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许明月知道母亲可能已经明白了自己这番话的意图，心里不觉也是愧疚，她觉得自己真的是太自私，太卑鄙了，她也没想到，原来自己可以这样狠心！
她把心一横，抱住朱萍，哽咽地说道：“妈妈，你为我付出的太多了，也牺牲得太多了。。。”
朱萍不动，她要听听明月到底要怎样说。
许明月顿了顿，才接着说：“妈，说实话，我真的不忍心你再这样洗碗洗下去了。为了我的学费，我的生活费，你就是把全世界的碗洗遍，也不够啊。。。我怎么忍心你过得这么苦？”她说到动情处，真的哭了。
“明月，妈妈不怕苦——”朱萍才开口，许明月又打断了她的话，“妈妈，你不怕吃苦，可是我怕，怕您这伟大而无私的母爱，我承受不起！你知道吗？在课堂上，在梦中，我都是时刻惦记着您的双手，更是时时刻刻给自己压力，对自己说，你不好好学习，怎么对得起正在洗碗的妈妈！。。。妈，我都不能喘口气了！我几乎要被自己逼疯了！”
朱萍呆住了，她没有想到自己那么坚定地不惜洗碗，也要送她读书的心，对她来说，竟是一种沉重的心理负担！这孩子的敏感，早熟，争强好胜，她是知道的，却不知道，她原来竟是这么想！
“明月，妈妈这样对你，爱你，难道也是一种错？”她痛苦地问道。
“对！是一种错！”许明月抬起身子来，泪眼婆娑地看着母亲，她看见母亲的眼睛里也渐渐地蓄满了泪水。
鼻子一酸，她有一瞬间的后悔，然而，她还是接着往下说了，她再次抱着朱萍，一边哭泣一边说，“妈，我不要您这么爱我。。。你对我的爱越多，我的罪恶感就越深。。。我怕我做得不够好，将来无力报答你。。。”
“明月，妈妈爱你，是发自内心的爱，不要你偿还，也不要你回报！妈妈爱你是心甘情愿的。。。”
“妈，我求求你，你不要再这么爱我，你也爱你自己吧。。。为了我，你这一生也差不多全毁了。。。你从没有过一天你自己想要的生活。。。”许明月顾不得别的了，此刻，她说的全是自己内心最真实的话，同样作为女人，她觉得朱萍的人生确实太苦太累了。
“那你想要妈妈怎么做？”朱萍扶起许明月，一边替她擦眼泪一边说。
“不要再洗碗了！”许明月见目的基本上有成效，立刻就来了精神，她也伸手去替朱萍擦眼泪，再捋顺她额前凌乱的头发。
“不洗碗了？”朱萍笑了，她觉得女儿原来是真的在体贴自己，“那去扫马路？”
“妈——”明月撒娇道，“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哦？那是什么意思？”
“再找个男人！”许明月终于大胆地说出了自己的最终目的。
而朱萍却是愣得张大嘴好久都没能合起来，半天才幽幽地说，“我不要！”
“为什么不要？”许明月急了，“妈妈才四十岁，又长得这么漂亮，为什么不再找个好男人？”
许明月觉得自己真的是越来越大胆，越来越坏了。
“这个，和你说不清楚，你不会明白。”朱萍想唐推过去。
“妈，你是还在等着和他复婚吧？”许明月顿了顿，不顾朱萍惊讶的表情，“妈，你别做梦了！老太婆死了，除非许小军也死了！要不然，我可以打包票，许强绝对不敢再提你！”
朱萍被震得脸色一下子就刷白了。
“妈，你就死了那条心吧！早早再找个好男人，也早点过几天舒心的日子。”
“什么样的男人才算得是好男人？”朱萍哆嗦着说道。
“最少要养得起你，给你房子住，给你生活费，你不用再打工，只管花钱。。。。。。”许明月认真地数着。
“那不是保养吗？”朱萍忍不住打断了她的话，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了。
“现在着社会，包养算得了什么！别人还小三小四，小五小六地一路往后排呢？只要他有钱，他又对你好，还管什么呢？。。。。。。”
许明月的这番话听得朱萍的心一阵一阵地颤，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个看似天真单纯的小女孩转眼就有了这么复杂的心思。
“那你呢？”
“如果真有那么一个有能耐的男人，我就认他做干爹呗！”许明月快乐地沉醉在自己的幻想之中，“现在不是很流行认干爹吗？我一定会让他喜欢我，供我吃住，上学，以后，还盼着干爹能给我找一份好工作呢！妈，你认为我说的对不对？”
朱萍望着得意忘形的许明月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许明月见母亲怔怔的表情，也顾不得什么，能说出这番话，她就知道她的计划基本上是要大功告成了。
下一步，她会以“不读书了”慢慢来逼迫母亲。
她相信，以自己对母亲的了解，她一定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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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外面游荡，已经是第七天了。
其实我根本就没有力气走得很远，只是去了宁县一趟而已。
我也不敢去找江成城，我没有那么傻。
我甚至连一中都没有去。
从医院里溜出来的时候，我特地没有带手机，没有带信用卡，甚至，连衣服都没有带，只穿了那件军绿色的棉大衣，牛仔裤，米色雪地靴。
如今，它们都很脏了。
如果可以，我有时候真的希望我是一个疯子，一个彻底的疯子，智伤低于10，最好为0，蓬头垢面，穿着邋遢，不知道饥饿，不知道干渴，认不得任何人，没有任何感情，没有喜怒哀乐。。。
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用在意别人鄙夷的眼光，不去理会他们的冷嘲热讽，不用为家族的好坏担忧，不用对社会负责，天塌下来于我无关。。。
在自己的世界里，洒脱自在地做着疯狂的梦，不复醒来，即使是在生命走向尽头的那一刻。。。
可惜，我还是有感知的一个鲜活的人——在宁县的那天，我就花掉了身上大半的钱，第二天的时候，我就呆不下去，灰溜溜地回到市区，在一个澡堂里洗了个澡，洗了一次头发。
然后，我怕他们找到我，只得躲到乡下去——那是一个我曾经无意中走错了路而骑车去过的地方——绵延起伏的群山，一片茂密的树林，一个安静的小村庄。
那里有一栋老房子，孤单地屹立在密林深处，我曾经去讨过水喝——那家，只有一个年迈的老爷爷，独自居住。
我曾经观察了他好久，老人除了出来捡拾柴火，其余的时间，都是在屋前的草坪里散散步，晒晒太阳，再没有别的人出入。
他家也没有猫，没有狗，只有几只老母鸡，安静地啄食，然后唱几句生蛋的歌，打破那死一般的沉寂。
他家屋后，是一片茂密的竹林，不仅挡住了寒冷的北风，也挡住了外面人的视线，那里有几间矮小的储物室——我就躲在那里面。
因为很少有外人来，老人的一条后门，几乎从早晨打开后，就只是虚掩着，要等到晚上睡觉才会锁上——我趁老人不注意，悄悄溜进他的房间找吃的，还偷偷抱了一床柜子里的棉被——第一个夜晚，我冷得将储物室里所有御寒的东西都裹在身上，还是冷得一夜没睡，全身打哆嗦，牙齿直打颤。
迟钝的老人拖着沉重的步履，蹒跚地行走，应该没有发现我的存在。——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没有关他的那条后门。
他柜子里的面包饼干渐渐被我吃完了，盒装牛奶也被我消灭光了，我开始吃干奶粉。
吃饱了的时候，我也躺在那床旧棉被里问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做又能解决什么？
没有答案。
可我是不甘心的，不想就这样轻易原谅她，原谅自己，于是，我想象着会有谁最担心我，江成城？宁远？
如果我就这样消失，永远不见了，他们怕也只会是短暂的伤心罢了吧？
阳光很好的时候，我也出去原野上走走，夜晚再回来。
我甚至在早晨的时候，去后面的池塘边，用冰冷的雪水洗脸。
老人的家很宽，他只住了一间，可我不敢去其它的房间去。尽管我知道那里可能会更温暖些，而且老人也可能发现不了我——因为那里上了锁。
我还是住在杂物间比较心安理得。
再后来，我在老人的家里四处翻，终于捡到了一本书——是一本《外国文学》。
我便十分好奇老人的家人还有谁，都在做什么。
这样想着，我不敢再随处走动，担心被人发现。白天时我裹着被子看书，夜晚就睁着眼睛回忆书中的情节。想象我是导演，将它拍成了蒙太奇式的电影。
第七天了，我知道是开学的时候了，正犹豫着是否该回去，却听见老人家里的电话响，我大吃一惊，原来老人是有电话的！
然后，更让我吃惊的是，老人接了电话，他居然听觉这么灵敏！
老人在电话里大声说：“听不清楚你说什么！。。。你最好回家一趟！。。。我有事要对你说！。。。”
糟了，我想，老人应该是发觉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