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接下来的日子风平浪静，没有袭击，没有打斗，没有伤亡。就连我前后两个死对头也出现了关系缓和的迹象。而我则尽可能地把精力投入到期末复习和召唤术的训练当中。但是本能都在告诉我周围发生了多么翻天覆地的变化。
首先，我动不动就能察觉到某种视线。无论是在街上还是在学校。虽说未必是恶意的，但还是让我心里发毛。问晴音，他露出孤疑的神色，表示不清楚，他向来禁止我们的人对我进行盯梢。最后他不得不在我房间四周布上防止窥探的结界。一想到整日被人监视着，我就汗毛直竖。
其次，我开始对周遭变得敏感。要是哪个认识的人对我表现出稍稍有些异样的热情，我就会全身戒备，去确认那人是否还是原来的他。如果和陌生人视线相遇，即使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我也会蹬蹬蹬追上前去询问。至今还没出现异常情况，倒是我常常把自己推入尴尬的境地。
这样过了半个月，我身心疲惫。白天常常会感到睡意朦胧。一天一堂地理课过后，老尹严肃地对我说：“任华苓，跟我来办公室！”
我一惊，睡意全无。正在犹豫的时候，陈司雨俯身上前在我耳边说：“是本人，不要紧。”
“唉？哦……”
“确认的事情交给我们，你不用太紧张。”他又补充道。
我唯唯诺诺地去了办公室。原来老尹只是想教训我这几天学习不在状态。我松了一口气。赵恬瞳——现在以我们英语老师的模样，在办公室的另一头和其他人闲聊，看到我，向我招了招手。我点头回应。
走出办公室，我想起了陈司雨说的话。
（他很体贴嘛……）
……
……等等，我脑壳坏了吗！再怎么样也没法把他和体贴一词联系起来的吧！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啊！
我一边敲着脑袋一边走回去，进教室的时候撞到了虚掩的门，然后被讲台绊到。
“你没事吧？”坐在前排的玖生同学对我伸出手问。我浑身一抖，警惕地后退了一点。
“你是本人吗？”
“啊？”她不解，“你在说什么？”
“没，没事。不好意思！”我自己飞快地站起来，快步走到座位。大家莫名其妙地看看我。
“同手同脚了。”我听到陈司雨在后面说。
“呃……”
琉玲转过来搭我的额头，一脸担忧：“你到底怎么啦？”
“……”
我怎么了呢？我自己都想知道。
2
“华苓，你们班主任打电话来问你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这几天魂不守舍的。”晚上母亲担心地问，“是不是身体不好？”
我赶紧摇头，作轻松状：“怎么会，我好得很，那个老尹总是神经过敏，以前还把我找去谈话说让我矜持一点……”
“是吗……有什么事要跟爸妈商量啊。”
“哎，青春期的少女烦恼很多的，恋爱啦，交友啦，生理期啦，总之顺其自然，顺其自然就好！”父亲满面泛红地放话。
那样豪迈地说出“生理期”三个字的父亲，果然很爷们。
“你真没事吗？”晴音躺在我房间的地板上，不厌其烦地又问了一遍。
“恩。”我做着复习资料。
他抱着膝盖坐起来，说：“要考试了吧？”
“恩，”我动了动脖子，“唉……还有好多问题不懂，都来不及问了……好累……”
“好辛苦哦。”
晴音走到我身边，拍拍我的头：“别烦恼太多，华苓，很多事情我们会解决的。”
“抱歉，”我放下笔，“总是依赖你们，自己却一事无成，我真是有够不称职！”
“你有这份自觉我很高兴啦，不过能依靠就依靠我们吧，我们就是为了这个才存在的。”
“居然这样讲…………”
“你要知道，”他的手轻抚在我头上，俨然一位兄长，“我们是真的很希望帮到你，会因为能够帮到你而高兴，早晚会有你要做的事，那是只有你能够做的，所以现在，尽可能地把我们当成工具来使吧。”
我哑然。晴音他，是抱着这个觉悟来到我身边的吗。现在不管怎么说“谢谢”，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这时旁边传来两个大煞风景的讨厌声音：
“呜哇，好肉麻的台词！”
“说的是！”
小穷和青豆趴在我的床上，一唱一和，吃着团子。
“你们是什么时候……别在我的床上吃东西！”
“嘛，反正你这么没用，本大爷帮你一把也无所谓！”
“唉？”
它的意思就是愿意帮助我咯……
晴音偷笑：“真是不坦率的家伙。”
“小穷……原来也是好人啊！”
它别扭地说：“笨蛋，我又不是人。”
但是主要意思没有否认呢……
我忽然想笑：我这些时间，到底在担心个什么劲啊？我的伙伴们——虽说有的说的话不好听——但是都在用他们的方式关心我。我还奢求什么呢？
3
隔天是周日。我一觉睡到正午。
晴音敲开我房间门：“你还真能睡。早饭和午饭都可以一起吃了。”
“呼……”我睡意朦胧地起身。
“通宵学习了吗？”
“唔……”
“琉玲和陈司雨来了。”
“啊？！”
我一个激灵，睡意跑光。“什么时候来的？”
“十点左右，在楼下等了一个多小时了。”
“你该早点叫我啊！”
“你叫了你三次耶！”
“呃，抱歉，下次可以捏我的鼻子……”
我用最快的速度穿衣洗漱，跑下楼。琉玲和陈司雨就在客厅里。琉玲看到我，起身快步到我面前：“你果然累坏了，睡那么久！”
“不……平常的礼拜天都是这么睡的……”
“我买了红枣和鸡蛋，好好补补血吧。啊，本来还想买肝脏的，可是拿那个串门好像怪怪的。”
“非常怪啊……话说我为什么要补血……难不成你平常都是这么补的……”
……
我看了看陈司雨，他神情淡然地坐在沙发上，也没有加入我们谈话的意思。
我的视线投到沙发上两只书包上。“那是干什么？”
“哦对了，他们今天来是为了一起复习。”晴音说。
“诶？”
琉玲点头：“晴音打电话来说你有很多问题不懂。这段时间你总是分心，为了让你不至于退步，我们就来了。”
“这样啊……”
我昨晚乱发的抱怨晴音居然记住了，还拜托他们来。我心里有些感动。
“大家一道K书比较有气氛嘛。”晴音坐到走廊上去，手里拿着我的耽美漫画。
“你K个什么书啊！还有那本东西你是哪里翻出来的！？”我惊怒。
“你藏漫画和限制级游戏的地方我都清楚哦。我还知道你以前总是假装看书，其实书本下垫着漫画，还是高H的……”
“停停停！！”
琉玲和陈司雨定定地看着我。我脸部发烫，扑上去抓书，他躲闪，我们大战起来。
母亲从厨房走出来，满面笑容：“哎？华苓你们刚刚说什么来的？”
“没有！什么也没有！”我挡住晴音手中的漫画。我和蔼可亲的母亲大人，都没见她生气过，但都说平时温柔的人发起怒来应该是很可怕的。
晴音也附和着说：“没有哦，阿姨，我们随便玩玩。”
她“哦”了一声又满面笑容地回去了。
她后脚跟踏进厨房，我就唰地转身扭住晴音的衣领：“给我保密，明白吗！？被发现了也说是你的！”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出来的。
他的表情有些汗：“好，好啦……
4
吃过饭，我们在客厅的饭桌上学习。
大家一起K书，果然是比较有氛围。
而且陈司雨，简直是活生生的学科答疑器！琉玲虽说不喜欢学习，但知识掌握得完全不成问题！晴音让他们来真是明智！
半个月来浑浑噩噩而落下的知识似乎可以补完，今天！↖(^ω^)↗
……
“‘到达山顶’是‘climethemountain’，不是‘climeonthemountain’，你那意思是‘在山顶上爬来爬去’……”
陈司雨一边检查我的英语试卷一边评论，用冷淡的声音列出我的错误。琉玲和晴音在旁边吃吃地笑。
－_－#
……
我看着数学卷子挠头搔耳：“气人啊！这么白痴的题目都做错了！”
“题目是不白痴的。”陈司雨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我一愣，继而很想笑。但是一脸认真地说这话的他一点都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即便如此还是很想笑。
（这人也许还挺有冷幽默的潜质……）
“你怎么了？”他抬头看着我。
“没，没事……”我也抬起头摆手道。
——！
距离太近，我都看得到他眼球里的自己了。方才问问题，不自觉中越靠越近。我尴尬地挪远了一点，再挪一点……
“咳！”
“咳！”
晴音和琉玲依次发出两声咳。琉玲正经起面孔说：“华苓，你脸好红。”
“猴子屁股一样。”晴音补充道。
这，这两个家伙……他们刚刚明明一副想笑的样子！一直在憋着吧！
母亲走到客厅：“我去买菜，你们就留下来吃晚饭吧！”
“阿姨，我去帮你！”晴音跳起来说。
“啊，我也去！”琉玲也站起来。
“哎呀，真是多谢了！”母亲露出意外的神色。
“怎么今天这么殷勤……有什么阴谋？”我轻声嘀咕。他们尚且如此，我这个女儿不去岂不是显得很不孝？！我也站起来：“哪，我也……”
右臂被按住了，我吃惊地低头，迎上陈司雨的眸子。“还有题没有解决的人乖乖呆这儿。”他不容置疑地说。
“没错，华苓，难得这么好的老师在，别浪费了！”“……”
“嘛，总之不管哪方面都加油吧！”“……”
“呵呵，华苓，加油哦！”“连妈妈也……”
他们三人嘻嘻哈哈地出门了。我呆愣在原地，仿佛看到那三个屁股后面都晃动着狐狸尾巴。
什么叫不管哪方面都加油？！别让我和陈司雨单独呆着啊！
客厅安静下来。只剩下笔在纸上写字的嘶嘶声和落地扇的风声。
果然，就连公认有事没事总会唠嗑两句的我，和他单独一起的时候也会半天嗝不出一个屁来的吧。
瞥了陈司雨一眼，他一手随意地撑着下颚，另一只手飞快地在纸上写着。
周围的空气似乎被他感染了似地变得清冷，落地扇仍在呼呼地吹，可是气流流动仿佛缓慢了许多。或许是因为太阳快落山，气温也不那么高了。
“好像变凉快了。”我随便地说了句。
“是你之前太不安静了。”
“是这样吗哈哈……”
然后安静下来。
原来如此，啊，以前也是这样，和他一起的时候虽然常常觉得自己是个笨蛋，但是能莫名地静下心来。
我盯着眼前的资料，心想，这样的感觉还挺不错的……
“你在画什么？”他问。
“咦？？”我猛地回神，“啊！对不起！”我手中的笔同我的思绪一样恍恍惚惚飘到了不知何处，结果在一空白地方鬼画符。
“别走神了。”
“是。”条件反射地回应。
“还有……”
“是！”
“不要再变换表情了。”
“啊？”
我张大嘴。
“傻得可以……”他的声音忽地低了下去。我似乎看到他嘴角微一抽动。
他是……想笑吗？
接着他默不作声地把一个厚厚的簿子给我。
“这是啥？”我接过来翻了翻，这一翻让我绝倒。那是所有理科科目易错题的集合，用标签将一科科分隔出来，题目的做法和分类都清清楚楚。
“神啊……”我感慨。
“你擅长文科科目。总之，先过了高一期末考再说。”
“真是……”激动之情无以言表。我想了想，又诧异地问：“你应该不需要这个吧，这是什么时候弄的？”
他翻资料的手停顿了一下，再接着翻下去：“觉得以后可能会用到。所以这个星期整理了下。”
“一个星期！？”我感到犹如五雷轰顶。我一个学期都做不到这份上！不是人，他不是人！啊，他本来就不是人……
“你真是……”我一时词穷，接着说了句后来让我后悔莫及的话，“太敬业了……”
他手中的笔僵硬地停顿了一下。出口后我才意识到这样说不恰当。
“不是，那个……”我语塞。
“什么？”他反问我。
“没事……”
我赶紧低头。
接下来的时间我们都沉默着。虽说这样子很正常，但可能是我多心了，我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
近五点钟，他整理东西：“我回去了。”
“咦，不吃饭吗？他们还没回来。”
“不了。再见。”
他径自走出门。我在回廊上看着他出去。
不过一会儿，母亲他们也回来了。
“路上碰到了陈司雨。他怎么走了？”晴音好奇地问。
“谁知道！”我感到很烦躁。回到饭桌草草地整理着书本。
5
“华苓，你怎么怪怪的？”
琉玲今晚在这里过夜。她一边铺席子，一边问我。
“我没什么啊。”我躺在床上翻杂志。
“我们不在的时候，你跟陈司雨发生什么事了？”她跳到席子上坐下，紧紧盯着我，“路上碰到他的时候稍稍感觉有点异样，暗自想是不是有什么不愉快。回来后看到你我就确信了，你和他不一样，你完全表现在脸上了。”
我吐了一口气。
“要说有事的话，是我的错……”我说，“他帮我整理了习题，我说他‘敬业’……不过我是真的在称赞他……”
“你个笨蛋！说话不经过大脑吗！”琉玲站起来揪住我，“换了我，也会生气的啦。”
“我，我错了！”我大叫求饶。
“啊啊，好不容易觉得那家伙有点人情味了，你真是……哪有那样称赞的？！”
“有点人情味了？”
琉玲叩了叩我的额头：“你是白痴吗，他的工作是保证你不受生命危险，不是给你补课！现在的行为已经完全超越工作范围了！我来你家的路上遇到他，还真的吃惊了一把呢，原来那人也会做这种事。你搞清楚啦，我虽然讨厌他，但是不得不承认，他是真的关心你哦！在你希望别人当你是伙伴的同时，你自己也要把别人当伙伴才行吧！”
“啊……”
我此时真正意识到了自己那句话有多么白痴。
也许我潜意识里，还没有把他当真正的同伴……
笨蛋！我绝对是笨蛋！根本没有考虑别人的心情就胡说八道的笨蛋！
“呜……”
我及其混乱地倒在床上。
琉玲拍了拍我，在席子上躺下来。
“琉玲。”
“干吗？”
“一起睡吧。”
“不要！”
“这么干脆！”
“我又不是没跟你一起睡过。上次我记得很清楚，一开始我睡外面，半夜快被挤下去，换个位置以后，我又只能贴着墙壁。你自己倒睡得挺爽的。”
“……”
“总之，你自己理理心情，赶快睡觉。”
她支撑起身子把灯关上。周围陷入黑暗。
我看着比房内还亮的窗外，想着事情。
过了半响，我低声说：“明天，我还是去道歉吧。”
“恩。”琉玲背朝着我，喃喃地回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