维持父兄几日的生活……她只闭着眼,不知过了多久,所有的礼节都结束了,她坐在了床边,等待她的夫君。

门外忽然响起了男人的声音,“都去吧!每人到账房领银十两,酒一坛。”沉沉的脚步声到门口停下了,随着开门声,一阵冷风吹来。

秋如水只觉一个寒战,有种惧怕,仿佛自己会被吃掉,她闭上了眼。而她的夫君已近了前,并挑起了盖头,“看着我!”他命令道。

秋如水却不自觉地将头低的更低。

他用拇指顶起了如水的下巴,“从今夜起,你不再是秋府小姐,而是邵府夫人了。”

秋如水只觉一股阴冷由耳贯入,直侵心头,不禁一个冷战,却看见一个浅浅的似曾相识的微笑。

他们就这样成了夫妻。邵夕平还是像往常一样四处奔走,一月只有七、八日陪如水。而如水从不过问,只是闲暇时做女红、弹琴、读书罢了。

琴音、棋梦、书香、画影也又回到了自己身旁,如水很知足,她觉得自己很幸福。

“如水,我不能时常在家陪你,你怨我吗?”

秋如水轻轻摇了摇头,低头摆弄丝帕。

邵夕平怜爱地揉着如水的眉间,似叹息地问,“春风为何吹不展你的眉呢?”他亲昵地吻了吻。

日子已天天地过,平静却不平淡,温馨中是清甜,永远不会腻的甜。

这天,从不醉酒的邵夕平喝得烂醉如泥被人送了回来。躺在床上,忽然抓住如水的手问,“如水,我死了,你是守寡,还是改嫁?”

秋如水只道那是醉话,并没理睬,伺候他睡下了。

秋如水像往常一样,进了晓春园。不免看见今日花已非昨日红,一夜风雨,一地落花,将春断送近半,“注定的凋零,一时的香艳,不免让佳人垂泪相看,春易逝,不知去向,无计相留。红颜亦如这春中之花,只有三两日的梦而已啊!”思及此,不免又落下泪来。

“少夫人!您在这儿太久了,少爷会骂我们的!”丫头的喊声,让失神的如水忙拭去了泪水。她迈步向摇月亭而来。

摇月亭是个六角亭,凌驾于十亩荷花荡上。朱栏花槛,翠幔纱窗。水花墙上开什锦窗,夜间燃灯,映入水中,水月与灯在清风、碧波间摇曳,所以名曰摇月亭。亭中一支古琴,置于几上,它是如水闲时的消遣。

如今是春日,没有芰荷浮萍,只有烟雾弥漫,落花随水而去,柔柔缓缓……绿意爬上枝头不久,远处的寒烟渚已被落花残香包裹……如水轻拈丝弦,如啼莺送春,细语氤氲……渐渐的丝雨伴花而落,香气弥漫,陡转刚硬“嘡”一声,弦断了……如水的泪落在琴上,“肯将心事诉于琴,弦先断,泪成线。”

“小姐,你别老是哭!少爷对你很好的为什么你——”书香至今仍不习惯称如水为“少夫人。”

画影忙替秋如水拭了泪。

“对啊!琴坏了,再买一张就好了!”棋梦道。

这厢四人正在劝秋如水,忽听外边急急地问,“如水,怎么了?”人已近了亭子。

原来邵夕平邀苏怀远来家,依旧让他住在寒烟渚,两人便相携来此,不免听见了琴声、劝语。

“哥哥,怎么不早说一声!”苏怀远自亭外埋怨道,“兄弟先退了。”说着转身便走。

“不妨!你嫂嫂,难道你会夺我之妻?”邵夕平忙回身拉住苏怀远,另一只手撩起了纱,“如水。”

“我倒情愿住在老夫人那儿!”苏怀远不情愿地进了亭子,“嫂嫂,失礼了。”

秋如水怔了一下,看着邵夕平。

邵夕平转脸看着苏怀远道,“如水,这是苏家公子,苏怀远。苏家与邵家世代交好,并不避嫌的。而且怀远对琴、棋、书、画都极有研究,明日让他帮忙弄张更好的琴。”

秋如水勉强应了一声,“叔叔,请坐!让您见笑了!”

苏怀远这才看清秋如水的容颜,不施朱粉貌自丽,如夏初之荷,清丽却不妖娆,有出尘之姿,绝世之神采……只是凄怨仿佛多了些,那眉目因刚刚的泪而更惹人怜惜——!

秋如水自始至终都没有抬眼,忙转身下了亭子。

苏怀远自觉失态,忙收回眼神坐下了。

邵夕平轻笑着问,“怎么了?你可一向是‘乱花从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什么女子会入你的眼?”

“嫂嫂与我想象的不一样!没有大家闺秀的性情,总觉得哥哥喜欢的人应该没有那种愁怨凝结在眉间!”苏怀远轻声说,“我们还是说说这些年未见的趣事吧!”

邵夕平一笑,“你呢?听说要娶郡主了。”

“我会吗?”

“呵呵——!”邵夕平轻笑着,用几近愤怒的语气说,“既高傲,又刁蛮,不会持家不说,决不允许我纳妾,总要低头哈腰,好像低了几等似的。那种人绝对不要。”

“哥哥也会取笑人了。”苏怀远轻语,随后笑了,“到说出了我的心里话。”

“也是,以你的性子,绝对不会屈服。”邵夕平起身给苏怀远斟了杯茶,“你啊,才是该娶个才貌双全,性情率真,又可以为你分忧解愁的千金小姐。可是人无完人,太难找了。”此时酒菜已摆齐了。

苏怀远笑了,“谁说难找,遍地都是,只是我不想娶妻罢了。你该不是受了我娘的命来劝我吧!”

“说实话,我还真是受到了书信呢!”邵夕平笑语。

两人推杯换盏,你一言我一语直饮到日落西山。日暮时分,两人都有些醉了,便相携去了寒烟渚。

第二日,邵夕平与苏怀远醒来便相对笑了。

“就像儿时一样,两人睡在地上,都生病了。如今应该不会吧!”邵夕平笑语。

“结果,挨了罚。如今,也不会有人罚了。”苏怀远接着道。

邵夕平起身说,“我今天要去广元第一布庄,怎么苏公子不去吗?”

“哥哥又拿我取笑了。”苏怀远不乐意的说,“我啊,是来散心的。今天出门给老夫人置办点东西,也帮嫂嫂物色一下琴。”

“好吧!午饭在老地方。”邵夕平整理着衣衫,说,“所以,你要尽快,否则可不等你。”

苏怀远笑着打了邵夕平一拳,“知道了。”不经意地瞥见了墙上的字,“这首词愁结心肠,是嫂嫂所写?”

邵夕平一愣,“真是的,前些日子得知你来,明明已经吩咐人摘下了,你别介意。她也不知道的。”

“好一句‘懒调琴,因琴不知如水心。’如果不是春悲秋恨,倒觉得不是红颜了。”

“可惜红颜薄命。”邵夕平忙忙掩饰了说,“这些你与她倒有的谈。你曾说过‘惜春只恐春归早’,她则有句‘思春却怕春来到’。”

“思春却怕春来到。”苏怀远重复一遍,心中不禁一沉,不再言语。

申时,邵夕平与苏怀远才归来。

苏怀远去见老夫人不在话下。邵夕平则将琴带来给如水。

秋如水连一眼都没瞧,说道,“我不要别人买的东西,拿走吧!”

“我只是让怀远帮忙看看而已,银子自然是我出。”邵夕平笑着说,“这世上没有男人会准许外人送东西给自己的娘子。我又不傻。”

秋如水睨了他许久,低头不语。

是夜,邵夕平又邀了苏怀远在无梦阁饮酒,并要秋如水来谢苏怀远。

秋如水也没有多想,只迟疑了一下,便跟了过来。

邵夕平与苏怀远也不客套,但谢字一提,不免是一杯、两杯、三杯……下了肚。

此时,邵夕平开口了,“兄弟愿帮哥哥一个忙吗?”

苏怀远并没有听出邵夕平改变了语气,随口应道,“哥哥哪儿的话?不用客气,尽管直言。”

“我要破产了!如水是我买来的。三万两,如何?我看得出兄弟有意。”

苏怀远的酒杯瞬间落了地,摔了个粉碎,同时碎掉的还有如水的心。

秋如水怔了一下,猛地起身,却随即倒在了桌上。

接着苏怀远觉出了不对劲,“哥哥,你这酒——为什么?”

“我喜欢,可以吗?哈哈哈!”邵夕平狂笑着出了门,将无梦阁狠关了,踉跄着走进了小径,泪却从他的眼里流了出来,于是纵身跃入荷花荡中。

秋如水先醒来了,看见苏怀远,昨夜的一切回到了脑海,那不是梦……她泪如雨下,裹好衣服冲出了门。

苏怀远醒来的更早,却连“对不起”三个字也不知如何启口。

此时邵夕平进了门,一个耳光打下来,接着是拳脚相加……

苏怀远只是默默承受着,他轻语,“你后悔了吗?哥哥。”

仿佛一根针直刺心头,并不断捻动……邵夕平忽的失了力气,晕倒在地。

苏怀远更肯定了自己的揣测,“也许会害死她的,你知道的。”

那厢忽的传来秋如水自缢的消息,好在救得及时,大夫说,“她有喜了。”

这厢邵夕平吐露了实情,“我没多久可活了!不要告诉她,并且要好好照顾她。我很自私,是不是?”

“你居然设计我?你真的有当我是兄弟吗?”

邵夕平牵动唇角,苦苦一笑,“记得吗?我们说过要娶同一个女子为夫人的。”

“那不过是儿时胡闹罢了,六岁能懂什么?”

“可是,你喜欢她。”

“但是会伤害你,还有她,我不要!”

“你不帮我?”邵夕平顿了顿,“她会死的。”

“刚刚她已经寻死了!”

“什么?”邵夕平的脸色更加苍白。

“救过来了。大夫说她有你的骨肉了。”

“她身子弱,不应该留下的。”邵夕平根本没有什么喜悦之色,“你尽快带她走,我来日无多了。别让她知道。”

“你喜欢她,她也离不开你!我为什么要破坏,还要背负骂名和秘密?为什么我要娶一个有夫之妇?”

“大哥第一次求人,也是最后一个心愿。委屈你了!”邵夕平已是泪流满面。

“我……知道,我答应你。”

秋如水被遣送回秋家。她就像一块石头,别人将她放在哪儿,她就一动不动呆在哪儿。眼中连悲伤,恨意或愁怨也没有,也没有再流过一滴泪。

苏怀远将广元附近的布行、绸缎庄,当铺全折成银票,给了邵夕平,便携了秋如水乘船南下,离开了广元。

远远的桥上一个人,左拥右抱,下了桥,隐入了柳影中……秋如水泪成断线……

“三万两吗?我只是一叠印了字的纸!讨厌我到连骨肉都不要吗?当初为什么娶我?”

连日来苏怀远都在挣扎,心如刀绞,如今见她开口说话,也流出泪,心中反而放开了,如果可以让哥哥舒服,让她活下去,就让我背负所有的痛好了。

邵夕平去世了。整个苏府只有苏怀远知道,但是他不能去,因为正赶上如水临盆。

不知忙乱了多久,她终于生下了一个男婴,取名苏平。

时间让痛苦渐渐淡了。

桌旁,如水正在教苏平写字。此时她已是一位母亲,会爱,并足够坚强,且因为儿子心中的痛少了些,脸上有了笑颜。

苏怀远正在为去给邵夕平扫墓做准备。五年了啊!大哥你想见她吗……死前一直喊着她的名字,你后悔当初的决定了吗?我带苏平去见你好吗……独自守着一个秘密好难啊!多少次,差点说出了口,你知道吗?她从没有恨过你,她并不知道你为了什么,但她仍旧忘不了你!加入知道了真相,她会抛下一切,随你而去吧……不知道何时,我才可以讲出来呢?——忽然门开了,一个小身影闯了进来。

“爹爹,我也要去。因为我要替爹爹分忧,要快快长大。”苏平爬到了苏怀远膝上,小脸红红的,表情却极认真。

紧接着秋如水进来了,“小平乖,父亲有事,娘陪你玩。”

“如水,今次,我带他去见识一下外边吧!”苏怀远捏捏苏平的鼻子,宠溺的一笑,“你一个人在家不会寂寞吧!”

“我有不是小孩子,你们去吧!我正好利用这段时间做几件冬衣。”秋如水笑语,“别太宠他了。”

三十年后,如水一场大病,大夫确诊她来日无多了!于是苏怀远带她来到了墓前——

秋如水一瞬间明白了一切,“辛苦你了!”

两人沉寂着,谁也不曾再开口。

如水安详地去了,这一生她只有对苏怀远的感激与遗憾。

这天是邵夕平的三十六年祭日,也会是她的,从明年开始。

苏怀远仰头向天,想让泪水倒流回去,“来生,可以让我先走吗?”

如水被葬在了邵夕平旁边。

冬去春来,又是一年,旁边又添了一座新坟。

身体里的爱情信物

遭到朱炜如此直白的拒绝,我很受伤,但我心犹不甘。我向姐妹们打听朱炜的个人情况,姐妹们告诉我,朱炜28岁,以前是有个女朋友,是他读军校时的同学,但后来不知为什么分了手,以后朱炜就再没谈过女朋友。

我一连向上级首长递了三封申请书,要求调到侦察大队去,只有调到侦察大队,我才能天天看到朱炜。但总队领导一直没有答应我的要求。

不能去侦察大队,我很难有见到朱炜的机会。我开始给朱炜写信,每半个月一封。前面的几封信都石沉大海,没有回音。直到寄出第五封信,朱炜主动来找我了,他将我带到公路旁的树荫下谈话。也就是那一次,他告诉我,他与以前的女友分手的原因。他的女友不要他在边防总队当侦察员,说那样太危险,而女友的父亲是个军级首长,女友通过父亲的关系要调他到后方工作,他没去,就这样,两个人分手了。

他说,由那件事他想明白了,女孩子都希望有安稳的生活,而他的工作危险性太大,如果他与谁结婚,哪一天他光荣了,他就害了人家。所以他决定,没从侦察大队退下来的时候,他不谈个人问题,请我别在他身上浪费感情浪费青春。

我说:“我不考虑这些,我爱你。”

他说:“但我要考虑。我要为爱我的人负责。”说完这话他走了,头也没回。

他越是这样,我越是铁了心要爱他,我觉得他是一个很强责任心的人,这样的人,值得任何女孩子去追求。我一如既往给他写信。

这样过了一年,直到2002年3月的一天,我的战友张晓红生日,我到她宿舍去送生日礼物,却意外地发现她在给人写信,我只瞄了一眼开头,心里就一阵紧缩。信开头第一句就是:“朱炜,你好!”看到我,张晓红有些慌乱,很快将信折起来揣进了裤兜里。

我这才发现,并不是只有我爱上了朱炜。那段日子我痛苦不堪,我没再给朱炜写信。

2002年5月4日,我突然接到朱炜的一个电话,他说:“等一下,你能不能站在比较显眼的位置?”我还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电话就挂断了。我打过去,对方的手机竟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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