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天黑了,孩子们都回房了,元淼和田大壮在院子里架起炉子,生起火,两人一边喝茶一边赏月,元淼烤了两块馒头,一人一块,刚烤出来的馒头有着焦黄的外壳,捧在手中暖烘烘的,散发出诱人的香气。两人嘎吱嘎吱的啃着。
一个人影走近。两人抬头一看,是小念。只见他不满意的嘟着红润润的小嘴,愤愤的说:“胡子叔叔田哥哥,你们偷吃点心也不叫我。”元淼吞下口中的食物:“小孩子家家的要早点睡觉才行,否则长不高。”
“胡子叔叔你骗人,姐姐天天熬夜呢,可是长得跟你一样高,”小念自发的坐到元淼腿上,“我饿了,我也要吃。我还要吃鸡腿。”
饿了?晚餐吃的可不少,并且不到三个时辰。元淼和田大壮同时这么想。
小念在元淼怀里扭来扭去撒娇:“人家是小孩子嘛,正在长身体,所以饿得快。”
这个理由非常充分,元淼无可辩驳。他把小念放到凳子上,起身去厨房拿鸡腿。
“胡子叔叔,我还要吃鸡爪,五香豆干,油豆腐,牛肉干,绿豆糕…”
元淼到厨房拿了东西,出来遇上了云柘实.云柘实拱拱手,表情腼腆地说:“田兄,实在不好意思,小犬肚子饿了睡不着,不知可否还有饱腹之物?”
云柘实的话音刚落,随着一阵踢踏踢踏的脚步声,圆姑娘跑过来:“胡子哥哥,我好饿,有吃的没有—”
元淼不由得生出一阵挫败之情,他郁闷的想着:难道我晚餐是让这些人喝的水吗,一个一个的都喊饿?元淼邀请云柘实回房带上孩子上院子里吃烤肉,再让圆姑娘和他一起进厨房多拿些鲜肉鸡爪果酒之类的和杯子碗筷。
回到火炉边后元淼一看,人全到齐了,一个没落下。
人多就是热闹,大伙团团坐成一圈,元淼给每人倒上酒,也给小念意思意思的倒了一个杯底。“各位,咱们今天能聚在这里是缘分,来,大家都干了。”说完元淼豪爽的一仰脖把一杯酒灌下,众人纷纷喝尽杯中酒,小念也喝了杯底的那点酒,嚷嚷着还要,元淼随手塞给他一个烤得金灿灿油光光的鸡腿,小念接到手里啃了一口便忘了要酒。
这是个难得的三月齐圆的夜晚,众人边喝酒边赏月,年轻的姑娘少年们喝的满脸通红,满院子撒欢的追逐打闹。
云柘实端着杯子看着天上的银月,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些微悲伤,清冷的月光下,那张脸显得格外青白憔悴凄凉。元淼和田大壮两人看在眼里,觉得这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夜渐深渐冷,三个人几坛酒下来,虽是低度的果酒,也有了些些醉意,元淼让孩子们去睡,可是孩子们吃饱了依然闹哄哄的不肯回房,在假山上花树上穿来穿去,都跑的不见人影。叫了几次后元淼也不管了,自顾自的喝着酒。
忽然间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巨响,元淼等人脚下的山体开始剧烈晃动,筷子酒杯全晃到地上,众人惶恐不安,肚子里的酒化成一身急汗,这时西南方向上的一座山峰伴随着轰轰的声音爆裂开,大小的石头土块飞溅,扬起的尘烟直入云霄。即使隔着无数山头,还有碎石飞到了元淼等人所在的山峰,砸得院子里花木一片狼藉。
“火山爆发了,快逃!”一瞬间田大壮反应过来,“水哥,云哥,咱们先把孩子们聚拢。”
三个成年人满院子里叫唤,把人都找齐后发现:杜平站在假山上的立足不稳滚到了湖里,自己挣扎着爬上岸一身湿;邹聪从树枝上大头朝下掉下结果栽到地上动弹不得;圆姑娘搂着小念看稀奇,元淼找到他俩后,小念还笑嘻嘻的说:“胡子叔叔,好大的烟花,真好看!”
五岁的平小鹰额头上倒霉的挨了一飞石,鼓起一个不小的包,哭得惨淡凄然,平三妹和平四弟两个尽管害怕还是在安抚他。
等到人全部集齐后,地面已经完全平静了,静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只剩下满园狼藉和西南方天空飘着的巨大蘑菇云。众人守着火堆熬到三个月亮都下去了,才确定不会有事,于是各回各屋睡觉去。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个问题留待明天再说。
第二天早晨起床后,元淼做早餐,云柘实和田大壮帮忙,孩子们还在睡。凌霄朱槿来了,吩咐元淼多做些后便坐到桌边等吃饭。凌霄朱槿还从来没有来这里和元淼田大壮等人一起吃过饭,今天突然要在这里吃饭,事出突然,怎么看都透着点奇怪的味道。偏偏这两人脸上的神情又非常奇怪,似笑非笑,又好像憋着一股劲。元淼三人看得莫名其妙心里惴惴不安却不敢问。早餐好了,三人往桌上端。
储藏室里有一本名《飞天令》的书,田大壮曾经随便翻翻,据元淼说该书相当于华夏国的宪法,因此田大壮随便翻了翻就扔回书架上了。结合《男训》那本书他知道:空空大陆女性比男性地位高,女主外男主内;空空大陆男人的地位相当于田大壮的故乡华夏国女人的地位,可以出外工作,可以男女共桌而食,夫妻感情不合可以和离,男方能带回自己的嫁妆但是孩子不能带走;有爵位的女人可以按爵位娶两个以上夫室,但最多不能超过四个…
云柘实给凌霄摆上碗筷,送上一小碗白粥,两个锅贴,又夹了一筷子凉拌笋放在凌霄面前的白瓷小碟里,然后立在她身侧后方,恭恭敬敬的说:“母亲,请用餐。”凌霄正不以为意的端了白粥碗喝了一口,被这话结结实实的呛到了气管里,她好一通咳嗽后抬头一看,身边的朱槿笑得肆意无比,元淼规规矩矩的低头吃自己的,田大壮却目瞪口呆的看着她。于是凌霄紫涨着脸凶巴巴的说:“不用伺候我,你坐着吃吧!”云柘实委屈的喊了一声母亲,眼里唰的涌起一层水汽,凌霄一阵头痛,心下烦闷,砰地拍了下桌子:“叫你坐下吃你就坐下,赶紧吃完了还有事。”云柘实眼里的水立马滚落下来,却不敢再说话,坐下后拿筷子挑着碗里的米一颗一颗的往嘴里送。于是凌霄更加纠结,朱槿笑得更加肆意。
凌霄心里郁闷,本来饭量就大,一郁闷吃的更多了,她自己拿了一个洗脸盆大的碗,就着小咸菜、花生米、酱肉片、鸡爪子呼噜噜的喝了五大碗白粥,再去盛时,没了。
“那个谁,不是让你多做点的吗,为什么才这么点?马上给我再去做!快点!”
“喔,好,好,马上就做。”元淼连声应着,收拾了自己的碗筷,冲着田大壮云柘实挤挤眼,去了。田大壮立刻拿起自己的碗筷,说着“我去帮忙”也去了。云柘实站起来说:“母亲,儿子也去给母亲做几道菜。”凌霄嗯了声,云柘实也去了。
田大壮一边淘米一边跟元淼小声说笑:“吃得真多。”元淼在咚咚咚的切肉,赶紧嘘了一声:“别说别说,她们耳朵灵着哩,给她们听见了,有你苦头吃。”果然,元淼话没说完,一颗花生米弹到田大壮背上,力道大得将田大壮扑倒在水池上,淘米的筲箕翻了,泼了一大半米,田大壮脑子里嗡嗡作响,身体木了,手足酸软,趴池子上动不了。
凌霄目露凶光,恶狠狠的盯着他俩:“再敢取笑我,给你们灌大粪水!哼!”
元淼和云柘实把他扶到柴堆上躺下休息,两人大气都不敢出,手脚麻利的煮饭,鸡鸭鱼肉的菜大盆大盆的往桌上端,直到把那张大小够五十人坐的长条桌摆满了,朱槿示意够了,两人才停手。
“母亲,这是儿子给你做的盐烤雷鸟,蒜香鹿排,红焖野猪肉,还有这个蘑菇野鸡汤,您尝尝味道好不好?”云柘实把这几道菜都摆在凌霄面前,满怀期待的问。凌霄挤出一个笑脸:“很好很好,你去休息吧,我自己来,不用你伺候了。”
田大壮躺在柴堆上,头昏昏沉沉的,一阵阵恶心想吐,冷汗嗖嗖的出着。元淼云柘实架起他,准备送他回房,厨房里进来两个人。元淼定睛一看,顿时满心欢喜的叫起来:“大人。”进来的正是春在和海棠,两人灰头土脸有气无力的,春在低着头走在前面,抬头看见了元淼,愣了三息左右想起来了:“喔,喔,你是元胡啊,我都忘了。”
——忘了,忘了,呜呜,元淼流泪:“大,大人,我是元淼——”
春在随口应着,在餐桌边坐下,扫了一眼桌上的菜,抓了一根鸡腿在手上,海棠欢呼一声,两人开始风卷残云般的扫荡桌上的菜。元淼把田大壮推到云柘实怀里:“云兄,麻烦你照顾下。”说完,很狗腿的跑到春在身边殷勤的问:“大人,我给您盛饭!”春在点头。洗脸盆大的碗,元淼装了岗尖岗尖的一碗白饭给春在送上。春在接到手里:“给海棠盛一碗来,然后再给我烤一只鹿来。”
云柘实看着元淼乐颠颠喜滋滋的样子心中好像明白了点什么,自己把田大壮扶回去了。等他一走,凌霄立刻长出了一口气,春在海棠两人从饭碗里翻着眼睛看她,不明白她怎么会发出如此幽怨的一声叹息。然后,海棠问了一句非常多余的话:“凌霄,你发情了吗,如果你喜欢他就娶他啊,难道他不喜欢你吗?可是不像啊,我看他对你很上心。虽然他太瘦了点,但是长得真的很好看,连海棠我都有点动心了…”
这个傻气的孩子!乱七八糟的说了些什么!春在敏锐的察觉到要糟。
果然,凌霄咆哮起来:“闭嘴!小白痴!你们两个把祖坟都给捅了的笨蛋没资格说我!”躺着都中枪,春在很无奈。
“你们两个笨蛋,没头脑,怎么就刚好从祖坟那里出来呢!你们出来前不会感应一下上面是什么地方吗?耻辱啊,飞天万年的历史里怎么就出了你们这两个傻瓜呢!丢人啊丢人!”凌霄的怒气值飚升破口大骂。
“咳,咳,”朱槿只好站出来打圆场,让凌霄这么骂下去,饭都吃不成了,“好了好了,海棠她刚回来嘛,又不知道你的事儿,她就是一时口误而已,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脑袋里装的都是浆糊,你跟她生气都是白气的。再说她俩都已经让大长老教训大半夜了,你让她们赶紧吃了饭好去干活。”
海棠委屈的嘟哝:“就是嘛,人家被大长老电了一整夜,现在手指头都还是木的,肚子也好饿好饿的说。”
“你还敢说,赶紧吃你的。”朱槿呵斥她,扭头对凌霄说:“凌霄啊,你吃完了没,吃完了帮我去找墓葬录。这事你跑不掉。”
凌霄冷哼,端起碗猛扒饭,咬牙切齿的样子像和饭有仇似的。
春在边喝吃简单的讲了讲她和海棠两人怎么就把祖坟给捅了。
春在到达玄雾天堑底部后,发现地下是与地表完全不一样的世界,有着无数奇形怪状的异种居民,洞穴纵横交错,她很快迷路了,她向地底下的土著居民打听海棠的消息,然而语言不通造成了不少误会,花了一年多时间才找到海棠,海棠哭诉自己不知道怎么回去,然后稀里糊涂收复了一批人,稀里糊涂的建立了一个国家,稀里糊涂的成了女王,听到春在说是来接她回去后,哭的稀里哗啦,撇下了自己的国家就要跟春在回来。地底下没有阳光,仅靠火光和能发光的石头照明,因此总是昏昏暗暗的,食物种类也是单一单调的很,身边全是一些异型人,海棠早受够了。问题是春在也迷路了啊,但她俩是什么人啊,这世上还有什么做不到的事吗。春在说只要向上挖,地皮再厚也也挖穿的时候吧。海棠一想果然是这样,于是哭得更凶,她要是能想到这法子,也不用在地底下待上十年了。两人便一路向上挖洞,虽然经常挖错方向,但总算是在向上前进。挖了大概半个月后,头顶上的泥土变成了挖不动的石头,两人朝侧向挖,挖来挖去头顶上都是凿不烂烧不化的钢岩,这岩层神识也透不过去,两人急了,拿出全身的力量朝上轰去,终于轰开地面重回了人间,看到天上久违的三个月亮,两人乐得抱在一起蹦跳,可是气急败坏的大长老来了,啥也不说就将两人电得直抽抽,电到天亮才算完,然后告诉她俩究竟犯了什么错:春在海棠打碎了一座山,这座山不高,但却有重要意义—这座被整个粉碎的山峰,是历代族人的安息之所,就是春在初来咋到时进去拜祭过的那座山峰—换言之,就是春在海棠两人挖了祖坟啦!
春在海棠明白了为什么会有那样硬实的石头,祖坟啊,那是为防泥石流地震山崩之类的意外而经过强化的非一般的坚硬山峰。怎么就挖到了祖坟下面了呢,只能说这俩人运气实在是太背。
春在海棠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完了,凌霄想想自己的那点小郁闷,跟她俩比起来真是天差地远,不禁大扫心中怨气,笑得无比欢畅,于是挨了海棠无数眼刀。
朱槿说:“可是我就不明白,你们两个怎么就想出这么个蠢办法来。”
看着春在不满的表情,朱槿接着说:“你那种表情好像就是再说‘怎么可能还有别的办法呢’,真是的,你那颗脑袋为什么就是不肯多转几圈呢,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
“其实应该还是有的吧。比如说,你是从哪里来到这里的,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海棠我就不去说她了,她应该还没那本事。但是你呢,你可是穿越了空间和时间来到这里的我飞天一族的天才啊,我想,开辟出一个连接地底和地表的空间通道你应该是轻轻松松就办得到的吧,不知道你的脑袋里装的是什么,嗯,大概是一脑壳的肥油吧。”
朱槿继续不客气的挖苦春在:“说起来,你的名字也起得和你很相配啊,春在春在,听起来不正是很像蠢材嘛?”
春在盯着朱槿傻愣愣的看了好一阵子,突然她哇啊的一声哭了起来,双手左右开弓噼噼啪啪的猛抽起自己的脸:“我是蠢材我是蠢材我是蠢材我是蠢材我是蠢材…”
海棠嘟着嘴,一副瓜兮兮的模样:“我听不懂…”
在宽大的厨房另一边,正在仔细的应春在的要求给她做烤肉串并且时不时偷看一眼春在的元淼,被春在的举止吓了一跳,手一抖,调味料刷子掉入通红的炭火中,溅起大片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