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吴昕上班，任恣打电话叫她帮着找本书，是俄罗斯音乐家肖斯塔克维奇的回忆录，叫《见证》。
她在公司的内部目录册上查来查去没查到，就下到书店的二楼音乐类书籍这一块打算问问分管的同事。同事说大概是一年前卖过这本书，“进得很少，很快就卖掉了。因为后来不断有人来问这本书，所以有印象。”正说着，没注意边上有个埋头看书的男人回过头来说：“这本书孔夫子旧书网上还有卖。”吴昕一回头，正是前天咖啡馆的同座。那男人稍一愣也认出了吴昕，彼此这才打上了招呼。
三天内居然连着碰到三次，吴昕再矜持也觉得不可再放过认识的机会。就跟他打听怎么上孔夫子旧书网，男人说我把网址抄给你，要买书的话，还得先注册，很简单。边说边打开背包拿出纸和笔，结果笔写不出来，甩了甩还是写不出来，尴尬地说“现在这水笔，质量真是！”吴昕忙说，我办公室就在楼上，我上去拿。男人说那我在四楼茶座等你。
杨少妮又插话了：这头开得还像点样儿。任恣接道：“狗屁的头！又没有尾？”杨少妮说凭什么说人家没尾？任恣说有尾还能在这儿坐着？跟你我这么喝茶？你还不了解她？杨少妮转而说吴昕：所以说叫你倒叙！到底怎么样了现在？你拿了笔下来，续上没有？吴昕说我也不知道续不续得上。
吴昕说那天她下楼以后，刚来得及抄下网址，头儿就打电话找她要一份劳动用工合同，她只好急急忙忙又回办公室了。“要号码了没？”吴昕摇摇头：“他没找我要，我怎么好意思主动要他的！”又补了一句：“还好互通了姓名。”杨少妮说你当面都不好意思找人要电话号码，知道姓名有个屁用。吴昕又吞吞吐吐地说：“他还说他有那本书，说我要是不嫌是旧的，她可以送给我。我说不是我要的，是帮朋友找的。”杨少妮头直摇，手指着她说：你这人！你这人！姑奶奶真算是服了你了。
任恣边笑边摇头，说：“送上门的机会，就这么让它溜走了。你这么老实，怎么办？”杨少妮翻起身穷追猛打地：“你这么没用啊，那当年是怎么花到秦之远的？那么帅，屁股后面还不追着一大堆？”吴昕不服气地说：“他追我的呀。”任恣说：“所以呀，这两个人，谁先主动谁吃亏。恋爱中的男女有一点是共同的，都贱。你越主动对方越不拿你作数，你越不拿他当回事，他越屁颠屁颠地讨好你。感情的事没有等号。”
任恣问：“后来呢？再没联系了？”吴昕说直到现在，再没了。杨少妮又问：”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听你提起过啊？“吴昕说有两三个星期了，都过去这么久了。杨少妮算了算说基本上跟秦之远相亲的时间差不多，我算是知道你那天醉酒的原因了，祸不单行，百感交集啊。吴昕不许她提他。
任恣半天没做声，这时候问那人什么样，吴昕说感觉真的不错。四十来岁的样子，很沉稳，而且，很有内涵的感觉。“咖啡馆那次，衬衫和裤子都是棉质的，背包是帆布的，当时还想他真有创意，我还从来没见过一个男人把电脑放在帆布双肩包里背着的。在书店碰到时也是，不过衬衫颜色换成了蓝白细格子，粗布的，显得年轻了许多。从买鞋的品味看，应该是很讲究生活品质。平头。不过，个子不是太高，比我应该也高不了多少。”
杨少妮问：“皮肤呢？”吴昕说没注意。任恣说男人什么皮肤不皮肤的。杨少妮揶揄道：“个子不高，再黑，那不跟她没看上的那个博士差不多了？”任恣说你连人家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吴昕说有艺术气质，应该是文人，不像官。杨少妮说这不错，官员全部索然无味，打死我也不要。任恣泼冷水道：“文人也好不哪儿去，男文人个个小男人！”杨少妮说这你绝对了吧？任恣说你数啊，往大里数，就从你的胡兰成开始数。杨少妮说你能不提这个不成器的家伙吗？哪壶不开提哪壶！唉，对他，我是恨铁不成钢。
任恣说这话你说绝对了，胡兰成的语言无人能比，我认为只有他的文字当得起“如沐春风”这四个字，有的时候简直能闻见兰香。“最可笑是那些所谓的张迷，装腔作势地说胡兰成这不好那不好的，一副替姑奶奶讨公道的架势，其实呢？实在是自作多情！论学问，这些人给他提鞋也不配呢。”
吴昕说我在网上曾看见有一派“胡椒”，我看你这粒够呛的。任恣意外地盯了她一眼，“老吴，没想到还有这么一番有水平的话呢。平常我也没看出你对他们上心呀。”吴昕说那是你们这帮粉丝太专断了，哪有我们这些外行说话的份儿。任恣说这倒是，我真爱的东西，用现在时尚的话来说真“粉”的东西，根本就懒得跟人分享，不屑！
杨少妮击掌称是，说你说得太对了，我真正喜欢的东西，不管是人或者是事，就不想跟人分享。“任老师呀，最高明的地方，经常就是稍不留神，一句就扎进你心里去了。”还不过瘾，穷追猛打地：“哎，你说，当年这俩人热恋的时候，张爱玲有没有去过南京？”不等任恣回答，又自顾自地说：“我觉得她去过，你看她的《半生缘》，很多细节，没法凭空想像。”
任恣一语惊醒她：“以胡兰成的大嘴巴，姑奶奶要真是去过南京私探，他会不说？”杨少妮不满地说：“你这破坏佳话的水平，快赶上张爱玲了。”
这时，杨少妮好像突然醒过腔来似的，转而问吴昕：“提到胡兰成我倒是想起来了，那人他到底有家没家啊？”吴昕的注意力本来已经被引到她二人的争论上面去了，没提防杨少妮又杀回来了，摇摇头说：“不知道。”杨少妮说：“你瞧瞧你，你瞧瞧你！什么出息！让我说你什么好？一天到晚哭着喊着找对象，成打成打地相亲，真有一个有感觉的迎面撞上了，你什么也不敢做什么也不知道，你有什么用？乌龟吃大麦——白糟蹋粮食。”
吴昕说我也没见你比我有用多少。杨少妮说那是没碰上我有感觉的，真碰上了死活姑奶奶我也把他追到手，管他有家没家有钱没钱。“姑奶奶没这点本事还怎么混！”
任恣笑道：“你也就是一张嘴！不过，我直觉老吴这趟还有戏。等等看吧，凡事有始有终，不会无缘无故的开始，也不会无缘无故的结束。命运对所有的事都会有个交待。对了，他叫什么？”
吴昕说：“陶然。”（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