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她，双眼下面有很浓重的淤青：“我来找你是来道歉的，我不知道之瑶曾经对你做过那样残忍的错事，我还替她欺骗你接近你，我简直就是个混蛋！我真该死！”
“你别放在心上。”蒋笙薇摇摇头，轻声叹道，“都过去了，就不要总是想起来折磨自己了，我只希望你能原谅小雅对你做的错事，她现在很需要你，她离不开你。”
梁景和苦笑一声，“不会了，我已经决定去山区支教了，我不会回去找她了。”
“可是，你说的，无论怎样你都会原谅她的，而且，小雅心里是有你的，你知不知道你不在的这些日子，她一直住在你的家里，眼睛都快哭瞎了，景和，你真的忍心吗？”
梁景和的嘴角动了动，却终是没有再说出什么话来。
蒋笙薇想，也许他并不是不爱小雅了，只是一时之间无法接受她的这么多年的欺骗而已吧。
“如果你真的决定去支教，等到那边安定下来之后，可以告诉我你的地址吗？好歹我们也算是认识一场。”
梁景和顿了顿，点了点头，之后连一句“再见”也没有讲，便转身离开了。
蒋笙薇在萧瑟的街头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那么单薄，那么忧伤，忍不住叹息。
车子在身边停下，乔城锦从车窗中探出头来，看到她双手抱胸瑟缩着，催促她：“快上车，是不是都快要冻僵了。”
蒋笙薇绕到副驾驶那边上车，借着车内的暖气缓和了好久，全身才渐渐暖和过来，嘴唇也由青紫色变得红润起来。
“张叔叔已经为我们安排好了，我们现在就过去。”乔城锦替她取掉了围巾和手套，在她额头轻轻吻了一下，才发动了车子。
他们心里总是怀着一丝侥幸，希望是C市那家医院的医生弄错了，所以想要张叔叔亲自为蒋笙薇做一次检查。
笙薇看他这几日憔悴的模样，不想开口拒绝，生怕他伤心，只得点头应允。她的身体情况，自己当然是最清楚的，这一次只怕是真的，无药可救了。
A市某私立医院，张医师办公室内。
乔城锦一脸焦急地催问：“张叔叔，你告诉我，阿笙之前的检查是错误的？”
张医师放下手中的检查结果，顿了顿，没敢看乔城锦的眼睛，别过视线，沉声说，“是真的……她得了肺癌……已经是晚期，不能动手术了，只能采取化疗。”
“不会的不会的！”尽管心底有过预料，可这一次，乔城锦依然没能控制住自己行将崩溃的情绪，可是如今，一切检查结果都表明，她是真的生病了。
“张叔叔，真的没救了吗？”乔城锦惊慌地说，“你一定有办法救她的，她才二十二岁，我们还有大把的时光，我们说好以后要一起云游四海的，她怎么能倒下去呢！”
张医生叹气，表示无能为力。
“城锦，要让阿笙活得更久一点，就只能让她配合我的治疗，除了这条路，没别的法子了。如果不尽快进行治疗，她的病情只会越来越严重，甚至会发生转移，逐渐影响到她的听觉和记忆力。”
乔城锦怔怔地听着这一大段话，只感觉到身心疲惫，仿佛又一次经历了四年前的那种毁天灭地般的绝望。
“别动，老婆。”乔城锦推门进来，恰好看到蒋笙薇正要拔掉针头，忙急急跑过来制止，“正输着液呢，你怎么这么不乖。”
蒋笙薇勉强自己笑了一下，却笑得很无力很苍白：“我看你这么久不回来，想去找你，我怕你不要我了。”
乔城锦心下一动，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双臂使劲，再使劲，生怕她一不小心消失了一般，小心翼翼，就像是将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抱在了自己怀里。
“我不会不要你，哪怕有一天你嫌弃我了不要我了，我也会死皮赖脸缠着你，我再也不放手了，就算死也不放手，阿笙。”
她放任自己在他怀里沉沦，四年了，多少个日日夜夜，她多么想抱着他，多么想把自己一颗心踏踏实实地交付于他，如今，总算肯敞开一颗心，告诉他，她多么想要和他在一起。为了这一刻，哪怕死神如今就站在她面前，她也心满意足了。
“城锦，”她的脑袋埋在他怀里，发出来的声音闷闷的，“我不怕死。”
乔城锦忍不住将她抱得更紧了：“老婆，我喜欢你的发香，喜欢你留长发的样子，你明年再为我留长发，好不好？”
蒋笙薇的鼻子忍不住一酸，哑着嗓子回应他：“好，我现在就开始为你蓄起长发。”
她忽而从他怀里钻出来，仰着头看着他，右手忍不住攀上他轮廓俊俏的脸轻轻摩挲：“我曾经有很多时间去爱你，可是我没有珍惜，甚至连自己的感情都不敢面对，一直沉浸在过去的阴霾之中，把自己的一颗心封闭起来，直到感受到死亡的威胁，我才知道，如果今生没能告诉你，我爱你，那么我就是死，也会死得不安。所以，城锦，不要让我住院，让我陪在你身边，让我珍惜剩下的时间，站在你身边，把我最好的一面悉数给你，我只想让你记住我最美最好的样子。”
“城锦，我拒绝治疗，就算我只能活一天，一分，一秒，我也不会化疗。我对你从来别无所求，只希望这一次，你可以尊重我的意思。”
蒋笙薇的一番话让乔城锦无法招架：“不可以！”他失控地将她抱住，忍住眼里泛滥的泪水。
蒋笙薇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一刻脑袋很清明，她坐起来，拔掉点滴针头，双手捧着乔城锦的脸，替他擦去眼泪。
“如果你让我住院，我告诉你，我会离开你，直到死也不会让你找到我。”
她的语气那么温柔，好像此刻在说的，不过是一句“吃饭了”、“我想你”而已，可字字句句，都像是小针一样狠狠地刺痛乔城锦的心。
“蒋笙薇！你好自私！”他痛苦地吼她，可自己的心却在滴血。
“城锦，你就当我自私好了。你带我回家，我不想住在医院里看病吃哟。”
乔城锦克制着内心的极大痛苦：“不可能，你必须住院！”
“城锦，你叫我住院，就是逼我现在就去死。”蒋笙薇语气很轻，却像铁锤一样砸在乔城锦的心上，“你带我回家，让我用我最后的时光好好来陪你，不要让我微薄的时间浪费在医院的病床上。”
“阿笙！”
“城锦！”蒋笙薇打断他的话，目光坚定，“请你让我自由选择自己的死法，虽然我知道这对你来讲很痛苦，可还是请你成全我，让我在爱你的时光里幸福地死去，而不是被化疗和病痛折磨到人不人鬼不鬼再丑巴巴地死去。”
五年前她不懂爱，五年后她不敢爱。她小半世流离，紧紧裹藏起自己的内心，将自己扮成浑身竖满刺的刺猬，笑也不开怀，哭也不痛快，面对动心的男人，却装出一副无动于衷的淡漠。
她这短暂的一生，尽数被自己白白浪费。
烟花都比她幸运，至少绽放的那一瞬灿烂过。
可她呢，在死亡威胁的那一霎那，才看清自己的软弱。
以前她不懂，连一句喜欢都未曾对眼前的男人说过，她给他的，只有淡漠嘲讽和针锋相对。面对他给的伤害，她决绝地选择转身离开。
现在她懂了，哪怕时间只剩下一分一秒，哪怕现在死神就要来带走她，她也要抱一抱他，告诉他，她其实是喜欢他的，从一开始就喜欢了。
所以，她不要住院，不要化疗，她要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和他在一起，她要在自己最后的时光里，好好放纵自己爱一回。
先前的一切爱恨纠葛，都算了吧，就让她任性一回。
这一生，也就只这一回了。
乔城锦悲伤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
她倔强得让他觉得可怕又心疼。
蒋笙薇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变得既温柔又体贴，反倒是叫乔城锦一时有些不适应，贱贱地说：“老婆，我还是习惯你骂我。”
蒋笙薇正在夹菜，手一抖，撒了一桌子的菜。
吉祥在一边咧着嘴傻笑，被乔城锦瞪了一眼之后立马埋头往嘴里扒米饭。
“你瞪她做什么，本来就是自个儿不害臊嘛。”蒋笙薇一时半刻也接受不了他忽然亲密地喊自己“老婆”，她以前，可是从来没这么幻想过的。
虽然他们是协议夫妻，虽然最后她才知道结婚证从一开始就是真的，可是他们的相处之道，却从来都非夫妻之道。反而更有些像……呃……情人和金主。
那个晚上吃过饭，乔城锦引着蒋笙薇上楼，帮她铺了被子，拿着干净的睡衣领着她去自己的浴室洗澡，帮她放了热水，试好水温，轻轻吻了下她的额头：“洗完澡好好睡一觉，晚安。”
她点点头，送他离开，躺在浴缸里发了好久的呆。
乔城锦哄吉祥睡觉，吉祥乖乖钻在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拉住他的手：“哥哥，薇姐姐还会走吗？吉祥不要她走。”
“不会了，以后吉祥每天起床都可以看到她。”乔城锦怔了一下，温柔地回答她。
他起身离开，关上门的那一霎，吉祥在黑暗中说：“哥哥，吉祥爱你和姐姐，晚安。”
他觉得自己是幸福的，那些年的苦，终于熬过来了。可难道上帝，最看不惯圆满吗？他的阿笙呐，他该怎么办才好。
他去书房上网，浏览网上关于“肺癌”的信息，惊得他后背冷汗涔涔，痛苦地靠在椅背上发呆，不知不觉便到了十一点，他一只手盖住眼睛揉揉两边的太阳穴，关了书房的灯准备睡觉。
他在蒋笙薇门口站定，本是忽然想和她说说话话，从门缝里看到她的房间已经灭了灯，抬起的手放下，回了自己房间。
洗澡出来听到敲门声，他以为是吉祥睡不着又闹小性子，打开门却看到是蒋笙薇，抱着枕头站在门口，红着一张脸，看到他不解的表情，低下头小声嘟嚷：“我想和你一起睡。”
他愣了一下，忽然咧开嘴笑，低下脑袋凑到她耳边说：“不怕我吃掉你么？我可是大灰狼，吃干抹净，连渣子都不剩一点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