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雪的眼神已经渐渐低迷，饶是他有把握，似乎也进入了醉酒的状态。都余看得有趣，却是再叫了一壶。
以他的前世经验，醉酒大致可分为三个阶段，一开始酒精让大脑皮层兴奋，人会变得话多，有时会胡言乱语，但对本人而言，却是自我感觉思维敏捷聪明十分。第二个阶段已经开始麻醉神经中枢和小脑，这时候人就运动失常意识模糊，再继续喝下去的话酒精就开始麻醉脑干，影响到人正常的生理状态，严重时或许会导致昏迷。
进入steam之前，姚易就有过喝到昏迷的经历。那次同样也是同学聚会，喝到中途，都余就觉得小十儿有点不对，但看他还能正常说话，只劝了下不要再喝。说完都余就上了厕所，只是一分钟回来以后，再一碰他，姚易却是一动也不动，完全昏死一样，吓得众人叫了担架将之送到了医院。
风吹雪自然不是姚易，但武学内力这种东西和酒量好像也没有什么关联，在这个世界混了这么久，都余也没听说过什么内力解酒的说法。
“你相信这世界上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母吗？”
正小酌着酒水，预备点上几叠小菜的都余没想到会听见这样的呓语，看过去那家伙脸色通红，因肌肤雪白更显其色，恍然间心里竟有些心疼。
“我忘了，你也是个孤儿，当我没问。”
也？都余有些疑惑，这年头孤儿已经是大家的标配了吗，就没有几个父母双全的主，但想想风吹雪的疑惑，却不是一个孤儿能问出来的，想必是家里有矛盾的那种。不过既然他不再问，都余也就不再提，当下仍是继续喝酒。
这一壶还没喝完，风吹雪的表现已然出现了改变，一开始对举杯还有些欲拒还迎，后来渐渐主动了起来，最后竟是又重演了当日的景象，扔出玉牌想要店家无限量供应酒水。
都余哈哈一笑，从他手中夺过了玉牌，见他还要抢，便促狭道：“风兄可听过一个比喻，人初饮酒时便如二八少女，羞涩腼腆严防死守，接着就成了少妇，半推半就欲拒还迎。推让个几来回，少妇渐长，就成了三十如狼似虎之辈，来者不拒，待人开始抢酒，主动寻衅，就成了孀居多年的寡妇。只可惜最后沉沦了酒中风月，意识模糊，就变成了一介老太，明明已经不行了，还要瞎比划。”
“风兄觉得自己是在哪个阶段呢？”
风吹雪脸上的表情实在有趣，朦胧中惊醒，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看上去像是想说些什么，但由于意识不清又说不成话，都余古怪道：“你这就成老太太了，我还有事想问问你呢？”
风吹雪啪得一声站起身来道：“你……说，说说……”
都余吓了一跳，不听他说话还以为这人要拿刀砍自己，再仔细一听，知道风吹雪的酒量实在太浅，已经到了反应不能的程度，都余刚想劝他去休息，就见这家伙晃晃悠悠地像柳条一样啪嗒倒在了桌子上。
“你妹的，我真是想到了一桩正事啊！”都余简直哭笑不得。
少了江湖客行走，这家酒家兼客栈的生意顿时冷清了不少，都余之前开过的房现在仍是空着，他过去重新付了钱，就扛着风吹雪熟门熟路地回了屋。
从风吹雪的修长身材看，都余还以为他应该挺重，而且醉酒的人一般重量更显三分，都余还准备运上逍遥心法减轻点负担，但没想到这家伙轻得像根面条一样，完全不像个练武的。
鼻端隐隐约约传来一丝冷香，都余撇撇嘴，这种风流公子哥就是矫情，大男人愣是要抹香涂粉。咱虽然也算是武林中难得的才子人设，但由于前世影响，还是对这种兔儿爷作风很是不感冒。
把风吹雪直直地往床上一扔，都余就不再管他。
天意城找不到许清澄，但不一定找不到徐子易啊。
他就是想到了这一点，才想问问风吹雪。百晓生这种拉仇恨的职业，如果死不了，要么是武功极高，要么就是信息特别隐秘。从天意城的角度上说，这样的江湖百晓生可能要比许清澄更难以找寻，但反过来想，作为对情报需求最高的组织，天意城对徐子易肯定是关注已久，说不定两者就是一对狼狈为奸的情报贩子。
所以天意城是可能会有徐子易的情报，只是贸然找上门，天意城是决计不会吐露半分消息，都余只有求助于风吹雪，可眼下这家伙醉得像死猪一样，短时间内是回答不了他的问题了。
都余关上了房间的门，在老板娘诡异的目光中走出了客栈。
想到这个角度，都余的思路一下子开阔了许多。就如同风吹雪所说，人生天地间，哪怕是个孤儿，也有从小到大的成长轨迹。
不管徐子易是GM还是NPC，他在这个世界生活，总会留下痕迹，天意城的方向暂时没法问，但还有一个方向却是没办法藏的。
书局。
徐子易的《武林通鉴》出了那么多期，怎么可能没有书局和他合作，单靠一个人可以写书，但却无法广布天下，这又不是自带排行榜的网络游戏，想出书总要有印书的书局。
作为在洛阳停留了那么久的说书人，与徐子易合作的书局有很大可能也在洛阳城。
都余出得客栈，三步两步就转到了书坊街，这里却是有七八家书局书坊。都余随便挑了一家叫刘氏安平堂的进去，在一众经史子集之外果然看到了《武林通鉴》的本子，甚至还看到了早些年自己瞎写的《风云》。
那掌故的熟于世事，见了都余的武者打扮，虽有几份讶异，但表面上却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只是热情地介绍自家书的装帧与专业。
都余财大气粗，直接掏出银子买了一本，然后假装无意地问起这书的来源。
这却不是什么机密，文人写了书然后大书局会看情况购买或是文人自己出钱，然后书局修了活字刻本送与城外几十里的印厂制作装订，再由各地大小书商去提。虽然明朝制印多在福建建宁府，可《武林通鉴》却是出在洛阳，那出版的书局就在不远的有正书局。
知道了这消息都余却是有些奇异，说起来这个有正书局和他倒还有点关系。他过去假托笑笑生之名所写的《风云》正是在这家书局出版，之后书生杨云一起搞的居庸公子版本的金庸全集也是委托了这家书局。
既然有关系那就好说话，虽然之前各项事宜都是委托书生来办的，可他毕竟是原作者，这点人情想必是能卖的。
没想到都余一进门还没表明身份就受到了大大的礼遇，都余尚自不解，却是见到有正书局的大掌柜忙不迭地跑到大堂迎接。
“哎呦荆棘少侠，您可算是来了，让老朽等得好苦。”
“……”
见到都余一脸呆滞，这位大掌故一拍大腿道：“老朽激动了激动了。您先来看看这两本的装帧是否合意，您同意我们就送去刻了，这么些天，也没人说个准话，我们想出也不敢啊。”
都余继续呆滞地接过样本，看了一眼却是《射雕英雄传》和《神雕侠侣》，作为金先生的成名作，先出这两本自然是毫无问题。可问题是，封面画个大雕也就罢了，可你在扉页上画个作者的画像却是什么意思？
这还是丹青的手笔，受都余引导开创的素描风格画得跟照片一样，也怪不得这书局里上至掌柜下至跑堂一个个都认得他，这些都是都余的书粉和颜粉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