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惊得许青岚的手猛地发颤，面包和牛奶相继掉在了地上。
乔城锦皱起眉头：“你怎么了？”
“没……没有。”许青岚紧张万分，掩饰般地弯下身子，捡起地上的面包和牛奶，“脏了，我……我去给你重新买。”继而快步离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天色渐暗，乔城锦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椅子上丢着青岚买给他的全家桶，却被他一句“没胃口”轻易就打发了。
青岚坐在他身侧，双手紧张地握来握去，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
“城锦哥哥，”半晌，青岚颤颤开口，“吉祥一定不会有危险，对吧。”
乔城锦双唇紧抿，盯着手术室的红灯不说话。
天色彻底暗下来，手术已经进行了将近六个多小时，期间间或有护士匆匆出来又匆匆进去。
终于，手术室的灯在此时“叮”一声熄灭了，房门打开，穿着手术服的医生从里面走出来，一脸疲倦。
乔城锦立马奔过去，急切地问：“张叔叔，吉祥怎么样了？”
张医师摘下口罩，叹了口气，“城锦啊，我知道你平日里工作忙，可吉祥现在是你唯一的亲人了，如果你能够抽出时间多陪陪她，她也不会发生今天这种事了。”
乔城锦自责地低下头：“对不起，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张医师和他的父亲是至交，曾经也是他父亲的私人医生，可以说，他是看着乔城锦和乔吉祥一路长大的。
但是张医师也是心怀愧疚的，如果当年他没有出国深造，也不就会耽误了乔吉祥的病情，导致她因为一场普普通通的感冒，烧坏了脑子，从此智商永远停留在了孩童时期。
他安慰般拍了拍乔城锦的肩膀：“能不能脱离危险，就看她能不能度过今晚了。吉祥福大命大，我们要相信她。”
他话一出口，乔城锦紧紧咬住牙关，黑如曜石的眸子里瞬间盛满了泪，脸上浮现出悲恸的表情来。他觉得自己就像站在一团棉花上，脚步发虚，连个依靠都没有。
如果手术没结束，至少他还是有希望的。
许青岚看到他那个样子心里难受极了，连忙扶住他：“城锦哥哥。”
乔城锦抽出自己的胳膊，眼里含泪，却笑了，笑得凄凉，他步步后退，身子重重地摔在冰冷的墙壁上。
张医师和许青岚很是担忧地对望一眼，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
这个时候，任何的话语都是苍白无力的。
除非乔吉祥活蹦乱跳地出现在乔城锦面前，像平日里一样调皮地眨着眼睛娇俏地喊他一声哥哥。
乔城锦努力压抑的情绪瞬间崩溃，他忽然双手掩面，低低地哭出了声。
自从二十一岁那一年，父母双双意外辞世，他在他们的葬礼上流下隐忍的泪，这四年来，他再不曾像这样无助过。
张医师也明白这些年他受的苦，于心不忍。
“城锦，哭吧，你已经把自己折磨得太久了。”他叹了口气上前，伸出手按在乔城锦的肩膀上，似乎是想给他注入力量。
那道刻意压抑的哭声像蛇一样钻入许青岚的心底，让她心底微微一动，但只是一秒的时间，她又重新咬着牙狠下了心。
“张医师，我们现在可以进去看吉祥吗？”她定了定心神，询问。
张医师点点头，“但是你们一定要保持安静。稍后我会安排，将吉祥转入重症监护室。”他看了一眼乔城锦，对他说，“城锦，我们要相信吉祥，有你这么个心疼她的哥哥，我想她是一定不会舍得离开的！”
乔城锦狠狠地抹去眼角已经冷掉的泪。
重症监护室内，乔城锦一脸憔悴地坐在床边，轻轻握着乔吉祥的手，他的唇紧紧抿着，却也难掩心中庞大的恐惧。
乔吉祥瘦弱的身子被包裹在白色的被子中，显得脸色更加苍白。她轻轻呼吸着，每一下却都重重地砸在乔城锦的心口，让他心底的自责和愧疚越来越浓烈。
“吉祥，是哥哥不好，是哥哥的错，你原谅哥哥，好不好？”他握着吉祥纤细的手，看着她手背上扎着的吊针，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她，就连语气，也是轻柔的，“你醒来，你醒来哥哥就带你出去玩，再也不把你一个人丢在家里了，好不好？”
每说一句，他的心就痛一分。
他宁愿这一切发生在自己身上，躺在这里昏迷不醒的是自己。老天爷，他愿意承受一切，只求吉祥能够一生平安喜乐。她的人生已经不完满了，不应该再遭受这样的痛楚了。
许青岚站在他身后，看着这个男人，这个她喜欢了二十年的男人，他的确是把自己当成妹妹看待，可是，如若今天躺在这里的人是自己，他，也会哭吗？
二十年的时间，她从来就没有走进过他的内心。自从十五岁那年第一次向他表白之后，他们之间就开始渐行渐远，即使他时常对着自己笑，那笑也不是从心底透出来的。
她知道，她都知道！
可是她是真的喜欢乔城锦，喜欢到无以复加的地步，甚至为了他，不惜用尽所有的手段对付他身边的女人。
那一年，她只有十五岁，耍心机却成了家常便饭，而且越来越娴熟。
乔城锦呵，你可知道我这些年过得有多苦？
许青岚收敛起脸上的悲恸上前，半蹲在乔城锦身侧，伸出手覆在他的手上：“城锦哥哥，你不要这个样子，吉祥看到了是会难过的。你这么爱她，她一定不会舍得离开你的。”
乔城锦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对许青岚说：“你回去吧青岚，我留在这里照顾吉祥就好了。”
“我不回去，我在这里陪你。”许青岚立马说道。
乔城锦微微叹了一口气：“青岚听话，不要任性，我现在很累了，没有心情。”
许家在C市，但是许青岚自打回国，就一直待在A市，其中的心意，他都懂，只是，他真的从小到大，就只把青岚当做妹妹而已，再无其他。
许青岚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她站起来，走到窗户前，背对着乔城锦，极力压制着心底焦躁的情绪。
“回去，别闹了！”他再次开口，虽然声音压得极低，却极有震慑力。
许青岚委屈地回头看他一眼，不甘心地离开。、
城锦叹了口气，走过去将门掩上，打电话给李姨，让她做些吉祥可以吃的饭菜送过来，只希望吉祥醒过来了之后随时可以吃上。
挂断电话，他随手将手机丢在病床旁的柜子上，收回去的手却一顿，再次将手机拿起来，打开收件箱——
“离开蒋笙薇，如果你不想她死。”
乔城锦紧紧握着手机，关节泛白，蹙着眉头盯着那条莫名其妙的短信，眼神渐渐变得凶狠。
也许在今天他才彻底看清自己的心——有生之年，他要用生命去保护的女人，如果除吉祥之外还有一个人，那么只能是她。
对不起，这样对你并不是我本意。
一直到坐上出租车，蒋笙薇都觉得自己表现的太没骨气了，完全不像是当初初来A市的那个淡漠自持的女子了。
她疲惫地靠在座椅上，扭头看着窗外不断变换的都市风景，内心一片惶恐。
“小姐，到了。”不一会儿，司机师傅停了车，轻声提醒她。
蒋笙薇茫然地付了钱，再茫然地下车，然后看着这座仍然有些陌生的小区，始终迈不出去脚步。
三个多月前，乔城锦带着蒋笙薇参加一场晚宴，人前作秀，极尽恩爱。结果那一天，蒋笙薇喝醉了酒，趁机耍起了酒疯。乔城锦拿她没办法，只好先带她回家，结果在路过这个新开发的小区的时候，她作势要吐，乔城锦立马停了车。
其实只有蒋笙薇知道，自己并没有喝醉，她只是，在人前放肆秀恩爱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天是程颂的忌日。所以她才会躲在卫生间情绪失控，然后装作喝醉了的样子，只为了可以逃开。
那一晚，蒋笙薇扶着路边的树干干呕了好一会儿之后佯醉耍酒疯，死活都不肯再上乔城锦的车，赖在地上像个小孩子一样。那一晚，乔城锦实在拿蒋笙薇没办法，只好抱着她，两个人在街边的长椅上坐了一整晚。
蒋笙薇安静地靠在他的肩膀上，闭着眼睛，什么都不去想，内心蛰伏了五年的愧疚却在那一晚苏醒过来，拼命地折磨着她。
夜晚的风有些凉，乔城锦将西装外套脱下来披在蒋笙薇身上，看着她紧闭的双眼，微微颤抖的睫毛，轻轻叹了一口气。
那一声，惹得蒋笙薇不由动容。
第二天早上，她佯装宿醉未醒，蛮横地拿着乔城锦给她的无限度透支信用卡，跑去售楼部，买了间两室一厅的精装修房子。
乔城锦没有拦着她，脸色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难看。
他蛮横地伸出手指勾起蒋笙薇尖细的下巴，令她不得不看向自己。
“你就这么想离开我？”
蒋笙薇别过头，语气强硬：“是。”
乔城锦摔门而去，从此蒋笙薇就在这里一住就是三个月的时间。而乔城锦借口此楼盘为自己公司开发，隔一段时间便会过来，无论蒋笙薇如何摆出冷漠的脸色都赶不走他。
隔着一条街的距离，蒋笙薇在路边的长椅坐下，心不在焉地看着对面熟悉的阳台。曾经他下了班就会坐在那里批阅公文，并且强制蒋笙薇，一定要煮着咖啡在旁候着。
他表现的温情脉脉，而她也不抗拒，乖乖配合着他演戏，好似他们真的，举案齐眉，岁月静好。
是不是，有些东西就在这一场场的假情假意中，渐渐发生了变化，而她却不自知。
蒋笙薇的心口骤然疼了一下，她皱着眉头，伸出手捂在那里。最初来到A市的那一年，只要想起程颂，她的心口就会发闷，这么久远的时间下来，她习惯了。
“程颂，别闹了。”她轻轻开口，却有止不住的酸涩汇聚成河流，自心间淌过。
每个人都欺负她，每个人都埋怨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