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咱们之间有着谈判的必要?我恨不得现在就杀掉你,杀光你那令人厌恶的民族!”旭喘着粗气,沉闷的呼吸令胸脯上下起伏,他的情绪已经很不稳定了,仇恨磨砺了手中的兵刃,心底的本善却束缚着他的臂膀,对他不断的述说:“她,只是个无辜的人......”这一切痛苦的挣扎化做了眼中颤抖的目光......
秋末是没有丝毫畏惧的,她若没下定足够的决心也必不会出现在这里,而现在她心中所有的,便是誓死要将这个孩子带回去:“旭,我看到了你的过往,知晓了你的痛苦,哪怕这一切我都无法弥补,但有些话,我还是要代你母亲传达给你的.”
“闭嘴!”母亲这个字眼如同在他心头剜开一道难以愈合的伤疤,瞬间令还在抑制的杀心沸腾起来,抽起钢管便向秋末挥去。秋末没有闪避,被击倒在柜子的一旁,鲜红的血液从她嘴角流了出来,她没有抬头,用拇指轻轻抚去了嘴边的血滴说:“这一下,算我代玉之国还你父母的。”
“这算什么?你以为这一切是你还得起的吗!”旭变得怒不可遏,但也正是在这不经意间,他久违的再次肯定了生命的价值,这一点他自己也马上意识到了,而这种转变给他的第一感觉是......恐惧。握着钢棍的手沁出了汗水,忽然,他脑海中传来了一道遥远而熟悉的声音“旭旭!又跟人家打架了是不是?”旭下意识的松开了手中的武器,落地的金属声惊醒了他,忙摇了摇脑袋恢复了神志,却看见眼前的秋末正默默注视着自己,心,忽然空了......
他费了几秒的时间才搞明白自己在哪里,该干什么,在干什么。眼前的那个人和杀死自己父母毁灭自己家园的仇敌是一样的,不值得同情与怜悯。是的,我该杀了她,就如同当年他们拿我父母做战争的牺牲品时一样的冷漠无情。旭这样想着,心不断向下沉,眼前的秋末却慢慢爬了起来。
“你是你母亲希望的寄托,是她所期盼中那从未到来的明天,你该保护这里的。”秋末一只手伏着地,很疲惫的样子,仰头望着孩子的脸,眼中分明流露出了祈求的神情。这个目光刺痛了旭,他母亲在暴雨中劝他回家时旭也看到过同样的神色,他的思绪越来越杂乱,搞得头都要炸了,恼怒和彷徨疯狂的撕扯着他的意识,令他痛苦的咆哮起来:“你到底知道些什么!为什么我要由你来告诉该干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去保护一个毁了我一切的地方!”
“因为你的名字......叫旭......”
旭瞪大了眼睛,他浑身都在抖,定格了几秒后抬腿狠狠踹在还没完全站直身的秋末的肩上,这次他没有说话,只是抖得更厉害了,呆愣愣的望着摊倒在地上的秋末.
“这一下...算我代玉之国还你家园的......”
旭打了个冷战,转而才注意到是这个倒在自己面前的人发出的声音。秋末颤巍巍的将手臂向后抽,试图撑起身体,不过按目前的状况恐怕很难再站稳了,于是便以一种类乎于爬的行动方式向旭靠近,行径上,拖出条斑驳的血迹。
旭再没想争辩些什么了,他现在只感觉到一股莫大的恐惧,那是一种几乎凌驾于墨丘利之上的威慑力。他向后退着脚步,声音都开始有些打颤了:“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别过来!”秋末仍在慢慢向他靠近,速度不快,却已然将旭逼向一个死角。
“回家吧。”秋末喘息着抬起头“你母亲一定不会希望你因她而生活在憎恨与懊悔里的。”
“不要再说了,我们是敌人,组织的命令是将你们全部抹杀。”
“离开这里,我们就是你的家人。”
“我本来有家的...是你们毁了我的家。”旭定下了神色,紧咬着嘴唇,拾起了地上折断的钢棍:“如果离开这里,我的怨恨何以倾泄?我母亲的痛苦谁人会懂!”说着又一次抬棍向秋末猛烈的挥去。而这次,秋末却没再任孩子肆意进攻,一把抓住挥来的钢棍!反手一压,将旭击倒在地。
“唯有这一次......是我代你母亲给你的!”
旭躺倒在地上,睁大了眼睛,静静的听着,秋末将一块怀表抛给了他,上面的分针正好打到11点37分,“这是......”旭望出了神,往昔岁月慢慢在眼前重新拼接起来......
“记得11点半前回来吃饭,放久面包就凉了。”
“啊啊啊......话说咱就不能稍稍改善下伙食么...这个味道...是吧。”
“死小子,我做得有这么难吃吗?只是有那么一点点...难以下咽......不许老打击我。”
那些被岁月模糊的,淡忘的,死去的,又都在镜花水月中变得清晰可见。只是人生中的那段时间,再回不去了。
“你又迟到了,旭,她还在等。”秋末侧过脸,将一只手搭在旭的手上,孩子身上已经停止了颤抖,仰着头,默默望着天花板上挂着的残损玻璃灯。
“你可能没有个百分百完美的家,却肯定有个百分百爱你的家。让你痛苦的,是你的悔恨,你只记得那枚杀死了你母亲的子弹,记得她的死亡,却淡忘了她活着的时候。正如那片荒芜的土地,或许贫瘠,但也是孕育你梦想的地方,是你的家!”
“是谁告诉你这些的......”
“你妈妈啊,她是个善良而能干的女人呢。”
“哼,她连饭都做不好......”
“跟我们离开这里吧,你答应过你母亲,明天会去看外面的世界的。”
旭眼中闪过一道光芒,但这光很快便慢慢暗淡了下来,轻轻一声叹息,而后起身捡起了地上一块破碎的玻璃:“如果早些年遇到你,我或许会有不同的选择。我们是敌人,很抱歉,不能再让你说下去了......”
而此时此刻,船长的部下们已经赶到了秋末与旭所在的房间,他们围在门外埋伏着。其中一个手持猎枪的船员向里面大致一望说:“有两个人,分不清是敌是友,太黑了。”
“开火!不用管这些,墨丘利的战士从不畏惧死亡!”
正站起身的旭显然成了头号靶子,一枚灼热的飞弹向他袭来,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太晚了。“砰!”的一声枪响,世界一片苍茫......在子弹将要命中旭的最后一刹那,秋末猛然冲了过去,将他紧紧抱在怀里,用身体为他挡住了子弹。而旭,呆呆站在那里,伴随着玻璃落地破碎的声音,泪水忽然从他灰暗的双眸中涌出,让那双眼又重返了初生时的清澈,继续说完了他将要说出的话:“不能再让你说下去了......因为你说的每一句......都是正确的。”
旭想起来了,他想起母亲临终前留给他最后的话了。原来那时母亲想传达的信息是那么清晰,只是自己太盲目了。他曾无数次回想着那时的口型,猜想了她可能想表达的无数种含义:“不要复仇”,“我一直爱你”“好好活下去”......不,不......都不是,一个平凡的母亲对孩子最后的嘱托怎么会有那么多对未来的钳制性?她想说的,只有一句话.......“不要怕,回家去。”
“啊...好烫。”秋末的声音把旭从过往中拉回,并着实的吓了他一跳。他怎么可能相信自己眼前的这个人还活着!一张符咒从秋末衣中飘落下来,落地便化成了灰烬,那是夜寻当时分发给他们的护体结界,在危机时刻便会自行发动,难怪说是可以保命的。“好险,还以为要死了呢。”
“没击中目标?”聚集在门前的敌人显然也被唬住了“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挡开了。”
“继续进攻!”
秋末当然是不会再给他们这样的机会,再有差错就真要升天了。从衣兜中抽出个试管转手便向敌军抛了出去,也真亏这些虾兵蟹将确实缺点正常人类的战斗智商,还没看清飞过来的是什么,就把它当飞盘一样一枪打爆了。试管中的药剂在剧烈的震动中急速气化,一层厚厚的绿雾巨口般瞬间将敌人们吞噬殆尽。
“别呼吸!是毒气!”喊这么大声不吸进去都新鲜......不到半分钟,门口的敌军就如同风暴中的栅栏,一个挨一个昏厥倒地了。秋末擦了擦头上冒出的汗珠,轻轻的叹了口气:“成功了,不过也不用说那么吓人吧,这些药最多就让你们睡上三天。”她转身看了看还呆呆戳在那里的旭,微微笑了下,抬起一只手伸给他:“来,扶我一把,咱们该走了。”旭望着秋末,看了足足有一分钟,泪水悄然滑落,而后......将自己的手递到了她的手中。
风儿呵,请带走大海的叹息......
十二年前,海峡深处的那片村庄,一个年轻的妇女走过田园,跨过风车边的小溪,携着一朵娇艳的花儿走回家乡,将那红艳的花瓣,放在婴儿床上......“就叫他旭吧,在他出生时我就感到一股暖流将我紧紧包裹于其中,他长大后肯定会是个善良而热情的孩子的。这片海峡永远看不到日出,但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我仍然能感到相同的温暖......旭...我永远的太阳。”