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已入了王府门前的大道,宽敞的大道两旁全是观礼的百姓。玉知素手轻卷,撩起碎光半捧,隔着红绡软帘可以看到坐在车辂上的允徽。紫金王冠,朱红蟒袍,一身华贵却仍难掩莹莹清辉。
听得周围无数女人的尖叫声,想当年,她也曾和这些女子一样,梦想能成为他的新娘。可惜,往日情怀不可追回,她再不是十七岁的玉知,却要在此时心中装着一个人嫁给他。
车到王府门前,朱红大门早已洞开,仪仗分列两旁,门前停着一顶大红凤轿。画轮车无法入府,新娘要在此处换轿。
华允徽温和的笑脸已经出现在她面前,玉知慢慢理理衣襟,安抚自己乱跳的心。
众人屏息,见豫王爷将新王妃抱下画轮车后抱上凤轿。
轿帘放下,凤轿离地,华允徽站于轿前左侧,轻轻一笑:“玉知,我们进去吧。”
因为是奉旨完婚,事急从权,国礼大于家礼,尽管老王爷去世还不到一年,华允徽还在孝期,仍然举行婚礼,但礼仪上却与平常婚礼有些不同。
婚礼之中,所有礼乐皆设而不作。新郎新娘先拜过老王爷的灵位之后才手扯红绸进了喜堂。
喜堂内高坐正中的,却是皇太后,因为皇太后是已故豫王爷的正妻,按照家礼华允徽要算成她的儿子。而允徽生母皇太妃,却只能在偏座坐下。
一双璧人由女官引领着步入喜堂,分站两旁。将目光定在脚前一寸,她有意不去看对面的允徽。
侍女将她扶至同牢席前,两人对面而坐,按礼相互敬酒,行合卺之礼。听着耳边司仪的溢美之词,玉知将金杯举至唇边,以长袖遮挡众人目光,借机将酒倾在了里衣内,然后将空空的杯底亮了亮,将金杯放回案上。
礼毕,侍女弯腰将新人扶起,又将红绸塞入她手中。玉知接过,在一片祝贺声中,新人被送入洞房。
玉知在侍女的搀扶下完成了一项项繁琐的礼仪。等到众人退下,洞房内仅剩下两人。
华允徽走到玉知面前,为她摘下遮头,笑道:“累了一天,饿了吧?走,我们一起吃点东西。”伸手拢住她的肩。
玉知轻轻挣开他的手道:“允徽,我有些话想先与你说。”
华允徽道:“边吃边说吧。”
玉知看着华允徽递过来的银箸没有伸手去接。华允徽的手就僵在了那里,他也不收回,只是伸在那里。
承受不住他若有形的目光,玉知缓缓垂眸,伸手接过银箸,低声道:“要我吃也行。我只有一句话要说。允徽,从今后,我们就做有名无实的夫妻如何?”
“玉知!”华允徽一呆之后是大怒,虽然不曾拍桌怒声相向,但那立起的眉尾,涨红的脸庞已经说明了一切。“你说的是什么话?我是你的丈夫,你是我明媒正娶的正妃。新婚之日,你怎能说出这种话来?”
玉知心中虽然早有准备,但见到这般温柔的人发怒,仍让她心悸不已。心中有千言万语,却在他的眼光中忘得干干净净。
见她一声不出,华允徽眼中的怒火却燃得更旺,这也怪不得他。任何一个男人在此时听到这样一番话都会勃然大怒,更何况他这般尊贵的身份,这般非凡的人才。玉知心知这话她若是在同样的情况下说给允宥听,那家伙当场就能撕了她。好在——他是允徽。
玉知在心里又叹了一口气。若是允宥,她现在又怎会说这样的话?
“把话给我说清楚。”华允徽已经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玉知的目光从他的脸慢慢滑下,最终停留在他那双手上。那纤长手指上夹着的一对银筷,竟然已经弯曲变形。
玉知心尖微微一抖,后退半步,顺着桌边跪下:“允徽,是我不对。但——我的身我的心都已交给了皇上,我没办法接受除了他之外的男人。而且——”她颤声道:“这也对不起你。”
华允徽拼命控制自己不至对她动粗:“你这样就对得住我了?”
玉知道:“我知道是我不对。但是若是心里想着另一个人做了你的妻子,也是对不起你。允徽,你是神仙一样的人物,应该有个女人,全心全意的爱着你。其实这世上爱你的女人有千万,你不要委屈了自己。”
华允徽不语。玉知壮着胆子接着道:“允徽,我与皇上相识于危难之中,生死与共结下的情谊早已入骨,望你成全。”
“既然不愿,为何又嫁进我的王府?”华允徽黑着脸问。
玉知道:“因为皇上再也无法劳累了。除了你,再无人可以为他分担国事。皇太后说,我嫁给你,第一,可以让皇上心无挂念的娶刘宰相的女儿为后,这样可以进一步稳定朝政;第二,我可以为你们做个使者,相信你们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你心里全是皇上,我受此大辱,怎能与他同心?”
玉知慢慢从怀里拉出一个链子,将上面的玉坠捧到华允徽面前,轻声道:“允徽,你是明理的人。一个心里没有你的女人要来又有何用?你身为王爷,婚姻也不能完全自主。我做了你名义上的正妃,你若有喜欢的女子,我一定帮你。若是有朝一日,你们有情人结为眷属,我一定让出正妃之位。这玉符,是皇上所赐,可调动十几万兵马。我将此物转赠于你,只是表明我的诚心。”
华允徽看向玉知手中的玉符。清清玉色浸入眸中,他眼光中的火焰终于黯淡了下来。他虽然得朝中很多大臣支持,但苦于没有兵权,才会处处被动,这玉符是他梦寐以求之物。
迎娶芮玉知的目的,正是为了得到这块玉符,另外华允宥的身体眼看支撑不了几天,此时将芮玉知娶进门,也是为了分开华允宥与芮玉知。此时此刻,万万不能生出变数。万一多出个龙种来,弟承兄位就变得不再名正言顺。
只是没有想到,目的竟达到得这么顺利,玉知一进门就将玉符双手奉上。华允徽沉着脸,心中却感不到半丝喜悦:“玉知,你就一点也不喜欢我?”
“我。。。。。。”玉知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沉吟了一下,才接着道:“若没有允宥,我会喜欢你。但我既然认得了他。世上男子只有他是我想嫁的人。”
“我早该知道,我比得上天下人,却比不上他。”
玉知无法回答,只得低了头看着眼前地面,手中玉符捧得高高。
华允徽没有接,一伸手捉住玉知的手:“你既然有心让我们兄弟同心,就不该与我说这样的话。我答应你,我们成了真正的夫妻后,我定会好好铺佐皇兄,不会让他太过劳累,这样他应该能够支撑更久。”
玉知傻了,她只听皇太后说这玉符对华允徽意义重大,只要将玉符奉上,华允徽一定不会再生气。他那样出色的人品,那样高傲的性情,一定不会希罕她一个已经与允宥有夫妇之实的女人。她本来只是想劝说允徽替允宥分担一部分政事,尽量延缓毒发的时间,却没料到华允徽竟不要玉符,而要她。
华允徽抓住她的两只手将她拉起,用一双深情的目光将她细心收入眼中,低声道:“玉知,我爱你之心不逊皇兄。难道你真的没有感觉吗?”
玉知艰难的道:“允徽——”
“等了你们半天了,怎么就在那里说话?”突然一个声音打断钻入两人耳中。事出意外,玉知脚一软,差点又跪了下去。
龙凤喜帐内探出一张青色的面孔,冲玉知一招手:“等你好久了,这个床又大又舒服,快点过来。”
华允徽忍无可忍:“皇上,这是臣弟的洞房。皇上怎会在这里,还在臣弟的喜床上?”
“喜床?”华允宥呈大字型倒在床上,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我到了这里,正好困了,看到有床就上来睡会。有什么希罕的?”
华允徽一窒,他竟然早就潜入喜房。
华允宥嘻嘻一笑,看着两人笑道:“你们在扮新娘子,新郎官吧。很好,很好,我也要来。”一指华允徽:“把你的衣服脱下来。我是新郎官。你站到一边。”
玉知听他越说越不像话,心中一紧,脑中闪出一个不祥的念头,急急道:“皇上,您怎么会到这里?”
“谁是皇上?”华允宥一板脸:“我是王爷!当今的豫王爷。这是豫王府,今天是我娶老婆的日子。你是我的亲亲老婆。”一边说一边就扑向玉知。
又落入那个熟悉的怀抱,玉知心中并不觉得害怕,相反,疯子的怀抱总让她觉得温暖。心底的恐惧却来源于他的疯言疯语,他是犯了疯病还是“情丝”毒发了?
玉知顾不得害怕去摸华允宥的额头:“尚希,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记得!”很认真的点点头,华允宥道:“你是芮玉知。”
玉知松了口气,又指指华允徽:“他呢?”
华允宥看了华允徽一眼:“不认得。”
玉知吓了一跳,惊道:“他是允徽,豫王爷,你的亲弟弟啊。”
“我没有弟弟。我就是豫王爷。”华允宥似疯非疯,口中说着胡言乱语,可那神色却再正经不过。若不是眼前是铁板一样的事实,玉知几乎觉得是自己在说谎。
华允徽冷眼看了一会,见玉知头上冒汗不像作伪,而华允宥却看不出真疯假疯,上前行礼道:“臣弟参见皇上。今天是臣弟的吉期,皇兄既然来了,就让臣弟陪皇兄喝几杯吧。”
“谁与你喝酒。今天是我娶老婆的日子。我要和老婆喝酒。你快滚出去。”华允宥抱着芮玉知不肯松手。
华允徽额上青筋跳得剧烈:“皇上,你是皇上。当今豫王,正是不才小弟。你就算身为皇上,也不能公然君夺臣妻吧?”
华允宥却叫得比他还大声,咆哮道:“你胡说什么?来人,把这人给我拉出去。”
这一声吼震得玉知耳中嗡嗡作响,吼声未落,门已被撞开,涌进一群人来。让玉知吃惊的是,除了豫王府的人,当先那人颜如美玉,正是流飒。流飒身后,还有一群朝中重臣。
华允徽一见流飒,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刘将军,你身为皇上近臣,为何不好好照顾皇上,让他一人闯进我的喜房。”
流飒并不回答他的质问,面无表情地道:“刘英奉命传旨,豫王接旨。”
“皇上就在这里,何劳刘将军传旨。”华允徽气得不轻,暗暗已经动了杀机。虽然兵力比不上华允宥,但这里毕竟是豫王府,他的亲信高手大多在此。实在不行,借机杀了华允宥,直接夺位。只是这样做可能会让忠于华允宥的大臣们反叛,对国家不利。但华允宥已经欺到门上,他不能坐与待毙,只能拼个鱼死网破。
华允徽心中正在闪着念头,流飒却已展开手中圣旨,大声宣读起来:奉天承运,皇帝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